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憶可以雕塑 第二卷 八十二、又見大師(二)
    當主持人激動無比地請大師上台演奏時,全場掌聲雷動,蘇浣兒更是拍紅了手掌,臉上的激動與其他人並不相同。喬逸凡一邊拍手,一邊附在她耳邊說:「蘇老師,你也追星啊!」

    蘇浣兒瞪她一眼,示意他坐好。可心裡卻仍平靜不下來,曾經那樣執著的夢想,被塵封了四年,今天卻忽地抬頭,讓她不知如何去安撫。看看身邊兩個孩子,也許,只能寄希望於他們了,等他們嶄露頭角的一天,她那夭折的夢想才能真正地得以安放吧。

    大師的琴聲仍是那樣優美,流淌在座無虛席的大廳裡,也流淌在每一個人的心頭。蘇浣兒眼裡又升起迷離的霧,那樣的神往與與迷茫,奇妙地融合在她的臉上,讓攝像師都被這張臉吸引,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特寫,當然,蘇浣兒自己並不知道。

    比賽正式開始,先是自選曲目演奏,然後是抽選曲目的片段彈奏,評委當場亮分。第一位選手一坐上琴凳,現場的氣氛緊張起來。

    李夢瑤排在第十號,此時就已緊張得呼吸都亂了方寸,握著蘇浣兒的手濕濕滑滑的,這樣的狀態,讓蘇浣兒著實擔心。

    手上微微用力,她附在李夢瑤耳邊說:「你覺得這些蘿蔔哪個更漂亮?」

    李夢瑤沒料到她這樣問,僵硬的臉上綻開一絲笑:「都是後腦勺,我看不見啊!」

    「要我說,就是剛才彈琴的大師,還有左邊數第三位,穿玫紅色開衫的那位。」

    「為什麼?」李夢瑤的眼裡多了一絲好奇。

    「因為剛才介紹評委時,他們的笑容最親切。」

    「哦,我沒注意看。」

    「那一會兒上台,你可以看看,別的蘿蔔,你就不用理了。」

    李夢瑤明白了蘇浣兒的意思,握著她的手又緊了一分,點點頭,沒再說話。

    一首曲子也就是幾分鐘,比賽進行起來速度很快,轉眼就到了李夢瑤上場的時候。

    蘇浣兒陪她到場邊,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一雙大眼睛對著李夢瑤的臉:「來,把我的眼睛當鏡子,笑一個。」

    那汪清潭似的大眼睛裡盛著認真的鼓勵,李夢瑤真的笑了,那眼裡小小的影子也歡快地顫動。向蘇浣兒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她走上了台。

    蘇浣兒這才發現,其實自己更緊張,她站在台邊,不敢讓自己暴露在李夢瑤的目光下,怕自己抑制不住的緊張會影響到她。還好,她的彈奏十分順暢,情緒飽滿、節奏也控制得恰到好處。當最後一個音節消失,蘇浣兒看到大師的臉上露出讚許的笑,她也由衷地笑了。

    恰好李夢瑤站起來,向台下鞠了躬,目光又向她轉過來,她立刻豎起大拇指,把那笑容放得更大。

    李夢瑤抽籤時,她並不緊張,範圍內指定的那些曲子,都是李夢瑤平時練熟了的。這孩子從小學習鋼琴,又刻苦,雖說天賦不是特別好,但也算是同齡人中很出色的了。

    所以,當主持人把抽到的曲子片段報出來時,她毫不意外,對李夢瑤來說,投到任何一曲都不是意外。

    可是,她沒想到,當那孩子又坐到琴凳邊,手指撫上琴鍵,竟是半晌沒有彈出聲音。

    靜默,全場詭異的靜默,然後,觀眾席騷動起來。蘇浣兒知道李夢瑤出了狀況,有心想幫她,可又不能貿然上台,急得直搓手。

    眼見那瘦瘦的身影越伏越低,她再也顧不了許多,放聲哼唱起來。台下正有些嘈雜,她的聲音並沒有被觀眾發現,但耳尖的大師卻望了過來,蘇浣兒索性扭了頭,假裝沒看見,從頭又哼唱了一遍第一個樂句。

    視線中,那小小的後背挺直了,緊接著,行雲流水的聲音流淌出來。台下一陣雷鳴般的掌聲,竟比剛才還要熱烈。蘇浣兒長出了口氣,靠在一邊的樑柱上,閉了眼,眼睛竟有些濕了,她從心裡感激,感激這些善意的觀眾。

    等再睜開眼睛,發現有道目光正射向自己——是那位大師。那探詢的目光看似平淡無波,但深處卻是藏著睿智的光芒。再不能扭開頭假裝看不見,蘇浣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大概那笑容實在僵硬,大師把一隻手半握拳放到嘴邊,轉過了頭。

    大師疑似在笑!而且還有意掩飾!

    一時摸不準大師的意思,生怕他揭穿自己剛才的作弊行為,蘇浣兒心裡七上八下的。

    不待她多想,李夢瑤已經走了過來,一到她身邊,就張開胳膊抱住她,頭埋在她胸前哭了起來。蘇浣兒輕輕撫著她的後背,見後面的選手正等著上場,便擁著她慢慢往台下走。

    並沒有直接回到座位,兩人在候場區的通道內停下來,李夢瑤仍哭得起勁,她也沒出聲,只是緊緊地抱著她,讓她哭個痛快。

    耳邊一首鋼琴曲已經結束,李夢瑤才抬起頭來:「蘇老師,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剛才的歌聲,還有,你沒有批評我。」

    「傻瓜,老師提醒學生曲子的旋律,哪有用謝的。再說,你表現得那麼堅強,我怎麼能批評?表揚還來不及呢!」

    「評委會不會聽到您的聲音,會不會取消成績?」李夢瑤緊張起來,抓緊蘇浣兒的衣襟。

    「不好說。」這個時候,蘇浣兒也不想騙她,轉而問道:「李夢瑤,如果讓你選,你是選擇放棄灰溜溜地下來,拿個絕對不會高的成績;還是完整地彈完那個片段,即使冒著被取消資格的危險?」

    「當然要彈完,那麼多人看著,那樣下來,多難為情!」

    「這就好,所以,不要想那麼多了,咱們該做的都已經做了。走吧,回座位。」

    說著,她伸手去拉李夢瑤的手,給她一個鼓勵的笑,李夢瑤也笑了笑,儘管那笑容還有些苦澀,但已不是剛才的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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