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五百九十七章 科學的力量(上)
    鄭朗沒有顧其他人的感受,又說道:「行軍作戰,將兵不知,乃是一大弊端。」

    這也是宋朝軍事的一大弊端,但牽連甚廣,鄭朗沒有多說,繼續說道:「此時貝州城外三員重將,王信臣略有交往,而王凱與郝質臣知道得不多。故臣請求陛下允許將張亢調往貝州,容臣便宜調動,早日將叛賊剿滅。」

    眾人再次面面相覷。

    張亢之所以貶到壽州,全因為夏竦之諫造成的。

    一旦如鄭朗所說,十天內即可將貝州城奪下,鄭朗必重用張亢,張亢又可以因功而陞遷。鄭朗推薦夏竦,給夏竦一個機會,再給張亢一個機會,算不算一種交換?

    趙禎樂了起來。

    張亢在壽州,與地方一些豪強矛盾激化,產生許多爭執。趙禎心裡面很清楚,壽州豪強未必有這麼大膽子,中間有很多原因。只是畏於鄭朗在西府,矛盾雖激化,還沒有發生嚴重的衝突。就是鄭朗不說,趙禎也想將張亢調往他處。樂完了,說道:「准。詔鄭朗為河北宣撫經略使。」

    有經略二字,不僅是有征討王則之權,還有處理善後事宜之權。

    趙祉又說道:「一個小小的軍校,竟然國家動用首相與樞密使,也能銘載史冊。」

    絕對不是善意之言,而是一種激怒。

    隨後以夏竦為樞密使,長達大半年的東府爭執,終於結束,然後散朝。也沒有其他擔心的,鄭朗去再剿滅不了,這個王則真成彌勒佛了。又將鄭朗與夏竦留下議事。

    看著鄭朗,趙禎說道:「鄭卿,你不用學蕭何。」

    鄭朗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陛下,作為臣子。應當有所顧忌,這是做臣子的本份。但臣對陛下十分仰慕,絕不會學習蕭何以私心自污而避嫌。在陛下手中為臣都要如此,這世間豈有大度明德之君王乎?不過臣之私心非是為張亢。也是為了國家。王凱王信等大將年老,又多有病在身,西北一戰,用了十幾萬軍馬的鮮血,才堆出來的幾個名將眼看皆是青黃不接。臣推薦張亢,也是使國家將這種青黃不接渡過去。而且國家想要未來平安無事,必須於西北除韓琦外。還駐有名將。西夏畏懼,才不敢忌動。這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之上策也。然張亢有錯,無可非議,不立功,陞遷之諸臣不服,故臣推薦張亢。」

    趙禎問道:「此去貝州,卿還需要什麼?」

    「其他的不需要,若需要。臣讓時恆準備一些小禮物,大約已試驗成功,到時候會給王則一個驚喜。」

    史上文彥博去討賊。以鎬為之副手,夏竦惡鎬,恐其成功,凡鎬所奏請,從中沮之。文彥博同樣害怕,臨行前說臨陣應敵,千變萬化,若是稟報朝廷再請朝廷商議得准,恐來不及,允許他便宜行事。但文彥博不是范仲淹韓琦鄭朗。做得很小心,又請作監主薄鞠真卿等三人掌其機宜***一個見證。明鎬又奏以殿中丞王起等四人,仍聽隨軍,以便起一個監軍作用,省得言臣口舌是非。對於鄭朗來說不需要。剛剛給夏竦一個天大的人情,至少在這數月時間,他好意思動手腳麼?

    再以當朝第一寵臣,有可能是第一能臣,西府首相前去貝州,需要避嫌麼?那不是避嫌,而是作偽,如趙禎所說,學習蕭何自己污。所以什麼都未說。

    趙禎這句話不是問鄭朗,而是刻意說給夏竦聽的。

    鄭朗說十天期限,時間很短,夏竦若是在西府掣肘,會造成一些困難。

    怕夏竦誤會自己意思,因此刻意將夏竦與鄭朗留下,向夏竦放出一個信號。允許你爭,但不能誤國而爭。

    ……

    春天到來,貝州野外小麥青青,預示著一個豐年的到來。

    但不停的廝殺聲,吶喊聲,鼓角聲,卻將這份春天的喜悅無限沖淡。

    鄭朗來到貝州城下,雙方正在交戰,隨著鄭朗到來,三軍鼓氣,借助土山之利,向城頭上發起一次次攻擊。而城中更多叛軍奪氣口氣球掉下來的時候,狂喊破鄭得勝,鄭朗真到來了,他在貝州城百姓心中還有很高威信的,一個個全部害怕了。

    少數頑固不化的信徒繼續在英勇的反抗,大多數信徒信心不足。

    鄭朗在王信、明鎬帶領下,來到土山前,看到鄭朗親自來督戰,進攻更猛。鄭朗說道:「下令停止進攻。」

    侍衛吹響撤退號角。

    郝質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從城頭上退下來,退回陣前,先行一禮,然後氣喘吁吁地問:「鄭相公,為什麼停止進攻?」

    有點不服氣,剛才一鼓作氣之下,差一點就能將貝州拿下。

    「郝將軍,強行攻入貝州城並不難,但攻入城中,避免不了還要巷戰。城中百姓與妖教信徒又難以分清。即便是信徒,他們大多數本心善良,只是不知道真正的佛教,為王則蠱惑,這些人實際不當死的。即便按照律法,他們當誅,又得犧牲多少將士?」

    「賈相公勸說過,他們不聽。」

    去年年底,見攻不下來,賈昌朝與高繼隆商議出一個辦法,用高官厚祿招降。王信與王凱反對便是此事。

    城外是有可能有一些信徒,但他們沒有謀反,而遭誅殺,城內的信徒公開謀反,拜將封相,卻以高官厚之,處理不當。即便是張海,當時為鄭朗逼降,但張海沒有封相拜相,建立國號,即便投降後也僅是一個普通的士兵,後來因功逐步遷為官校,也僅僅是一個小都頭。出使契丹,立下大功,現在僅是一個指使。賈昌朝與高繼隆這樣做是不對的。

    鄭朗當時沒有多說。

    因此賈昌朝派指使馬遂持榜入城招降。

    王則大咧咧地讓其飲茶,馬遂不懼,喝茶,喝完茶諭以禍福,王則不答話,並且盛服相見。馬遂知其不肯降,正好原知州張得一坐在其側。貝州失守時,他據軍營做過反抗,不支後而被俘。並且張得一是張耆的兒子。全家深受皇恩。又看到王則坐在對面,左右無兵仗自隨,欲誅王則,建立奇功。又恐自己一人力薄,於是朝張得一擠眼示意。

    但讓他十分失望,張得一看到他的眼色,可是坐在哪裡不動。馬遂無奈,忽然奮起,將茶杯投向王則的臉部,擊之面部流血。然後大手伸了過來。一把將王則咽喉掐住,會見王則兵器收繳,只好用手想將王則活活掐死。

    左右亂成一團,蜂擁上來,想將馬遂拉開,但拉不動,一起大喊起來。不過這一拉多少起了一些作用,手一會兒松一會兒緊。導致王則一會喘不過氣,一會又透了一口氣,沒有死。

    拖了一會。叛黨過來,用刀將馬遂手臂生活砍斷,這才使王則脫險。馬遂猶罵道:「妖賊,恨不能斬汝萬段。」

    貝州一事,鄭朗最可惜的是兩人,前者董元亨,後者馬遂,在他們身體延續著漢民族那種血氣。

    叛黨蜂擁而上,將其拿下,活活肢解。不是說斬汝萬段嗎,先將你斬成萬段,將其肉醬陳於城頭之上,對宋朝官兵進行恫嚇。但王則遭到馬遂猝然襲擊,被毆傷,數日才病癒。這就產生一個效果。原來彌勒佛也會被人襲擊,還是在自己大本營裡遭到襲擊,並且重傷,更多的人對王則彌勒佛之金身產生懷疑。

    一個大好的活人進城,帶著詔書,帶著朝廷的寬宏大量,結果變成一堆肉醬。賈昌朝與高繼隆支吾著不敢上報,但自此以後,再也不敢提招降一事。

    鄭朗冷笑,說:「我怎麼可能學習賈昌朝,試圖勸降!」

    高繼隆在邊上老臉一紅。

    鄭朗也不能為難他,沒有再說,看著諸人說道:「化基兄、公壽兄、公亮兄、勝之兄、景純兄、繼隆兄,隨我進帳議事。」

    幾人走進大帳。

    鄭朗掃視一眼,郝質原為賈昌朝親信,因此與高繼隆走得很近。王信與王凱關係默切,可是張亢在延州與許懷德產生矛盾時,王信隱隱地站在許懷德一方,將臣不容,導致張亢被迫一人前去府州。因此張亢與王信很不感冒,不過在府麟路時,與王凱合作比較愉快,走得很近。

    六人五條心。

    咳嗽一聲:「大敵當前,諸位將心中陳年往事必須一起放下,精誠團結,才能勝利。」

    幾人臉皆是一紅。

    「實際破賊不難,但一需奪其氣,減少不必要的傷亡。二是破其城,貝州城容易破之,靈州城則很難破。」

    「靈州?」五人一起驚詫地問道。

    「貝州城雖高大,可靈州城作為西夏興慶府最重要的南大門,比貝州城更高大堅固,所以我兩次擊敗元昊,幾乎兵臨靈州城下,沒有發起進攻。王信將軍也去過靈州,應當知之。」

    王信點頭。

    「故拿貝州城做一次預演。」

    「如何破之?」王信好奇地問。

    「火藥。」

    鄭朗之所以這麼說,實際他也一直在想,想如何破解靈州。在契丹時忽然就想到一件事,洪秀全。不能美化洪秀全的,他在南京將男女強行分開,所有夫妻兩年時間隔居,軍民不得擁有私人財產,生生將一個繁華的南京城變成墳墓。但他自己卻營建大量荒淫無度的安樂窩。實際洪秀全起義與李自成差不多,打著好聽的口號,實質還是改朝換代。

    若不是他胡作非為,以清朝晚期的末落,太平天國之勢,早就取代清朝。一方面大肆享樂,一方面數王之爭,一方面濫殺無辜,凡滿清官員、滿族百姓、知識分子、僧尼道士、商人,不分男女老幼統統殺頭,許多人不堪凌辱被殺,舉家自殺,整個南京城一片血腥,一方面與清政府進行拉鋸戰,導致昔日最繁華的長江中下游成為一片廢墟,【中】國人口減少百分之四十,一億多人直接或間接死於這場戰爭當中。

    對洪秀全鄭朗也不抱有好感,可他攻入南京城所使用的手段,卻能讓他借鑒。

    交給時恆兩個任務,這是其中之一。

    「火藥?」高繼隆驚奇地問,這些天雙方也用投石機對轟,轟到最後,都有經驗了,看到火藥包到來,一個個趴下,將頭往盔甲裡一縮,殺傷力越來越低。

    得多少火藥才能將貝州城轟倒?

    況且敵人也不是傻子,也不可能讓宋軍從容的將火藥堆放到城牆下。

    「因為你們不懂,貝州城必破,在這之前,還用熱氣球震懾叛賊。現在我們商議的是城破之後,大家如何行動。」

    商議良久,幾人才忽信忽疑地散開。

    然後停下來不進攻了,開始製作氣球。之所以明鎬使用熱氣球失敗,是明鎬不懂。載重量大,升得不高,所以被床子弩射中。這個非是普通的箭弩,為了破氣球,王則沒有用鏟形弩,而是用錘弩(床子弩弩矢與常弩不同,弩桿如同槍桿粗細,弩頭分為錘形與鏟形兩種。澶淵之戰時,蕭撻凜僅是讓床子弩擦過頭盔,便導致重傷而死。若是正中,會被床子弩生生將腦袋削成兩半,或者直接爆頭)。

    但即便射中,氣球是由獸皮削薄製成的,而非是橡膠製品,立即洩氣爆炸。可因為明鎬不懂,為了攻擊敵人,吊藍裡裝載大量火藥包,負重太大,加上那兩個巨大的黑窟窿,熱氣迅速流失,繩子未來得及收回來,吊藍迅速墜到地面上,裡面的兵士活活震死。

    這個氣球出自鄭朗之手,因此叛軍狂呼破鄭得勝。

    於是鄭朗還是使用氣球奪其銳氣,讓這些人看看真正科學的力量。

    帶來近兩萬張牛皮羊皮,一車車獸皮掀開,幾位主將一起看呆了,明鎬吃吃地問:「行知,你打算製作多少氣球?」

    「一個。」

    「一個?」

    鄭朗重重點頭,此時他腦海裡又想到了《三個火槍手》裡面的空戰。那是不可能的,且不說用舵完全控制行駛,在氣球上實現不了,特別是在逆風之時。就是能實現,下面吊著的那艘木船有可能重達幾十噸,再看上面的氣艇體積,即便輕重量的氫氣,也載不動若大的重量升空。但這個想法可以借鑒。

    幾千人在搶工,貝州城外這兩天靜悄悄一片,王則很古怪的來到城頭察看,看到軍營後方在製造氣球,狂笑,對屬下說道:「準備床子弩。」

    「喏。」屬下剛要離去。王則又說道:「再將弩頭改進,改成火箭式,使其中其氣球必燃。」

    戰爭能逼迫人們進步,王則這也是一個小小的進步。

    到了第三天,氣球漸漸成形。

    雖然做了準備,可是當氣球升起來時,貝州城內所有叛軍看到後,一個個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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