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四百章 大戲·成(上)
    鄭朗對王原說道:「你持我手令,封鎖城門。」

    「喏。」王原匆匆忙忙地奔出去。

    火藥爆炸聲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將火藥從火藥庫裡帶出!

    鄭朗也走出來,向爆炸聲方向走去。

    此時渭州城有些擁擠,這是一座古城,唐朝時失守於吐蕃,唐朝本身走向末落,漸漸失去它的生機。絲綢之路還在,維持著它可憐的生命線。後來成為宋朝的地盤,著重內治的宋朝再度給了它勃勃生機。鄭朗又於涇原路推行市易,使得渭州成為西北重要城市之一。湧來的百姓多,於是就著空隙處蓋了一些房屋,慢慢整個城市空間漸漸被擠滿。

    鄭朗才來渭州的時候,有的地方還十分空蕩,如今到處是鱗次櫛比的房屋,以及許多店舖,應當有成就感的。可是鄭朗不顧得看,迅速來到爆炸現場。

    還未到,看到濃煙冒了起來,又聽到許多人在喊救火。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大步邁起,軍旅生涯很磨練人的,所以後來富弼等人不是龐籍與韓琦的對手。

    在軍中時間呆得長久,性格會變得粗魯,動作幅度會在無意中變大。

    走到現場,一棟房屋著了火,幾個衙役正帶著百姓救火。兩個青年男女耷拉著腦袋,臉上身上有許多焦黑色,一些皮膚似乎被火藥炸破了,在涔出一滴滴鮮血,樣子狼狽不堪。

    看到鄭朗到來,百姓自動讓出一條道路。

    「怎麼回事?」

    一個衙役說道:「我們也不知道。」

    鄭朗又看著那兩個青年男女,問:「是你們做的嗎?」

    「是。」

    「將他們帶走。」

    帶到州衙,鄭朗問:「你們從哪裡拿來的火藥?」

    青年男子答道:「鄭相公,是我自己配製出來的。」

    「你自己配製出來的?是怎麼回事?」鄭朗十分驚訝。若不是自己出現,火藥配方完善要到後久以後。

    青年男子將前後經過說了出來,他是渭州本地人氏,叫時恆,字有量,道號無末。

    「你快點說經過,」鄭朗粗暴地說道。

    時恆無奈,只好迅速說經過。婦人是他的妻子,叫岳青橙,兩人皆善於經商,但愛好不同。時恆自幼對道家興味盎然,出了一陣子家,這就是他道號的由來。但又不甘於道家的清靜,再次還俗做了一個居士。

    因為在道觀裡煉丹經歷,對雜學產生興趣。天文地理、算學統籌、醫星相卜、土木機關、風水堪輿、格物變化、煉丹製藥、石匠木工、燒磚烤瓷、打鐵煉鋼、認石辨礦等等,均有涉獵。

    「你快點說經過。」鄭朗很汗,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呢。

    鄭朗有些小瞧了,時恆對雜學是有些天賦的,原來在家中打算復原指南車、木牛流馬、乘黃吉亮、偃師機人等上古奇物,進展一直不大。這時聽到石門川大捷消息,又將興趣轉移到火藥上。

    他有煉丹的基礎,製造火藥不難,但製造出來的是宋朝火藥,威力不大。一直沒有弄懂,聽到三白渠在用火藥開鑿石床,於是與妻子一道來到三白渠觀看。

    隱隱的覺得配方有問題,又做了一些研究,因為手中缺少材料,又返回渭州城。按照鄭朗那種火藥包,試著配製出十幾種不同配方的火藥。然後放在院中點燃,沒有想到威力驚人,居然將他的煉丹爐子震翻,自己與妻子更是炸得慘不忍睹,多處受傷。煉丹的爐子將邊上的柴禾引燃,又點燃了另一個火藥包。

    「將配方說出。」

    「鄭相公,小的一共配出十幾種,先從焰硝最高的試燃,焰硝近七成,硫磺與木炭末一成半,少量竹茹。」

    鄭朗驚得差一點仆倒。

    宋朝火藥配方很先進了,有多種配方,最接近標準配方是焰硝四十兩,硫磺與木炭末各十四兩,外加竹茹、清油、黃蠟、干漆、砒黃、黃丹、澱粉、濃煙。

    中國自古以來有一個和字思想,無論哲學或者醫學、政治、夫妻之道,皆講一個陰陽調和。因此導致焰硝比倒一直沒有加大。再加上火藥裡其他亂七八糟的成份,以及不注意密封性,使它的威力沒有顯現。

    時恆說的配方也不標準,但十分接近黑火藥的標準配方。

    「先將他們關進牢房。」鄭朗說道。

    「鄭相公,我們夫妻所犯何罪?」岳氏不服氣地問。就算自己小兩口子不好,大不了苔幾下,讓自己賠償街坊鄰居的損失,憑什麼將自己二人關起來?

    鄭朗沒有與他們多說廢話,讓人將他們帶下去,又派人查兩人的底細。

    不難查,很快衙役將消息帶回來。

    時家成員簡單,原來是一個小商人,妻子岳氏還有一個小妹,叫岳青青。藉著市易的東風,妻子很會做生意,立即躍成渭州城中的豪富之一。這也是鄭朗開明政策所造成的。

    市易的目標就是為了斂財,但不僅為了斂敗,對私人藉著這股東風參與進去,鄭朗並不反對。長久私有的商業肯定比國有商業有活力。所謂的市易,也只是一個權宜之計,不能當真。不但是時家,有許多人家藉著這股東風,賺了一筆錢。

    岳氏在時家十分強勢,但其妹妹精靈古怪,喜歡打獵騎馬,經常與姐姐吵架。情報也只有這麼多,並沒有其他異象。

    鄭朗卻頭痛了。

    時恆關是不能關,但放也不能放,一放火藥配方有可能就洩露出去。或者強行將他押到京城,進入火藥作,那也不是鄭朗所能做出的事。

    而且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也不會僅有時恆一個人。

    標準火藥的出現,可能會帶來一個劃,時代的意義。然而在中國不適合,長久形成的士農工商觀念,匠人地位低下,雖然宋朝好一點,有的大匠年薪能達到幾千貫,會超過一些實職官不高的知州,但還是沒有多少地位。於是國人不喜鑽研。只要往外流傳,對中國不是很有利,卻能迅速使西方文明提前進入工業時代。

    若是這樣,他可謂罪孽深重。

    「官人,你在想什麼?」崔嫻問道。

    「我在想那個時家的事,擔心火藥配方會洩露。」

    「他們沒這膽量……—……」四兒說。

    「四兒,你不能小看無昊,他連官家身邊辭退的宮人都敢收買,若是聽聞,為什麼不能派人收買時家?」

    「時家的是宋人。」

    「邊陲之地,有多少人有家國觀念?並且我可能在渭州呆的時間不會有多久。」

    「官人聽到什麼風聲?」崔嫻又守怪地剛。

    西北的戰事還早著呢包括府麟計若五路只有府麟路與涇原路戰功最為出色這時朝廷沒有理由將鄭朗調回去。

    「陛下不是李無昊,戰爭進行很久,國家困弊,不但大臣們苟且偷安,陛下也不想再打下去。」

    「那也未必將官人調回。」

    「嫻兒,我聲名在外,涇原路開了市易,有了錢帛收入開了屯田,雖不多,僅四五千頃但也有了一些糧食,這一年來我對將士寬厚禮待,受將士歡迎,又得了軍心。開了特倒,掌管涇原路軍政財三權,得到大義。你說,按照祖宗家法,一旦議和,大臣們會不會讓我繼續留在西北。」

    「回京城好啊,」杏兒又開心地說。

    「我正在為回京城苦惱。范仲淹此次在西北表現也算出色,還有江東圩田之功,聲望無人能及。」

    「你說范仲淹?」

    「正是他。」

    「你不是對范仲淹一直推崇。」

    「是啊,我很敬佩范仲淹,」鄭朗說道。政治與軍事理念不同,也是受時代的拘束,不妨礙鄭朗對范仲淹的欣賞與敬佩,即便慶歷新政是一場鬧倒,可又產生什麼後果?若不是開了黨爭,對政務並沒有什麼影響,權當一個更無能的宰相上位執政。但為什麼沒有起到好作用,反而鄭朗認為它是一場災難,不是范仲淹,是其他人,繼續說:「杏兒,范仲淹德操天下無人能及,可是他手下那群小弟呢?」

    「官人,那些大臣你怕什麼?」環兒不服氣地說。

    不要說范仲淹的那群小弟,就是范仲淹本人,雖成名日久,資歷深,可論政績,丈夫弱了?

    「環兒,眾人拾柴火焰高。我與范仲淹也能說是忘年交,有政見衝突,不會向對方發起人身攻擊。但不是所有君子黨都這麼想……」

    「官人,你當初不該彈劾楊偕。」

    「那不同,他是誤國,不是我,君子黨們也有人批評他的作為。」

    「官人,妾懂了,」崔嫻沉思,是有些難了,此次因功召回,必然陞遷,最少會擔任真正的樞密副使,參知政事也不是沒有可能。一旦所謂的君子黨與小人黨開戰,丈夫位居中隅,難道袖手旁觀?

    想了大半天,成無解之題,忽然一笑。

    「嫻兒,你笑什麼?」

    「官人,你也癡了,那也是以後,誰能料到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雖官家對你寵信,但你所做所為,也足以報答官家。官家仁厚,你要學會享受,而不是學習范仲庵……

    鄭朗聽後也大笑。

    想了想,又笑,道:「我是癡了。」

    這些年來自己做了很多事,有時候明知道它會發生,自己柬手無策。漸漸地因為思想負擔,失去自我,向范仲淹所作所為發展,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但什麼時候天下才能稱為樂呢?似乎就沒有過。漢文景依然受制於匈奴,漢武不受制匈奴,百姓負擔沉重。貞觀雖好,時不長久,李世民兩征高麗,又給百姓帶來了負擔。開玄雖好,立即變成天寶昏政。

    自己少年時很是散漫的,進入官場後,卻有些糊塗了。心中批評范仲淹想當救世主是不對的,自己卻勉強著自己做救世主。反而將自己弄得與范仲淹一樣,變得很苦逼。

    心中豁然開朗,說道:「嫻兒,出一個朕子給我對吧。」

    「好,」崔嫻看了看門,門外有一叢山石,還有一撮青竹,於是說道:「節節潔竹向明月,潔有節。」

    竹子好啊,一個勁的往上冒,想與明月附和高潔,但能力有限,長到最後,終會停止的。

    「嫻兒,什麼節啊?」杏兒讓幾個節字弄得有些頭暈,不由問道。

    鄭朗呵呵一樂,看了看門外,靈機一動,對道:「輕輕青柳傍渠水,輕更青。」

    「官人,當需如此。」

    「那就不去想吧,但眼下這個時家的怎麼辦?」

    「官人,真不行,你將他帶到身邊做一個、幫手。此人會一些雜學,說不定能繼承官人格物學的法門。」

    「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可是出忽鄭朗意料,時家夫妻聽到鄭朗親自收留他們,不屑一顧,時恆不屑地說:「我在渭州逍遙自在,為什麼要跟在你後面?」換別人聽到,準得抽他的耳光。

    鄭朗自己無奈,不能對他說你跟著我,會有很多好處的,不但能學到你想要學的雜學,說不定還能出人頭地。

    可人各有志,也不能勉強,時恆問他,反將他問呆住,不知怎麼回答。

    老種發動了。

    蘇吃囊氣喘吁吁騎馬秘密從天都山跑回來,水都沒有喝一口,從腰間解下一把刀,對種世衡說道:「種知州,刀得到了,就是它。」

    十分高興,若成功,老種與鄭朗、范仲淹三人會在皇帝面前親自力保他陞官。老種說道:「好。」

    帶著這把刀,還有些祭器,銀子,與一篇祭文來到邊境上,親自祭奠。

    祭文上說天都大王被白姥進獻讒言害死,老種十分想念天都大王與自己那次見面的歡悅,沒有想到數月不見,居然被一個婦女害死,於是特來拜祭。這個白姥也是一個關健人物,也是蘇吃暴帶回來的消息。她是野利遇乞的乳母,但與野利遇乞十分不和。野利遇乞巡視邊境,曾經深入宋境。這也是無奈,人家騎兵多,多進入宋境公開巡邏,宋人只能像做賊一樣,派一些斥候秘密潛入西夏境內查探。但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宋境,都是兩國中間有交涉的地域。

    一度停留數天,這個白姥趁機在李無昊面前進獻讒言,說野利遇乞想要叛國,此次巡邏是與宋朝大臣秘密會面的。當時無昊也沒有相信,派人安言安慰。

    情報有多重要,僅此一件事,就可以略見一斑!邊境之中卻有多少將臣真正重視情報?鄭朗、種世衡爾。就他兩個人,其他的皆不能算。

    單純的是這件事,肯定不夠。可己經發生了這麼多事,有誰不產生懷疑!老種在邊境山溝裡燒祭器,火光驚動西夏斥候,騎馬撲了過來。老種看到西夏斥候小隊過來,連忙逃走。西夏的斥候將地上的銀子、寶刀還有未來得及燒的祭文一起撿到,交給無昊。

    無昊一看勃然大怒,說道:「將野利遇乞召來。」

    這次,無昊終於動了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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