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講仁(二)
    出了劉家,四兒不解的問:「大郎,不就講一個仁嗎?做好人哪。為什麼劉知州那麼緊張?」

    好像是……

    鄭朗被四兒這一句說得生生回答不出來。

    江杏兒讓她一句話惹得發出銀鈴般的笑,四兒睜大迷茫的大眼睛道:「杏兒姐姐,難道我說錯了嗎?」

    「你說得很對。」還是笑。

    當然不是那麼簡單,這個仁字,牽扯到儒家的核心所在,若講得不好,或者偏差,有可能鄭朗一生的名聲就丟在大相國寺了。

    回到了客棧,這次將自己逼到了懸崖邊上,鄭朗反而心安靜下來,仔細的回想著,從腦海裡翻找著各種資料。這時候講儒學,有一個優勢,皆拘於前朝。再過兩百年後,想開講,想讓聽者折服,恐怕就變得很困難。

    不過無論是後來的新學、蘇學、洛學,或者其他學派,都有這樣那樣的缺陷。就是集諸家之大成的理學,一度受到儒者的追棒,到了明朝成為標準,實際上漏洞同樣不少,弊端更多。

    一邊想,一邊將一些比較完善的理論寫下來。再將這一條條理論整理出來,最後才能成為講稿。

    好在有硬盤……

    整理時,鄭朗苦笑,難道我是一個明愛靜,實際喜歡出風頭的人?

    不然為什麼每一次出行,都弄出這麼大動靜來?

    ……

    傳得快,老太太在宮中肯定也得知。

    很好奇,不過立刻想到了鄭朗的麻煩,對羅崇勳問道:「鄭家子為什麼要這麼做?」

    「恐怕當初他也沒有想到後果。」

    「大約是,他會不會有麻煩?」

    「臣也不知。」這玩意兒,羅崇勳聽到後,頭也暈。

    「你去將幾位相公喊來。」

    「喏。」

    東西兩府人事略有變動,除了原來的呂夷簡、薛奎、陳堯佐、夏竦、范雍外,樞密副使姜遵病卒,但又加了兩人,一個是刑部侍郎趙稹遷為樞密副使,還有寇准的女婿王曙除授參知政事,這是一個很方嚴的大臣。至洛陽,聞歐陽修等人游宴無度,厲色戒修:「諸君縱酒過度,獨不知寇萊公晚年之禍邪!」

    歐陽修起,對道:「以修聞之,萊公正坐老而不知止爾!」

    一語中的!

    王曙默然,雖然歐陽修說岳父不好,也不動怒,後來為相時,第一個推舉的人才就是歐陽修。

    總之,這時候有朝爭,可大多數人保持著一種溫和的古士大夫之風氣,言語行為皆以寬厚為本為美。但幾十年後,經過君子黨洗劫之後,這種古士大夫之風氣,蕩然一空。

    一會兒幾位宰相喊了進來,問了一下政務。

    這很正常,作為一國之實主,必須親自關心與過問國家軍國大事。不過問的話,反而言官會囉嗦。但後面就不對了,老太太談完了國事之後,問道:「哀家聽聞那個鄭家少年說什麼仁?」

    幾個大佬都低下頭去笑。

    少年人終是少年人,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眾卿勿笑,此也是美事,非是太平盛世之時,何曾有之?」

    老太太話說得也對,不是宋朝這種重文輕武的風氣,就不可能有這麼多文壇雅事出現。若是此時鄭朗連飯都吃不飽了,還談什麼仁,趕緊尋找一條活路吧。

    「太后言之有理,」趙稹說道。

    這個人在官位上倒也稱職,只是同樣過媚,甚至為了陞遷,不顧大臣身份,巴結劉家的婢女。機會難得,立即拍馬屁。

    「哀家想與陛下率眾卿去看一看。」

    「不可,鄭家子實乃胡鬧之舉,對錯乃民間之事,太后與陛下前去,有失國家體統,況且此時京城傳揚紛紛,前去觀聽百姓將會數不勝數,太后與陛下親臨,就是美事,也因為戒衛,驚擾到了百姓。若聽,召鄭家子前來內宮,或者讓一小吏將他所道之言記錄下來,傳到內宮觀看即可。」王曙站起來反對道。

    「王相公,未必,相國寺前地方廣大,騰出東面空暇之地,聖駕安置,南面與西面讓百姓觀聽,亦無不可。況且此乃彰顯文華之事,若聖駕親臨,會鼓勵後進學子刻苦求學,探尋聖賢精神。」趙稹予以反駁。

    「趙相公,何媚如此!」王曙可不會給他面子,一個媚字就將趙稹臉說得紅起來,又道:「若成,固然是美事,若不成,是小子胡鬧,聖駕又親臨了,到是小子出醜,兩位聖駕顏面何在?」

    王曙話同樣說得很有理,鄭朗胸有成竹,可誰人知道?

    老太太在簾後想了一下說道:「就依王相公之言,派一小吏將他的言變記錄下來,看看這小子,有多大能耐。」

    「喏!」王曙搶在諸位大佬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答道。

    不僅老太太好奇,幾位大佬多半也在好奇,並且呂夷簡陰沉沉的,很難看透,陳堯佐純粹不管事,薛奎開封府尹做得很好,進了兩府反而成了打醬油的,夏竦也是半個馬屁精,范雍剛直,可資歷太淺。老太太若堅持,幾位宰相的不得力,很有可能讓她做出失去體統的事。

    但老太太也不生氣,正如鄭朗所說,老太太是一個很務實的人。埋藏天書是一例,後來又做出一件事,對大臣們說,將你們子孫及親戚名單寫出來,我推恩。一群被宋太宗與宋真宗養得肥肥胖胖的高官一聽眼睛冒綠光,回家後查家譜,甚至將門客都寫在名單上面,上了。結果好了,這些名單讓老太太掛在垂簾的牆壁上,凡是大臣推薦官員的,上面有一率不用,沒有才用。

    老太太是無奈的,丈夫一邊孝敬神仙,一邊體貼大臣,花錢都花到麻木的地步,連丁謂這樣的奸臣都讓宋真宗花得怕起來,進勸道,陛下,不能這樣玩。丈夫卻答道,沒關係,只要我們不亂花錢,謹慎一些,就不會出麻煩。但養了一群什麼親信,看看丁謂如何噬主的就知道了!

    光恩不行,得有威。

    所以鄭朗對老太太也不排斥,恩威並用,是她執政時最好的寫照,也讓她成為歷史有作為的太后之一。到了小皇帝,人是好,可只知道恩,不知道威了,然後朝堂變成了菜市場,大妖怪在鬧,大神也在吵,什麼樣的怪事都發生了。

    最後一句老太太露出了尾巴,道:「諸位相公,對下面說一說,若鄭家子所言不太過妖異,看在他年少份上,不要太為難。」

    幾位大佬犯不著吃鄭朗的味,可下面還有許多儒生想要上位,想要揚名。幾位大佬向外散發一下傳言,會鎮壓某些眼紅儒生的不良想法。

    這是對未來才子的保護,王曙沒有再反對。

    老太太又說了一句:「哀家在想劉少監,不知道他此時是高興,還是發愁。」

    幾位大佬聞言,皆輕笑起來。

    犯誰收到這樣的學生,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

    可憐的劉少監!

    有的人今天還看到劉處的,臉上堆滿了愁容,想到他的樣子,更是笑得厲害。不過場合不對,只能憋著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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