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四百七十二章 爬山
    但對鄭朗來說是一件好事。

    正因為將趙禎逼得快要感到刀架在脖子上,才能答應全國性的裁兵。一邊在都堂開小朝會,一邊詔書下個不停。

    第一道詔書便是裁兵,不是陝西一路,而是全國性的裁兵,自陝西至河東、河北、京畿數路,到兩准、江浙,一直到利州夔州嶺南。這個急不得的,確實要慢慢來,一路一路的裁,否則一下子裁也會出大漏子。但詔書一下,法理明確,慶歷新政破滅還有大半年時間,足以完成這次裁軍活動。

    第二道詔書是嚴懲各地怯懦官員,凡是怯懦者立即貶職,凡是款待盜賊以求屈全者,當從賊罪全部貶放嶺南,終身不得錄用,以作懲處。

    第三道詔書接著下達,各州府官員緊急將災民流民聚集,不是讓官員帶著他們造反,而是帶著他們就著各地水利、城防與道路,用工代賑,並且明確規定每一人一天工給米六升,麥一斗二升,粟兩升,或等同價錢的棉衣,薪酬比平時宋朝用工薪酬略低,但保持一家有一個健康的勞力,能勉強保證一家維持一個半飽與半暖。為了防止一些女戶受饑,又規定女戶女子者當抵一個成年男勞力的薪酬。

    第四道詔書催迫許元加快從江南調糧速度,正好江南中稻開始收割,以解北方缺糧之急。

    第五道詔書催促陝西派災民過來,用工代賑,協助朝廷將糧食運向陝西。

    第六道詔書是鄭朗提出來的,下詔讓起義軍中的兵農立即返回家中做良民,以往不究,否則以後必以謀反罪處死。

    第七道詔書,著狄青率一千蕃兵從涇原返回京城,以便鎮德壓各地起

    第八道詔書讓韓琦做好準備,在裁兵、備邊、賑災同時,配合陝西鎮德壓擴大的起義軍。

    第九道詔書頒發各地·捉拿到張海夫婦者賞錢千貫,提供消息者賞錢百貫。

    一口氣發了十二道詔書。

    張海突然進京,使兩府幾個大佬人人自危,空前緊張氣氛中·這次都會速度之快,前所未有,十五份詔書,居然在中午前全部頒發下去。張海捅了大德麻煩了,這是宋朝,不是唐朝,刺客橫行,特別是藩鎮割據·中德央勢弱之時·宰相照殺不誤。可是兩人居然不知·看到詔書,婦人憤怒地說道:「上了這狗官的當。」

    說著要重新回去,被張海一把拽住。

    出其不意可以進京打聽一下消息,但此次進京,京城有備,再進去,凶多吉少。

    婦人恨恨的跺了跺腳,又說道:「我就說這狗官要帶兵殺我們。」

    「娘子·回去後派人查看熊耳山地形,再準備過冬衣服糧草。」

    「官人,言之有理。」

    夫婦二人騎馬飛快地消失在官道上。

    鄭朗下值回家·在路上露出笑意,趙禎真的急了,但任何事物皆有相反性,不能嘲笑中國的哲學,例如利他主義,遠古時墨子思想便是利他主義,唯物主義辨證觀,在儒家與道家裡都能找出大段大段的文字。道家的虛盈轉換,禍福相倚,便是事物的兩面性。危機反過來便是生機。笑的不是這個,而是晏殊等大佬,估計看到歐陽修暴戾如此,也怕啊。

    歐陽修不僅攻擊個人缺點,每一次攻擊,都要扣大帽子,讓你身——敗—名——裂!有缺點不怕,一旦身敗名裂,那才是最可怕的,像李淑,讓歐陽修戴上一頂頂大帽子後,即便起用,還有沒有進入兩府的機會?

    這更是鄭朗不能急的,歐陽修真的有學問,文章寫得好,善長經義,詩詞歌賦,無所不能,還寫得一手好書法,文壇大宗師,無愧也!但將他在慶歷新政前後所寫的札子拿出來,與他其他文章區別開,單獨看,便會讓人想到兩個人,王洪文,張春橋,或者想到一個詞,歇斯底里!

    在這樣的攻擊下,晏殊怎能不害怕。

    笑完後又是一聲歎息。

    有人說呂夷簡將慶歷新政弄瓦解的,以前也相信,可與呂夷簡做過數次會談,何來此事?以君子黨們亂七八糟的行為,還用得著呂夷簡出面嗎?若是呂夷簡健康平安,以君子黨這種行為,能讓呂夷簡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下一根。

    但怎麼辦呢,自己還是熬著。

    回到家中,意外地看到樊家老小全部坐在他家客廳,有的沒有椅子便站在哪裡。

    看到鄭朗回來,樊老翁站起來說道:「見過鄭相公。」

    「翁翁,務須多禮,」鄭朗尷尬地稱呼道,不大好稱謂,嚴格說應稱呼泰山,岳丈。

    「鄭相公,我們有錯……」

    「咦,你們怎麼得知的?」鄭朗奇怪地問,雖在朝堂上說了事情經過,應沒有這麼快傳到民間,即便有詔書,也只說抓捕張海,並沒有說其他。

    「李府尹到樊樓再三盤問,我不知道他們是大盜。」樊老翁面如土色地說。若判上一個通匪罪名,樊家也就完蛋了。

    「原來是李淑······翁翁,聽我言,不用擔心,李府尹不會對你們有惡意,別人也不會相信,朝廷需要樊樓。」

    其實昨天晚上樊家來了無數賓客,僅是酒,樊家就與多少商人有來往,具體來了多少人,鄭朗沒有數,也沒有問,但估計不會低於兩千人,那怕張海帶著一個小隊過來,衣冠楚楚,舉止談吐得體,也能冒充商人混入婚宴。關健是這一條是最重要的,卻是最不重要的,何謂黑白?顛倒它不行?因此鄭朗說了三條,李淑此時很擔心。對此人鄭朗又恨又憐,論才學吏治,他在宋朝官員中絕對是上乘資質,不是一個吃乾飯的官員,可他的品性確實讓人感到厭惡。此時歐陽修等君子虎視眈眈,在這個刀口上,李淑也要顧慮自己。

    樊家與自己還有若有若無的親事存在,有幾個丈人陷害女婿,有,但會不會陷害鄭朗這樣的女婿·情理說不過去,不怕人戴帽子。樊樓一大半利潤歸朝廷所得,也等於半官方性質的商業酒樓,不然也不可能讓樊樓高度超過內宮建築的高度·這時候朝廷最缺的是什麼,錢啊。朝廷也需要樊樓在這段時間平穩過渡。

    樊樓主人想了一下,臉上擔憂終於漸漸消失,說道:「謝過鄭相公提醒。「不用謝,見外,若是李府尹詢問,你從實稟報。再說此次張海入京·也是偶然·多半他進京來打探一下消息·正好令郎新婚大喜,賓客滿門,藉著人多,又有一些消息靈通人士入席,混入席內。與我相遇,僅是偶然,否則昨晚我就凶險了。」鄭朗臉上面無表情,心中不由又打了一個寒戰。這兩人對自己可是心懷叵測的·否則不會將自己帶到畫舫上,幸好自己淡定,用空城計嚇跑了他們·不然昨天晚上說不定就讓這兩人割去腦袋。

    大意啊大意。

    將樊家上下安撫,讓他們回去。

    但鄭朗也後怕,於是再雇了幾名護衛,又寫信通知鄭家莊,讓幾個娘娘從村裡雇一些村民巡邏,不怕花錢,就怕萬一。

    鄭朗草木皆兵如此,況且京城其他更怕死的大佬,一時間京城雞飛蛋打,亂成一片。

    不好的消息便傳來,曹元詰、張宏帶著禁軍去捕盜,匆匆忙忙地前去,連人選都沒有挑,三人缺乏戰鬥經驗,指揮能力也不行,剛去鄧州,被起義軍一頓痛扁,落荒而逃,幸好逃得快,沒有被殺死多少官

    起義軍也不是郭邈山與張海二人,還有其他人,黨君子、范三、李宗等,這五人是其中最大的五支義軍,以及其他若干小股義軍,所以數州縣全部糜爛。可怕的是他們漸漸在會合,並且大肆開倉放糧,使得一些流民與飢腸轆轆的百姓受其蠱惑,迅速加入,在以每一天成倍的巨速壯大。而且又熟悉當地地形,曹元詰被那一股義軍扁的,他都沒有弄清楚。

    看到義軍勢大,年老昏味的金州知州王茂先主動打開城門,放義軍進城休息,供其吃喝玩樂,這個人六十多歲了,不知道他還能不能走到嶺南?以後再說吧,先保命要緊。順陽縣令李正已更過份,從縣城裡選出一支鼓樂隊,一路敲鑼打鼓,熱烈歡迎義軍進入縣城,是縣城,小,於是將縣衙騰出來,供其夜宿,任其在城中大肆洗掠燒殺。

    趙禎看到這些奏折,氣得在皇宮裡直哼哼。

    不是別的皇帝,趙禎對官員那是真養,寧肯自己吃得不好,穿得不好,也不能讓官員委屈,怎麼只是一些亂匪,居然出現這麼多醜劇?

    在他擔心的時候,狄青帶著一千騎兵風塵樸樸地來到京城。

    趙禎對這個將領充滿好奇,特地將他詔入皇宮謹見,語良久,龍顏大悅,賜錢五十萬,絹一百匹。國家窮啊,出手變得很小氣,王直等人才賜二十萬錢,可見對狄青的重視程度。

    趙禎又下詔讓韓琦率兵鎮德壓陝西亂匪,鄭朗鎮德壓京西亂匪。想到這道詔書,趙禎再次失神,國家大臣那麼多,不能什麼事都讓鄭朗來出面,這成了什麼?那不如將這些大臣薪水給鄭朗一個人,省得養這麼多酒囊飯袋。

    鄭朗倒沒有其他想法,聽旨接旨,心中反而很喜歡。

    正是這種困窘的局面,使得趙禎發了狠心,這才導致慶歷新政的由來。

    自己不走,馬上就陷入這趟子混水當中,說范仲淹的十條不好?等著找死吧。說他的好,秋後也會有人算賬的。接旨後立即從京城挑選兵馬,陝西諸部開始輪換,京城也換回來九營軍隊,其中還有四營就是出自涇原路,兩營馬軍,七營兵軍,鄭朗一起帶出來,但九營皆員數不滿,一是裁減後的結果,二是犧牲產生的減員,九營僅兩千六百餘人。於是又從京城擇出十營馬軍,京城還沒有裁軍,鄭朗為了增加戰鬥力,先行裁減,將老弱病殘逐一淘汰出來,又進行了一波對戰訓練,測試了弓馬戰技,進行第二波淘汰,十營編制是兩千九百多人,實際人數只有兩千六百餘人,但淘汰後僅剩下一千八百人。

    結果要稟報的,趙禎久久無語,僅是一個淘汰暴露了三個問題,首先有三百人的空額,其次是能勉強用的士兵不到七成,最後是十營編制,得多少基層將領,但按真正能作戰的滿員來算,僅能編製四個半營,五營不足,鄭朗挑選的還是好一點的馬軍,不好的情況會更惡劣。

    這是真實的數據,怎能不讓人觸目驚心。

    大半天後軟軟地說道:「准。」

    鄭朗又將悍邊軍兩營召入,沒有任何大意,更不像前去鎮德壓王倫,只率領兩百餘人,此次率領了五千八百名兵士,騎兵達到三千六百人,步兵僅佔兩千兩百人,相比於史上范雍動幾萬大軍鎮德壓,人數依是不多,但這五千八百兵士卻可以說是京城最強的軍隊。

    出行前趙禎又將鄭朗召入皇宮,說道:「鄭卿,你辛苦了。」

    「陛下,臣身為國家宰相,國家有事,宰相也有失職之處,何來辛苦。」

    「與你無關,是朕沒有做好啊……朕想…···」趙禎遲疑地說。

    「無妨,臣回來再向陛下從容稟報,」鄭朗機靈打斷了他的話:「軍事危急,無暇他顧。」

    不能讓趙禎說出來。

    然後率軍西行,但來崤山時,鄭朗做了一件古怪的事,將軍隊駐紮下來,然後訓練士兵開始爬山。一座座山的爬,還讓將士學會借用撓鉤繩索等攀登懸崖峭壁。

    京城諸位大佬聽到後面面相覷,前方戰事危急,不立即前去平叛,怎麼想起來爬山?可他們對軍事皆不懂,於是一個個奇怪的注意著鄭朗行動,乾瞪眼。

    京城大佬在注視著鄭朗的行動,鄭朗也分出心關注著京城的時局。

    九月始來,天高雲淡,大雁南飛,這本來是一個收穫的時季,但因為乾旱與到處的義軍爆發,北方哀鴻遍野。

    最可怕的一個消息傳來,一股義軍居然從陝州渡過黃河,洗掠了護糧隊伍。

    糧食沒有損失多少,朝廷才剛剛派人將糧食往關中發送,規模並不大。但象徵意義很濃厚,一旦造成運糧的百姓恐慌,沒有人願意將糧食運向關中,關中災情不得緩解,參加造反的百姓更多。要麼派軍隊護送,那麼得浪費大量的財力。

    在這種慘淡的時局逼迫下,京城終於發生大事,慶歷新政緩緩拉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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