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五百七十三章 雙喜
    趙念奴拍掌大笑,實際在掩飾心中的羞澀。

    鄭朗好不容易站起來,正色說道:「公主殿下,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若傳出去,俺就讓你弄死了。

    趙念奴嚅嚅說:「鄭相公,我來求你替我辦一件事。」

    「辦事不能好好說嗎!」鄭朗道。若不是來到宋朝很久,看了幾十年的儒家書籍,他能將這個俏麗的小丫頭抄起來,狠揍屁股。

    趙念奴笑靨如花,如今心智已開,知道好歹,別看這個大團臉宰相急得要發吼,不會對自已怎麼樣的。她踮起腳尖,鄭朗往後連忙地退後好幾步,說:「有話你好好說,別過來。」

    「鄭相公,我不想嫁給東頭供奉官李瑋。」

    「什麼?你再說一遍,」鄭朗驚訝地問。宋朝女子嫁人早,但也要看情況的,最低一般不低於十五歲,有的女子快到二十歲才嫁人,這個小傢伙才多大一點。

    「父皇昨天在宮中降旨,讓那個李瑋為左衛將軍附馬都尉,選尚了我。」

    也就是訂親,不是出閣。

    可為什麼訂得這麼早?鄭朗走來走去,對於這段歷史他還是比較清楚的。與歷史無關,而是一幅圖,崔白的雙喜圖。

    李宸妃選入皇宮,父母去世,李用和也流落到京師,那時李用和歲數並不大,又無其他一技之長,只好在京龘城鑿紙錢謀生。說鑿紙錢是好聽的說法,實際就是賣燒給死人的鬼錢。唐朝用唐三彩陪葬,到宋朝才開始燒紙錢,但不是一道道黃草紙,而是用刀鑿鑿成一些圖案,這才能當成鬼錢燒給死人。季用和青年就是做這個活計的。

    劉娥的第一個丈夫劉美派人找到李用和,於是宋朝歷史最溫情的一幕出現。劉美不是陷害李用和,而是尋訪李宸妃的家人。看到他生活如此窘迫,便向劉娥提議,不能讓李用和淪落到這地步好歹他姐姐還生下了皇上。劉娥聽從,錄為三班奉職,李用和生活這才轉變。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已是國舅,也大了草草的娶了一個市井妻子。這才有了兒子李璋與李瑋。

    鄭朗炮打八賢王,也就是這個原因。

    劉娥雖做得有些不大好,但對於詭秘的皇家來說,劉娥算是做得很客氣。若是那時候讓李用和死,劉娥能讓趙禎日後有一千個理由不會產生任何懷疑。

    不但劉娥,就是鄭朗最少也有一百種方法,讓李用和很「正常」的死亡。

    趙禎知道自已家世,為了彌補生母的愧疚一再擢井李用的官職。

    李用和也爭氣沒有讓他失望。但趙禎還是很內疚這才將長女嫁給李用和的次子李瑋。

    嫁得有些遲,直到趙念奴二十歲時才出嫁,無他,趙禎很喜愛。先是冊封為兗國公主,冊封禮規模不亞於冊封皇后儀。冊封後才舉行了盛大的婚禮。但福康公主婚後生活很不美滿。具體原因,眾說紛雲,有人說是李用和出身低賤,是暴發戶公主才不滿。這個說法是不能成龘立的,李瑋出生時,李家情況已經在轉好幾年後趙禎已經認下李用和,李用和成了國舅,更加青雲直上,也就是李瑋成長階段時,家中已躍成權貴之門。他的哥哥也能證明,韓琦性子多傲了,但與李璋共事,如沐春風,對其倍加推崇。

    有人說是輩份,這大約會有一些因素,李瑋是仁宗的表弟,公主的表叔。亂了一些。

    有人說是年齡,說李瑋比趙念奴大了幾十歲,錯矣,趙禎之所以現在訂親,大約正是李瑋到了及冠之年,僅比趙念奴大十歲,並不算大許多,夫妻溝通起來不算太困難。

    有人說李瑋生性粗鄙,卻是很虛偽,喜歡附庸風雅,多練飛白體,還喜歡一擲千金購買字畫。但史書卻記載此人善作水墨竹石,平日寓興則寫,興闌則棄去,不欲人知,傳世作品很少。但還有數幅圖畫傳下來,《水墨蒹葭圖》《湖石圖》《竹林幽居圖》,不算頂尖,絕對不算差的,頗有收藏價值。因此,對這個說法鄭朗頗有些懷疑。

    另一個說法,便是李瑋的母親,趙念奴與內侍梁懷吉,這時鄭朗才想到樓外面那個眉目清秀的宦官,恐怕彼梁懷吉,就是此梁懷吉,公主身邊的貼身內侍,喝一杯小酒不算什麼。正好讓李瑋母親看到,她本身出身市井愚婦,不顧身份,悄悄監視。正好讓公主看到她鬼鬼祟祟的舉動,心中不悅,說了幾句,李母不省事,胡亂指責公主。公主哪裡是一個市井婦人的對手,一頓痛罵之下,深夜扣禁門,要趙禎讓她與李瑋離婚。

    本來就是家裡面的一些事,但傳揚開來,以司馬光為首的大臣,先後上書,司馬光自己連上兩個札子,要求以祖宗家法嚴懲公主。趙禎迫於壓力,奪公主封號,李瑋出知衛州,李母歸李瑋大哥李璋奉養,梁懷吉發配到西京掃皇陵。受此打擊,公主精神崩潰,幾次要自殺,一次焚燒宮殿。趙禎這時有些後悔也遲了,將梁懷吉召回,公主狂疾沒有全好。

    宮中人多喜歡小公主的機敏孝順,懂禮,心中憤恨李瑋一家人,甚至有宮人對苗貴妃說,用密旨殺李瑋替公主出氣。但因趙禎心懷舅家,此事作罷。宮廷畫家崔白知道真相,但他不敢說,於是作《雙喜圖》,寄托對公主與梁懷吉的同情,又在圖畫上用筆墨描摹野兔,嘲笑敵對者李瑋的驚惶。

    最後趙禎同意他們離婚,可是小公主瘋狂沒有好,李瑋同樣很苦逼。愛人張貴妃死了,最愛的女兒變到這種地步,趙禎在此雙重打擊下,身體一日不如一具,最後病死。

    鄭朗對這個小公主頂多當成一個晚輩看待,也談不上什麼感情。現在有了一點,畢竟成了守護騎士,但還是晚輩。主要是趙禎,想阻止之門親事,還是因為趙禎。

    本來是一門親上加親的喜事,結果如此,何必之!

    但沒有想到訂親訂得這麼早。

    自己疏忽了,前世胡說八道,說李瑋長得醜,所以歲數很大,還沒有老婆。瞎扯。以李瑋的家世,不要說李瑋長得醜,就是他像豬八戒,也能娶到貌如天仙的女子為妻。

    之所以成親晚,是等小公主成年。而李瑋今年才及冠,不訂下親事,李瑋會娶別的人家女子。

    鄭朗汗了,早知道如此,回京時,將其他事務放一放,寧肯人家說自已一些閒話,托崔嫻出面,先讓李瑋訂下一門親事,讓崔嫻做紅娘。李瑋名草有主,又何來這場婚約?

    後悔已遲,還好,有十年操作對間。難就難在李用和的身份。昔日少年時,自已沒有做官,怎麼交往都沒有事。自己做了官,並且官越做越大,千家人的幸福往往在自已筆一揮之間。但避諱也越多。

    自己是宰相,還是西府首相,有可能論前程,整個大宋也沒有一人能及得自已的前程,因此做事更要小心。若是現在自已與國舅家來往,會讓言臣唾沫淹死的。

    看著趙念奴。彎下腰問:「他是你的表叔,你嫁給他,是親上加親,為什麼不同意?」

    「我不喜歡,」趙念奴說著,深情的看著鄭朗,只可惜鄭朗扭頭看窗外,沒有看到她深情的眼光。是外戚,李瑋也時常進宮,稟程著李用和的性格,唯唯諾諾。

    趙念奴生性活潑,而且很聰明,宮中正常的男人只有父親一個,因此在她心中的男子標準必須像她父親,溫和,智慧,待人儒雅,有才華,還有那種隱隱的權威。

    溫和智慧有之,還要有趙禎那種隱隱的權威,這天底下有幾人有之。就連那個自小被抱到皇宮收養的堂哥哥趙宗實,也多了一份灰暗陰柔,少了趙禎身上特有的陽光氣質。

    可憐的李瑋讓趙念奴用來與趙禎比,這一比,差距有多大?

    但還有一人。

    小時候不懂,漸漸大了,多次看到鄭朗,這個與自己命運有著莫大關連的大臣,這個為了自己,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出使契丹的大臣!鄭朗長相也不大好,還不及趙禎。可那種氣質,卻是無幾人能及。

    小公主心動了,但不知道怎麼表達,主要還是太小,父親訂下親事,小公主又用鄭朗與李瑋比,至少鄭朗每次進皇宮十分坦然,連趙禎都屢屢稱其有魏晉風範,況且小公主。李瑋的唯唯諾諾與鄭朗的舉止一比,小公主暈了。

    然後找親信梁懷吉,得找一個理由,帶俺出宮,讓俺見鄭朗密談一次。梁懷吉也才二十不到,是一個小太監,懂得不多,是自已主子要求,不顧後果,將小公主帶出來。

    趙念奴本想說:「我喜歡的是你。」

    但說不出口,只好說我不喜歡,為什麼不喜歡,卻沒有說。又說道:「你說過,要守護我一生的幸福。」

    鄭朗凝視著她,你還賴上我啦!不過不用她說,鄭朗也打算將這門親事阻攔。可是怎麼阻攔,難不成對趙禎說,你不能將女兒嫁給李用和的兒子。只要說出,即便趙禎對自已再信任,也會悖然大怒。

    走了走,來到趙念奴身前,對她說道:「你是公主殿下,我是大臣,這樣見面不好的,你先回宮,我替你問一問,若是駙馬不錯,你就聽從你父皇的意見。若是不好,我會守護你的幸福。

    快點回窖吧。」

    將趙念奴推出去。

    然後像做賊一樣跑出來,省怕被別人看見。

    回到家中,沒有對崔嫻說,而是對樊月兒說的,樊家在京龘城交際圈子很大。且樊月兒出面,不會引起多少人注意。將樊月兒悄悄喊到一邊,說道:「月兒,陛下替福康公主訂下一門親事,是國舅李用和的次子李瑋。」

    「鞍下對國舅一家真好。」

    「他就一個舅舅,因此不想舅家委屈,也是對太后的一種寄思。但小公主不喜歡這個新駙馬,偷偷溜出宮,央請我幫忙。」

    「官人,這可是皇家親事,你怎麼插手?」

    「沒有辦法,昔日時,我說過做她的守護騎士,要守護她的幸福,當時不想她出嫁契丹,有辱國體才說的,偏不想她記住了我這句話,我也沒有答應。你想辦法替我訪一訪,此人究竟如何,還有他母親品德怎麼樣?」

    「為什麼要訪她母親?」

    「不出嫁便罷,一出嫁便是一家人,若是婆婆不好,媳婦便會受委屈。」

    「但小公主是公主唉。」

    鄭朗也無言了,對啊,這可是公主,這個婦人怎麼想起來大罵公主的。說道:「不大好說,郭子儀的兒子還醉打金枝呢,況且我朝公主遠不及唐朝時的貴。」

    樊月兒不相信。

    「不管啦,你順便問一問。我心中好有一個數,若好,我會替皇上勸一勸公主殿下。若不好心鄭朗搖頭。不是不好搖頭,肯定是不好,關健親事已訂,怎麼讓皇上反悔?

    這……。的太難了,鄭朗都想罵人。

    「好來。」

    「此事不要讓別人知道,否則言臣會將我罵死的。」

    「妾知道。」

    鄭朗拚命的喝茶,今天真不順,先是讓夏婊擺了一刀,後又是出來這伴事。

    至於小公主那一吻,鄭朗根本就不去想,刻意地遺忘。

    亂蓬蓬的一天,第二天來樞密院。正事重要,繼續處理政務。但沒有多久,進來太監,將西府幾個大佬喊到都堂。來到都堂坐下,除了西府幾個大佬,還有東府的幾個大佬,但一眼就看出來氣氛不對,陳執中、宋庠、夏妹、文彥博皆是生人勿近,只有丁度還好一點,可是他資歷太淺,不管用。

    趙禎也頭痛,陳執中不結交,孤身一人讓他看重,夏球、宋庠與丁度是他的老師,要麼文彥博沒有多大關係,可問題不是出在文彥博身上,而是夏陳宋三人身上,宋庠是葉清臣的好友,於是憎恨陳執中,但他以君子自稱,與夏妹又合不來,夏妹與陳執中矛盾由來已久。現在東府很好,絕不會擔心有朋黨發生,但這個樣子,能辦好事情麼?

    除了東府幾個大佬,還有三司張方平。今天說的便是幾個御史下去盤察的經過,其中國倉正式劃給三司全權監管。但趙禎沒有後悔,因為查上來的事讓人觸目驚心。

    幾個御史是趙禎刻意選出來的,皆是反對夏竦的清君子。得,你們先下去做正事,你們下去了,夏球為宰相,也就沒有人囉嗦。既是以清君子自居,品性未必很好,但也不會很差。

    並且因為夏竦的事,心中皆窩著火,可惜趙禎讓他們下去前,刻意按照鄭朗所說的囑咐,不得結私,不得牽連,不得包庇,更不得朋比。雖是讓你們為各路按察使,可行駛的不是以前按察使職權,此次只針對兩件事。一是保丁的戶等問題,這個戶宋朝有兩種劃分方法,先是劃成五等,以田產,產業資產,宅產與地產合在一起,包括家中的樹木,禽畜。後來又默認鄭朗的舉措,為了鼓勵國家大牲畜增加,對牛、馬、驢、騾、駱駝甚至南方的大象,都不能作為資產徵稅,也不計入資產範疇。效果十分顯著,這幾年來,大牲畜一直在增加口

    但豬羊,禽類,依然計入資產。甚至竹石等等。

    還有一種算法,有時候為了救濟,或者其他因素,後來又在五等戶以下細分,分成五六七**等戶。七**等戶幾乎是赤貧,九等戶等於是乞丐了。這個保丁所針對的對象便是五等以下戶,四等戶都不行。幾人一查問題出現了,一個河北大戶人家,擁有田地七百多畝,家中還有一個糧倉,看到糧食一直在漲價,未出售,囤積居奇,裡面有糧石兩千五百石,另外還有一個小型的作坊,一個豪宅。但不知道他怎麼弄的,將自己變成五等戶,次子做了保丁。家產逼近萬貫。

    查的御史接到百姓舉報後,清點完他家的資嚴,氣樂了。你這也是五等戶,俺們大宋得有多少錢哪?

    還有一戶人家更好玩,聽到御史下來查,並且這次朝廷很毒,讓百姓舉報,輕者賞賜二十貫錢,中者賞賜五十貫錢,高者賞賜一百貫錢。特別嚴重的能賞賜兩百貫到五百貫。不用五百貫,有兩百要能讓百姓殺人了。

    所以舉報的百姓多,逃不了,想出一個辦法,將財產全部轉移給他的侄子。御史下來查,俺賭錢一起輸給侄子,無奈,御史離開。結果侄子不還他家的財產,一怒之下,官司打到縣裡面。縣衙不好處理,又鬧到州里。醜態百出。

    這是保丁的。

    其他的問題不查,以前有種種不好之處,現在讓並營多出來的低層武將領當,一百人為大保,也就是一小隊,一千人為一都保,一大隊,讓各層武將領導管理。還會出問題的,但以前那種流動粗放自堊由式的管理方法取消了,也就計往不咎。現在若出了問題,那麼這些低級將領必須要負責。因此只針對戶等。

    再到倉糯

    不管這些小吏耍什麼花招,一個庫一個庫的查,先毒賬,賬不對立即當場就處理,賬對再查糧,帶著縣裡的戶冊來查,你說放糧放出去了,列表張貼公告,貼於各個草市,老百姓沒有用青苗法借貸糧食,前來舉報,有賞。宋朝識字的人遠勝過唐朝,不複雜的名字還是能認識的。

    結果一查,一個個暈了。

    問題比鄭朗說得還要嚴重。

    有的賬不對,大多數賬不對糧也不對,少數手段多多,糧倉麻袋裡面塞大糠,也有砂石。這算是好的,河北有三小吏,管著五倉,近兩萬石糧食。他們十分聰明,看到旱情嚴重,儘管朝廷在用工代賑,但到了下面,肯定做得不像上面想像的那麼好。家人還是吃不飽,於是借貸,宋朝的高利貸有多狠?後人無法想像,有的高達百分之三百。他們不會出面,而與商人勾結。一是借貸,二是高價售糧。算了算賬,若是今年出,豐年往回收,最少差價在四倍以上,結果貪婪之下,四倉近兩萬石糧食全部放走。

    宋朝對士大夫優待,不是代表著對小吏優待。況且作為糧倉的小吏,多少有些擔待,地方上的真正豪強不屑為之,他們貪的吏乃是孔目、押司,再次者便是鄉戶、押錄、長名、客司、通引官、衙職,再不成撈一個耆戶長做一做。倉吏有擔待,還要巡邏,防鼠防盜防潮防火,甚至經常翻曬糧食,不是美差。

    所以處理這些糧吏,沒有什麼阻力。只要出現問題,處罰十分嚴重。

    這三個小吏聞訊後,感到不妙,自已這麼大動靜,百姓非得舉報不可。於是向商人將糧食要回來,商人們不理睬他們,我管你們糧食是怎麼來的,反正我們用糧買下來的。要糧食可以,如今漲價,用更高的價格收購回去。三個小吏情急之下,懸樑自殺。

    一摞摞地奏折放在一起,趙禎看大家在翻閱,心痛地說道:「這些人還知道廉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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