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憶可以雕塑 第二卷 八十九、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說來有些卑鄙,看她看到他時瞬間睜大的瞳眸,他心裡竟是十分地暢快。硬逼著自己擺出冷漠生疏的態度,可她似一點也不在意,不得不承認,他的自尊嚴重受到打擊。他以為,最起碼,見到他時,她應該是激動慌亂的,可是沒有,儘管匆匆地離開,可她的表現比他鎮靜。

    坐下跟蘇伯伯聊天時,才發現手上被打火機彈出了個不淺的口子,蘇伯伯看到了,催著他去處理。他象徵性地耽擱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

    當看到她蹲在電梯裡團成一小團的樣子,他後悔了,還是嚇到了她。可是,當她站起來,又像只刺蝟一樣,嚴嚴實實地防備讓他恨得咬牙。直到從電梯裡走出來,她都沒發現他手上的傷,儘管這中間她曾往他右手看了一眼。多麼可笑!那一刻,他竟在等待她的心疼。

    當她要叫上秦翌請他吃飯時,他氣得想衝上去掐死她,然而,他只選擇大步離開,發誓再不出現在她面前讓她羞辱。可是,今天看她和學生那麼晚還沒回來,他就坐不住了,以為撐過了很長時間,其實才不過短短半小時,他就撥通了電話。然後,就這樣了。

    收回紛亂的思緒,他一步步小心地靠近,她睡得沉,並沒發覺。他在她對面蹲下來,看著那張夢裡描繪了無數次的臉,生生地壓住了撫上去的衝動。

    她瘦了,這是他回國後見到她的第一個感覺。以前的她有點嬰兒肥,儘管是尖下巴,可圓圓的臉蛋看起來豐潤飽滿,讓他總想一口咬上去。

    現在的她卻成了名副其實的瓜子臉,儘管神態中多了一份成熟的味道,可他還是懷念以前的她,或者說,懷念以前的她看到他時的樣子。

    可是現在,她一見到他,就是自覺地防備,彷彿他是毒蛇猛獸,當初明明是她推開的他,為什麼好像是他傷了她一樣?這七年,不是沒想過回來找他,其實他的心每天都在回與不回之間煎熬。

    開始是賭氣,後來學業真的很忙,再後來,繼父那裡又出了狀況,再再後來,是不敢了,怕她已經忘了他。想就這樣算了,這世界上的人,大多最後不能和心中真正愛的人在一起,也不差他這一個。可當從勇哥那裡聽到她要結婚的消息,他卻再也撐不住了,尋了個理由就飛了回來。

    現在看來,自己真是回來的多餘。除了在本就死灰的心上又澆了一瓢水,還有什麼意義?可,就這樣看她一會兒也是好的,只要這一刻長點,再長點。

    大概是冷了,她轉了個身,努力地想把身體窩進椅子。他站起來脫下身上的外套,就要蓋到她身上時,卻停住了手。

    要是她醒來看到身上蓋著他的衣服,一定會不喜歡,他不想再看她慌亂躲閃的眼神。

    正猶豫著,她口袋裡的電話響了,大概是太熟悉那個旋律,她連眼睛都沒睜就摸出電話放到耳邊:「翌。」

    「短信?啊,是出了點事。」不知那邊說了什麼,她坐直身子,睜開眼睛,看到站在跟前的他,明顯一愣。

    對他微點了點頭,她繼續接電話:「沒什麼大事,你不用擔心。」

    「是喬逸凡,在電玩城跟人打了一架,脛骨骨折,正在手術。」

    「沒事沒事,你不用過來,明天我通知他家裡人來照顧吧。」

    「嗯,沒事。大不了挨批評唄!」

    「這個你甭想,我才不要天天圈在家裡呢。」

    「知道了,放心吧,兩天後比賽結束我就回去。」

    「嗯,想。」

    「不行,有人看著呢。」

    「哎呀,回去給你補上。好了,不早了,快睡吧。拜拜!」

    掛了電話,蘇浣兒微微有些臉紅。秦翌在電話裡向他討晚安吻幾乎是每天必做的功課,可是今天她無論如何也給不出來。儘管肖清寒已經躲到了一邊,她帶是覺得彆扭。

    收起電話站起來,不見他的影子,她正納悶,見他從衛生間的方向回來,身上有淡淡的煙草氣息,大概去抽了煙。看來他抽煙還挺頻繁。

    張口想說少抽點兒,可臨到嘴邊就換了:「不是說讓你回去休息的嗎?這兒沒什麼事,不用麻煩了。」

    「我答應喬逸凡等他出來的。」

    也是,敢情不是為了陪自己。蘇浣兒點點頭,看向手術室,「手術中」的燈仍然亮著,不知還要多長時間熄滅。

    「坐一會兒吧。」兩個人面對面地站著實在尷尬,她指指旁邊的椅子,率先坐了下去。      

    他坐下來,仍是沒出聲,一下下把玩著手中的打火機,「啪、啪」,聲音異常清脆。

    她這才看到他手上的傷,短短的一道,不過看起來不淺,好像是新傷。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問出聲:「你的手受傷了?」

    「沒什麼,一個小傷口。」打火機在指間轉了個圈,收進口袋,他舉起那手在眼前看了看,無所謂地道。

    「我看到你獲獎了,恭喜。」沒話找話,她又挑出一個話題。

    「謝謝,不過,我並沒覺得有什麼好恭喜的。」

    「怎麼沒有?那樣的國際大獎,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你真的很厲害。」

    「有什麼厲害的,碰上了而已。不過要說,我的確比一般人付出的多。」說著,他有意看了蘇浣兒一眼。

    弄不清他到底指的是什麼,蘇浣兒不敢再接口,只低頭蹭著腳下的地磚,半晌冒出一句:「不管怎麼樣,我為你高興,真心的。」

    「哦?那我是不也應該說聲恭喜?」

    「什麼?」蘇浣兒在他面前習慣性地跟不上。

    「聽說你要結婚了。」

    「哦,」蘇浣兒擺出一副笑容,「是啊,十一,沒兩天了,歡迎你來參加婚禮。」

    「到時如果我還在國內,一定會去。」

    「怎麼,這麼快就要走?」

    「是啊,事已經辦完了,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他說得淡淡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蘇浣兒也就淡淡地反應:「以後有機會常回來看看吧,起碼這邊還有不少同學。」

    「我人緣不好,估計也沒有幾個人會記得我。」他自嘲地笑了,嘴角勾起一抹輕佻的弧度,蘇浣兒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它與他曾經的笑容重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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