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三百八十九章 阿干城(四)
    和親中國歷上有過,漢朝有過幾次和親,幾位真假公主很是給力,無論在匈奴或是在龜茲,為國家和平做了努力。隋朝也有,同樣給力。到了唐朝便氾濫成災。

    不但倒貼,公主還讓胡人殺了好些。

    但唐朝皇帝一半是胡人血脈,不以為恥。唐朝強大的軍事能力,居高臨下,通婚也沒有恥辱感。

    趙匡胤兄弟雖出身平民,重視文化禮教、漢本位思想。鄭朗在緣邊看到一些官吏看不起羌人,也是這種大漢本位思想作怪的因素。

    朝中也許有人為了苟和,不會認為恥辱,然而富弼怎能忍受?

    劉六符看到富弼眼中的憤怒之色,來的時候與皇帝做過交談,盡量敲詐好處,但以和為主。說明皇帝也不想開戰,怕談崩掉,急忙改口,說,可以,從之。不從,更以一事塞之。王者養生民,舊好不可失也。

    不同意就算了,咱們兩國和好,還是繼續談正事。

    富弼算看清契丹的嘴臉,真的來敲詐了。什麼和親,趙禎那唯一的女兒長得很漂亮,天哪,她才多大一點,虛四歲!去年在鄭朗身上尿褲子,和個屁親。況且你們那個小皇子歲數也不大,結什麼婚!

    契丹提出此條,純粹是噁心宋朝。

    殿試放榜,讓契丹人這一鬧,君臣皆沒了心思。

    可是榜單一出,有人大嘩。

    史上王安石因文章犯顏,被擇掉狀元頭銜。跟了鄭朗很多年,一些激進的想法變得稍稍平和,依然還是狀元!第二名是四川舉子王圭,第三名是韓絳,第四名是楊寘。

    但新的問題再次來臨。

    王安石是鄭朗學生,鄭朗如今身兼副宰相之職,官職沒達到巔峰,但政績達到巔峰,文武皆立奇功。按照宋朝的祖宗家法,王安石作為鄭朗的學生,也需避嫌。

    古怪的事更多,比如韓絳,他在杭州做過鄭朗的下屬,楊寘是楊察的弟弟,楊察也做過鄭朗重要的屬下。外加上一個八十七的學生嚴榮。拋去嚴榮不提,前四名當中,有三人與鄭朗沾有關係。

    大臣看著這份榜單,先是失神,然後紛紛進諫,這種情況不能發生。

    趙禎也啼笑皆非,非是有意的,這是真才實學得到的名次。然後商議一下,楊寘連中兩元,湊一個吉利,索性點為狀元,成為宋朝又一個大三元。王圭與鄭朗沒關係,從第三撥為第二。然後選擇第三,按照道理來說,王圭、韓絳已有官職,更應避嫌,韓絳老子是韓億,王安石老師是鄭朗,權衡輕重,第三應當賞給王安石。

    可是很多大臣紛紛要求探花還韓絳,反正皆是避嫌,那麼拼爹吧。鄭朗前途無量,然而韓家力量更強,韓億人脈更廣,韓絳是韓億的親生兒子,王安石僅是鄭朗的學生。

    大家疏忽了一點,拼爹韓絳也未必拼過王安石。

    王安石身後站著的只有一個鄭朗,但鄭朗身後還站著一個人,趙禎。

    趙禎略有些不悅,說道:「王安石原是狀元,再逐三甲,過了。」

    一片安靜。

    皇上發了話,再囉嗦,就是有意針對鄭朗來的。

    鄭朗人畜無害,也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老好人,看一看楊偕如今的下場。在滄州上奏,奏子趙禎看都不看,直接歸檔。

    榜單發出,許多舉子瞠目結舌。

    鄭朗六個學生,四個學生參加科舉,皆是一次性通過。還有兩人,這兩人是范仲淹的兒子,老師是鄭朗,老子是范仲淹,想通過科舉,還能難嗎?這是什麼樣的命中率。

    不僅如此,鄭朗教導的不僅是學問,還有做人立事,吏治之能。相同的名次,不進入官場則罷,一進入官場這些吏治之學問,馬上就產生不同的起點。

    許多人捶胸頓足,當初鄭朗僅是一個少年,真將兒子強塞給他做學生,他能不收?

    想一想,即便韓億八子,資質不凡,也不敢說個個中進士,只好求趙禎開後門,開得天下舉子紛紛抗議。

    現在不行了,鄭朗位高權重,又十分忙碌,不敢強求他收學生,也不會收學生,自己學生都沒有空教,豈會收新學生?

    對於外界的議論,趙禎竊笑,更加努力造子。能教出優秀的學生,就能教出一個好太子。

    好心情沒有了,蕭特默與劉六符到了京城。

    兩人一路打聽,詢問西北一戰經過,富弼放任自流,讓他們打聽去。

    想好了,開戰咱們宋朝不是沒有人,有帥有才,甚至九百人就能將一萬多西夏騎軍殺得落荒而逃。你們契丹得考慮好了。

    問來問去,終於一個人吸引兩個使者注意力,鄭朗。

    兩個使者越聽越心驚,乖乖鼕鼕,這個人簡直就是春秋時成就齊國霸業的宰相管仲哪,有學問,有斂財之術,有治國之術,軍事能力同樣很強,文韜武略樣樣精通。不對,這是一個放大版的管仲,而不是管仲的翻版。

    富弼也不管,俺們宋朝有能人,你們契丹更不敢攻打我們宋朝,於是讓他們聽,還將鄭朗寫的書拿給他們看。

    但進了京城,看到一些大臣軟著臉,兩個使者又恢復自信,無賴再次耍出來,你們宋朝一直在邊境挖那個壕溝有什麼用?我們扔點稻草蘆葦就能跳過去,再不行,十萬騎兵掘開壕溝,一人一包土就將它填平。

    說完離開。

    君臣在殿中喘著粗氣,趙禎不大明白,問大臣,難道我們宋朝用幾十年時間修的工程真是豆腐渣工程?怎麼扔一點稻草蘆葦就化解了?

    作用沒有那麼大,但肯定有一點的。

    就像在河北駐軍,雖不起作用,但正是因為有了駐軍,契丹才以和為主,若沒有駐軍,契丹人又會是另一個想法。

    宋朝還是有人的。

    王拱辰憑借他的記憶力,終於回想起過去的種種事由。契丹人責問的便是宋太宗無故征伐幽州,王拱辰說道:「當年我朝與後漢開戰,契丹人派出使者來到大營送禮物,表示中立,另一邊又派援兵支援後漢,於是發生石嶺關戰役。太宗怒其反覆無常,這才出兵。有錯也是契丹人先有錯,怎麼能說我朝無名出兵攻伐?」

    不管這條理由牽不牽強,總是一個理由。趙禎大喜。

    但又有大臣議填壕溝,以平契丹憤怒。

    王拱辰說道:「此乃劉六符誇言,設險守國,先王不廢,是祖宗以限戎騎的辦法,若如六符所言,寇侵留用,豈不更佳?」

    這麼大的漏洞,為什麼要提醒我們?留下來,到真正入侵時利用,豈不是更好?

    不用理他們。

    又說到和親之事,趙禎忍無可忍,讓賈昌朝問劉六符,遼太弟耶律重元,曾挾母后威勢,與宋朝請求私通書幣,宋朝能不能答應。

    劉六符說道:「此於太后則善,對我國不便。」

    不便就是不利,委婉的說法。若同意,會鼓勵耶律重元的野心,遼興宗兄弟失和,對契丹必然不利。

    賈昌朝便問道:「即如此,你們契丹以梁王求和親,我們陛下會不會安心?」

    劉六符不能回答。

    這次議和,有三人表現很亮眼,富弼、賈昌朝與王拱辰,這三人將會在下面唱一出大戲。

    現在沒有其他,還在兢兢業業為宋朝與契丹兩使鬥智鬥法。

    君臣放出話來,割地不可能,和親可以稍做商議,公主太小,趙禎只有這一個孩子,但可以破倒,在宗室裡選一名女子和親。

    就是這樣,富弼在朝堂也跳了起來,差一點將朝殿頂翻了天。

    要麼再退讓一步,可以在三十萬歲幣上再浮動一點,增加一些歲幣。要麼選一名宗室女子,要麼增加一點歲幣,兩者任其選一,其他的不可能答應。

    劉六符滿意了,是你們主動要求增加的,至於增加多少,俺們慢慢談,忽然話鋒一轉,說道:「行,你們必須派出鄭朗出使我們契丹。原因有二,對鄭朗的書法我家陛下傾慕已久,鄭朗對我朝十分友好,只有他前去談判,才能代表大宋的誠意。」

    滿朝君臣冷汗涔涔。

    這招狠哪,鄭朗一去契丹,以鄭朗的才華,還能回來麼?斂財,軍事能力,吏治能力,那一樣也值得契丹再次不要臉一回。

    讓趙禎選擇,他寧肯將女兒嫁到契丹,也不會放鄭朗出使契丹,遭遇扣壓!

    劉六符再次淡淡說道:「若不同意,只能開戰!」

    富弼氣得差一點上去準備掌他的大耳光子。

    ……

    鄭朗商議完畢,將王吉與張岊帶到瞎氈面前,指著張岊說道:「這位是張岊將軍,德順軍新知軍。」

    瞎氈說道:「久仰大名。」

    實際他根本不瞭解張岊,只是看到他臉上額上的傷疤,感到很兇惡。吐蕃人豈會害怕面相兇惡之輩,他們部族裡惡人不要太多?

    鄭朗說道:「張將軍在府麟路與曾與麟州王凱將軍率九百步卒,大敗昊賊一萬騎兵。」

    「厲害。」瞎氈半信半疑。

    「又與王吉將軍,王凱將軍率五六千押糧士卒,擊潰昊賊三萬騎兵,斃達近萬人。」

    瞎氈張大嘴巴。

    「復與張亢軍馬率三千餘步卒於兔毛川二戰,再敗昊賊三萬多騎,斃數千人,並且此戰是昊賊親自率軍交戰的。」

    連十幾歲的木征也張大嘴巴,不能作聲。

    「這位是王吉將軍,麟州被圍,他孤身一人,衝出昊賊十萬大軍陣營,向太原求援,與張將軍王將軍兔毛川大捷時,第一個衝出,大破昊賊鐵鷂子。這便是記載他們戰功的邸報,你看一看。」

    瞎氈不相信的接過邸報,看了看彎腰說道:「見過張將軍,見過王將軍,二位將軍乃神人也。」

    邸報有可能會誇張,**不離十,至少有大半是真的。但這個戰績太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你也知道我手中有一支北方蕃部人馬,雖不多,但皆是悍卒。」

    「知道,」瞎氈點頭,離得近,這一隊女真軍馬他還是聽說的。

    「張知軍與王將軍將率領這支人馬,我再會抽調兩千最強的蕃兵,隨你潛入龕谷,潛伏於龕谷峪中,你要做一件事,不能讓昊賊得知他們進入你境。」

    「放心吧,」瞎氈大喜。

    這兩個猛人能用五六千押糧軍卒擊潰三萬西夏軍隊,手中有了兩千多最強的悍卒,還有自己軍隊配合,伊實濟嚕一萬軍隊算什麼?

    「西夏斥候十分厲害。」鄭朗再次叮囑道。

    是對瞎氈不放心,這人是小草,風刮兩邊倒,一旦讓西夏人得知自己這支軍隊去向,元昊施反間計,裡面夾攻,張岊與王吉將會處在險境之中。又說道:「我可能還會調動一萬羌兵蕃兵,隨時對你進行支援。」

    「謝過,」瞎氈再次跪下,這一回真的感動了。

    「我說過,同是宋朝子民,不用道謝。但你可想過,此戰是我猜測出來,若是沒有猜測出來,你部兵力虛弱,敵人不築寨城,直接率軍攻打到你們龕谷堡,並且你族中會可能有部分人被昊賊收買,你如何應付?」

    瞎氈茫然不能回答。

    「所以這一次我不會打出涇原路旗號,所有出動的兵力,將會借用你的旗幟。讓昊賊認為你力量強大,下次便不敢再侵犯你部。或者必須出動大軍來犯,一旦大軍來犯,必然被你我斥候發現,可以從容調動兵力,兩相夾擊,擊潰昊賊來軍。」

    「鄭公,謝……

    「我不想再聽謝。」

    瞎氈感動的差一點要掉眼淚。

    鄭朗用意不在此,一旦伊實濟嚕兵敗,元昊必然知道自己出手相助。但必須讓他以為瞎氈出了主力軍隊,那麼這個梁子就結下來。至少五六年內,因為此仇,瞎氈不會再三心二意。

    張王二人帶著人馬,悄悄離開。

    鄭朗仍然不放心,約定相互用斥候聯繫,以防不測。好在如今涇原路與去年不同,得到大量戰馬,騎兵數量增加,從德順軍到龕谷城也不過三百里路,能進行迅速救援。

    時間有些短,一些士兵騎術仍然不精湛,一年後,整個涇原路騎兵數量,再包括蕃兵,會增加到兩萬五千人!

    兩萬五千訓練有素,戰鬥力飽滿的騎兵,若指揮得當,在野外最少與能與五萬以上的元昊騎兵相抗衡。這就是涇原路以後最大的本錢。

    又召集臨近會州各部族酋長,不管忠於宋朝的,或者忠於瞎氈的,只要不忠於元昊就行。但到了這裡,各部族要麼對宋朝不滿意,要麼心向著瞎氈,真正忠於元昊的部族很少很少。

    並且石門川一戰,各蕃兵們也立下許多功勞,其中蘇嗢族、大王族、延族等五個酋長之子因功被朝廷實封為指揮使。

    鄭朗說了來意,動援他們出動蕃兵與部族勇士相助。

    不是我不用漢家兵,乃是為了瞎氈之故。

    原來計劃也沒有打算全部用蕃兵,因為領軍的伊實濟嚕,其兵也多是吐蕃兵,雖說相貌很相近,一旦混入漢兵太多,必然被伊實濟嚕屬下發現。只要知道是自己出的主力部隊,元昊不會對瞎氈產生多少仇恨,梁子也就結不下來。

    計劃不得不改變。

    然後看著這些部族,怕他們心中不平衡。畢竟自己不是曹瑋,於此經營多年,有很高的威望,驅使這些蕃人如臂使指。

    但話音一了,郭斯敦族、陳克節族等部族酋長一起站出來答應。

    只有少數酋長猶豫一下,隨聲附和。

    各酋長散去,鄭朗與老種皆相視搖頭。自己對這些蕃子可謂不薄,但一聽到瞎氈出事,立即相助,說明他們的內心想法還是偏向於瞎氈的,若不是生存環境所逼,他們絕對不會向宋朝臣服。當然,眼下局面是他們最盼望的,瞎氈與宋朝交好,他們不會夾在中間兩頭為難。

    沒有幾天,各族籌集一萬五千多名蕃兵,速度快得不可思議,鄭朗開始等待。

    兩個學生高中他也聽到了,王安石高中鄭朗沒有喜悅,這是應當的,倒是嚴榮中第,讓鄭朗覺得很有成就感。

    沒有想到又接到朝廷聖旨。

    聽到劉六符的刁難要求,富弼恍然大悟,難怪這兩小子最後索性不問西北戰況,專門問鄭朗事跡,敢情打的這個主意,氣憤地說道:「貴使,你們是契丹的使者,契丹派什麼使者前來是你們契丹皇帝的權利,我們宋朝派什麼使者前去契丹同樣也是我們宋朝的權利。你們契丹想做我們宗主國嗎?」

    有沒有弄錯!

    劉六符嘿然道:「此乃是我們陛下前來再三吩咐之言,貴國不答應也可以。」

    那就準備打吧。

    然後賴在京師不走。

    宋朝君臣氣得咬牙切齒,許多人也害怕,主動權不在宋朝手中,而在契丹人手中,現在能看出來,契丹攻打宋朝多半是假的,想來敲詐卻是真的。然而拖得久,產生誤會,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契丹時間長改變主意,真的開戰起來,宋朝凶多吉少。

    商議半天後,用快馬通知鄭朗,你有沒有好辦法?

    鄭朗愕然,你們談你們的,怎麼將我扯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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