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四百零四章 大炮
    這一刻鄭朗被迷惑了。

    呂夷簡門客繼續說道:「某問你,為何你在涇原不用葛懷敏?」

    將自心比人心,你不用葛懷敏,讓我如何用富弼?

    某是門客藉著呂夷簡語氣說的。但反過來將鄭朗提醒,鄭朗說道:「我不用葛懷敏是葛懷敏的才力,非是與他有仇有恨。呂相公打壓富弼,難道富弼沒有才情,出使契丹做得不好?再問呂相公,他為了以後治理國政,沒有多少爭執,將富弼弄垮,能不能將范仲淹弄垮,韓琦弄垮。呂相公真打算這麼做,我會立即加入君子黨行列,以黜廢呂相公為己任。」

    朝堂上就你一個聲音,看似很美好,可你想做什麼?

    這不是唐朝,不是漢朝,是宋朝。連皇帝都不能做到廟堂只有一個聲音,況且一個大臣,那麼呂夷簡真的想圖謀不詭。

    隨後又上一書,彈劾趙禎。

    呂夷簡與晏殊皆做錯了,獎罰分明,乃是立國之道。雖說國事艱難,需要大家群策群力,暫時不貶呂夷簡,至少也要給呂夷簡一些批評。帝者,為人父母也,大臣便是人君最親近的臣子。父親分罰公平,下面的子女就不會怨恨。若處罰不公,下面子女必然心生怨懟,長久以往,必然各逞其能,以將對方踩於地底為目標。在不斷爭鬥過,大臣捲入的越來越多,沒有黨號,也會成黨勢。陛下,你想要做什麼?

    至少口頭上說一下,呂夷簡,你不能這樣做。

    其他所謂的君子黨聞聽後心中還好受一些,可是不言不語,讓他們怎麼樣想,陛下,你處執不公,有意袒護呂夷簡。但你不是昏君啊,為什麼會這樣呂夷簡迷惑了陛下。

    產生這樣的想法,好了,爭鬥開始。

    不能和稀泥,越和越糟糕。

    彈劾趙禎其實有意再次將矛頭針對呂夷簡與晏殊。

    總之,呂夷簡這次做得很醜。

    第一炮開過後,又開第二炮。

    經過斥候再三證實,野利旺榮與野利遇乞確實被元昊殺死,七月還死了一個野利,叫野利仁榮,是仁榮,不是旺榮。是野利皇后的遠房族人與野利遇乞關係不大。

    此人是一個很有學問的人西夏建國前後創製的典章制度多由此人謀劃。包括創立西夏文字,他的進諫,一王之興,必有一代之制……昔商鞅峻法而國霸,趙武胡服而兵強。國家表裡山河,蕃漢雜處,好勇喜獵,日以兵馬為務非有禮樂詩書之氣也。惟順其性而教之功利,因其俗而嚴其刑賞,則民樂戰征習尚剛勁,可以制中國,馭戎夷,豈斤斤言禮義可敵哉。成為李元昊立國的基本方略。

    他在李元昊身邊的地位相當於劉邦之張良,劉備之諸葛亮。其人死,讓李元昊如喪考妣,三臨其喪,號淘大哭,何奪我股肱之速也。

    這人死,比野利兄弟之死,更讓鄭朗看重。

    對於劉備來說,是張飛關羽重要,還是諸葛亮重要?

    對劉邦來說,是張良蕭何重要,還是韓信重要。韓信打仗是了不起,可無論他多麼能打,也只能讓蕭何與張良玩弄於股掌之上。況且野利兄弟離韓信,也不知差了十萬八千里還是一億八千萬里那麼遠。

    野利仁榮之死,將會使元昊出現一系列政策失誤。

    可惜宋朝前幾年災害不斷,幾乎是動用一個空蕩蕩的國庫開戰,否則稍有積余,鄭朗絕對不會給任何人退縮的機會。契丹一與西夏交戰,後面宋朝就出兵。

    趁你病,要你命。何必要等到以後。

    利好啊,可惜自己手中無子可用,鄭朗怎能不仰天長歎?

    是報喜奏折,順便給老種請請功,這中間還有一些人,例如蘇吃曩、光信。趙禎接到奏折,想了想,光信是誰啊?最後想到這個和尚,咧著嘴,樂了大半天。

    但下面大炮轟起來。

    說了反間計的一部分事,北方的那邊不敢稟報,然後說到高衙內。

    婁煙找到他,俺要出家,讓鄭朗莫名其妙-,並且說了一些讓鄭朗更莫名其妙的話。

    世上沒有不露風的牆,斥候終於打聽到高衙內投奔西夏的事。

    鄭朗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婁煙說那番話,大約是好心,自己只是一個文臣,若是高衙內拚命蠱惑元昊,將矛頭對準自己,自己將會凶多吉少,所以才勸自己不要來西北。

    婁煙也跟他去了西夏,不知為了什麼,翻目成仇,居然讓婁煙逃出西夏,跑到延州做了尼姑。

    過程鄭朗不想去思考,婁煙與他真的沒有關係,高衙內也是一個跳樑小丑,鄭朗早就不把他放在心上。

    想做張元吳昊,那也得有才幹的。憑借高衙內的本領,能跳出什麼?

    他藉機說的是另一件事。

    朝廷對張元吳昊家屬的安排。看到張元與吳昊被西夏重用,諸臣商議後賜兩人在宋境內家屬大量錢米,授張元弟弟與侄子官職,希望他們家屬能把他們再招回來。後來看到這一招不起作用,反而使朝廷蒙受更大的羞侮,又將他們家屬關了起來。李元昊免除張元與吳昊後顧之憂,派人冒充宋朝官員將其家屬釋放,秘密帶到西夏境內。這才派人敲鑼打鼓,熱情迎接。這時宋朝才反應過來,但為時已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離開。

    笨拙如此。

    鄭朗將此事翻出,再次譏諷朝廷。

    善待張元家人,用的是什麼理由?想張元回頭?難道朝廷缺少張元這樣的人才,軍事人才,張亢、張、王凱、狄青、王信、折繼閔,邊境良臣,范仲淹與龐籍、韓琦做得差嗎?

    不是沒有人才,是體製造成人才無法發揮出才能。

    不想改變自己體制上的漏洞,卻想著這種低下的手段。

    或者懲漢武帝殺李陵一家的過錯,李陵是怎麼被俘的,面對幾十倍的敵人,轉戰幾千里,力屈這才被執,依然沒有投降匈奴後來聞聽家人被害,還是終身沒有替匈奴向漢朝用兵。所以才是千古之冤。張元是怎麼到西夏的,又替西夏做了什麼事?

    或者學習三國分用諸葛一家,諸葛兄弟力保三個國家,各為其主。也是量才施用,有功重賞,有過重罰,甚至斬首。請問張元家人又有什麼功勞值得朝廷賞賜。難首振托他家替國家養了一個漢奸?

    後來看到沒有作用,立即關押,反覆無常,這是國家泱泱大國還要不要臉面?還要不要威嚴與信用?

    見到朝廷如此兒戲又有許多人陸續的心甘情願去做漢奸。再看西夏,山遇一家投奔宋朝,立即射殺,乞砂來降,僅來了一個光人,其家全部被元昊斬殺。由此西夏困窘,但沒有多少人前來投奔朝廷。

    各位大佬,看你們爭來斗去手腕端的厲害,連國書都敢動手腳,為什麼一遇到外國就慫了?

    從開始便錯誤了你家養了一個漢奸,流放嶺南吧,即便仁愛,也要派官府查問一下,警告其他人。對漢奸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矛頭還是直指呂夷簡。

    第二波轟擊沒有停下,第三波轟擊又到來。七月,西夏兩萬人入侵青塞堡,代張亢為麟府新軍馬事的王凱出戰鞋邪谷,轉戰四十里,又將西夏軍隊海扁一頓,打得丟盔卸甲,落荒而逃,將所抄的馬牛全部得回。

    這又是府麟路一場新的大捷。

    邸報卻不見其戰況。

    於是鄭朗發難,為什麼對府麟路輕視如此,雖說因為特殊需要,府州羈縻而己。但它始終是宋朝的地盤,折家對朝廷忠心耿耿,罕有人能及。這些年守衛宋朝西北最重要的一扇門戶,同契丹人作戰,同西夏人交戰,折家子弟與府州百姓死亡無數,無比慘烈。然而朝廷是怎麼對待府州與折家的?

    到這個地步,以為折家想呆在府州,錯也,他們十分渴望象楊家那樣,那怕在宋朝中原地區擔任一個小官,一家人太平無事,何樂而不為?朝廷不同意,非得讓折家守在府州,利用折家軍的勇敢,替宋朝看守大門口。

    既然知道府州的重要,折家的重要,為什麼用兩種眼光看人?

    況且領軍出戰的是王凱將軍,王全斌的曾孫!

    朝廷對折家如此苛削,請問,又如何用其他的蕃人與羌人為朝廷效

    各位大佬們,你們在想什麼!!!

    國家要多少錢帛多少將士的生命,來替你們錯誤的決定買單。

    有人說折家盤居於府州,倚仗宋朝力量力保,實際想要逍遙獨立。這是錯誤的說法,那一片地盤孤懸於宋境之外,上有契丹,下有西夏,談何逍遙?比如豐州王家,那麼龐大的黨項部族,毀滅僅要數天時間。所以折家數次要內附,可惜朝廷一直不聽從。於是折家很苦逼。關健名義上半獨立,實際受宋朝官員節制。遇到一個好的官員,比如張亢王凱,還算幸運,如果遇到一個不好的官員,比如康德輿,更加苦逼。

    然而怎麼辦呢?

    朝廷對折家不算太好,甚至牽連著對駐紮在府麟路的將士,都不怎麼公正。

    之所以連轟三炮,確實這幾條朝廷政策出現失誤。還有其他的用意,呂夷簡做法不能與楊偕相比,但打了觸邊球,無論是誰,用國家的命運做賭注,鄭朗都不喜。並且刻意貶低這些大佬的政績,別以為你們做得很好了,實際做錯的地方不要太多。

    翻看去年鄭朗石門川大捷時,誇耀兩府政績的那篇奏折,兩相對比,可以看到鄭朗對呂夷簡用國書做文章,陷害富弼的憤怒。

    三炮轟去,將呂夷簡轟得頭暈腦脹。

    崔嫻也沒有進勸,她能感到丈夫心態的轉變,人比以前更開朗,漸漸像他少年時候,而不是象去年才來涇原路,每天輾轉反側,愁眉不展。重要的是心態,再說丈夫權位太高了,對此崔嫻十分滿足。

    怎麼辦呢,年齡拘束,再升怎麼升?做二十五歲的大宋首相?

    不切實際的,並且丈夫功績越大,越招人忌妒,不如放上幾炮,一是為了國家,二是使自己變得不那麼太圓滿。一個圓滿的大臣,又握有軍權,才會真正招人眼紅。

    三炮轟完,鄭朗將葛懷敏夫婦,還有他的兒子葛宗晟喊來赴宴。

    嚴格來說,葛懷敏還是鄭朗的長輩,若從崔家與王德用家的關係來敘,鄭朗還是葛懷敏的孫輩。

    繞了幾個大彎子,也沒有人將這層關係當作一回事,可崔嫻不得不施一晚輩禮,將其一家四口迎進府中。

    擺上酒菜,鄭朗說道:「葛將軍,涇原路忽然興起一些不好的謠傳。」

    「是什麼?」葛懷敏不露聲色地說。

    「說我欺上壓下,刻意打壓葛將軍,不顧親戚關係,也不使葛將軍建功立業。」

    「是誰說的,一定嚴加處理。」

    鄭朗冷笑一聲,謠傳之初多半是西夏人搞的鬼,但後來葛懷敏出力不小。謠傳再厲害也傳不到京城去。呂夷簡用葛懷敏說事,這說明葛懷敏在京城也趁機說了一些不好的話。

    不露聲色,忍了很久,就為了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

    「葛將軍不用了,不過既然出來謠傳,也不能算是空穴來風,以前我是有些慢怠葛將軍。可中間有一些情況,今天借宴順便解釋,孫子說兵者,軍國大事也。不像是吏治,做錯了可以重新修正。一旦戰敗,將士就會出現嚴重傷亡。傷殘者難有完人,犧牲者再難復活。我不得不慎重考慮。」

    「鄭相公做得好。」

    「你我皆出自名門。」鄭朗這句話倒不是假指,不要將宋朝的門閥看得太重,宋朝的門閥幾乎全部消失。宋朝的制度也能看出一些,鼓勵貧困百姓上位,第一條便是科舉。范仲淹、歐陽修、蘇東坡等等。無他故,減少基層百姓怨言。不要說國家搞特殊,是你們自己不努力做人上人。大家一起努力讀書吧,或者到邊疆殺敵人吧。那麼你們就會成為金字塔頂層的一員。

    但崔鄭兩家還能算是望姓,加上鄭朗父親也是士族,出身不算寒酸。出人頭地了,擺起家譜就算是望門,不出人頭地,什麼也不是。

    葛懷敏的老子葛霸乃是宋朝名將,葛家出身也不算低。

    王氏微笑。

    還有王家呢,但她心中也在狐疑,這個鄭家小子喊自己一家來赴宴,究竟想做什麼?

    鄭朗繼續說道:「雖兩家有親戚關係,葛將軍出身不薄。但軍國大事,我不得不慎重。葛將軍罕有軍旅作戰生涯,相對而言,我對狄青他們熟悉,楊文廣更是我一手帶到西北來的。張他們在府州浴血奮戰,更是證明自己的價值。種世衡妙-計無遺,此次元昊斬殺野利兄弟,正是出自他的反間計策。葛將軍,你說我用誰?你地位尊貴,讓你指揮勝固然皆大歡喜,敗誰來負責?難道只能讓你做一名將領,那也與你地位不附。」

    突然將話音一轉,說道:「不過,也算是我疏忽。既然民間有怨言,也說明我以前犯了一些錯誤。現在我給葛將軍一個機會。秋收即將到來,西夏刻意不討好的出兵府麟,是想轉移我們的眼光,其實還是涇原路。我想九月到來,西夏必然會對我們涇原路用兵。如今我給你兩萬五千名將士,讓你親自率領。你認為駐紮在何處,才能側應前線?」

    想要立功,想要領軍是吧,你自認為名將,先通過我這次考核才能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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