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憶可以雕塑 第二卷 五十一、你在看什麼
    四輪車停在鎮醫院門口,肖清寒就讓那人回去了。蘇浣兒無奈,氣鼓鼓地拉著他去檢查。

    先去了外科,醫生動作麻利,給幾處較大的傷口清洗消毒後,注射了麻醉針,開始縫合。本來血已經止住,但這一重新清理,又是一通扯動皮肉,又有新的血冒出來。蘇浣兒在一邊看得直皺眉,一個勁地跟醫生念叨:「輕點兒,輕點兒。」

    被念煩了,醫生瞪他一眼:「家屬去外面等吧。」小鎮上的醫院,並不十分正規,剛才蘇浣兒跟著進了處置室,醫生並沒阻止,現在把她往外趕,她當然不幹。她心裡腹誹這個一臉冷漠的年輕醫生,臉上卻堆著笑:「我不吵,我不吵了,您就讓我在這陪著他吧。」

    見她一副受氣模樣,肖清寒也往外攆她:「你還是出去吧,你在這兒,我都緊張。」

    蘇浣兒還想爭辯,可看肖清寒真皺了眉,只好乖乖地退出了處置室,臨走之前,她特意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醫生胸前的牌子——王文慶,一個和她以後的人生沒有半點瓜葛的名字,卻深深地印到了她的腦袋裡。

    蘇浣兒在外面哪坐得住?她在處置室門口一遍遍兜著圈子子,轉上兩圈,就湊到門上聽聽裡面的動靜,然後,無聊地貼著牆壁,把腦門「呯呯」地往牆上碰。

    當她第N次用腦門親吻牆壁時,一個肉墊墊在了她腦門下面,清涼的觸感完全不同於牆壁的冰冷,她喜得一叫:「小寒,你縫好了?還疼嗎?」不待他回答,她就細細地檢查起那幾處縫合的地方。這醫生的手把確實不怎麼樣,針腳並不細緻,尤其手臂上的那道,縫得很誇張,像條長長的毛蟲趴在那兒。

    蘇浣兒看向跟在後面出來的醫生,正想質疑,那人已經大步走了。這是什麼態度?她張嘴想叫,被肖清寒拉住了:「別要求那麼高,你想我再縫一遍?」

    也是,總不能把縫好的傷口再拆開,想到剛才他平白挨了這麼多針,她又一陣心疼,小心翼翼地隔著空氣撫摸那條毛蟲:「小寒,都是我不好。」

    好像到現在,她才有機會檢討,她低著頭,眼淚嗒嗒地往下掉,砸在醫院的水泥地上,竟能聽得到聲響。肖清寒抬起另一隻手點她的腦門:「行了,別自責了,腦門都磕紅了。這段時間,罰你給我洗衣服。」

    「好!」蘇浣兒點頭如搗蒜,「還有洗頭,洗澡……還是你自己來吧。」肖清寒一陣朗笑,拉著她往外走,可她堅持讓他做一個全身檢查。實在拗不過,肖清寒去拍了CT,結果都沒有什麼問題,她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這一番折騰,早已過了中午,蘇浣兒拉著肖清寒去吃飯,專挑肝臟芹菜之類的點,說要給他補補血。吃完飯兩人回了家,這大半天上山下山,又經了那一場驚嚇,都疲累得厲害,可是看看身上一身的土,實在沒法睡。

    肖清寒送蘇浣兒去鎮上的浴池洗澡,自己沒進去,坐在外面等。蘇浣兒心裡有事,洗得飛快,出來時,卻見肖清寒坐在那睡著了,眉頭微微蹙著,濃密的睫毛下有淡淡的陰影。

    她的心一陣揪疼,他昨天就沒睡好,今天又經歷了這麼一遭,縱是鐵人也夠受的。回想起他飛撲到自己身上的一瞬,那裹得她透不過氣來的手臂,那牢牢地護著他的身體,叫她的整顆心都要化了。那是怎樣用盡全力地保護啊,寧可把自己的血肉交給碎石,也不讓她身上留下一道劃痕。要說這不是愛,她情願相信太平洋會枯涸。

    她小心地坐到他身邊,不捨得叫醒他,只拿著毛巾一下下擦著頭髮。

    很快,他自己醒了,見蘇浣兒正擰著眉頭看他,抬手就要撫她的頭髮,卻扯動了手臂上的傷,微微皺眉,又把手放了下去。

    蘇浣兒收起了一臉的疼惜,拉起他另一條手臂:「走吧,回去我陪你睡覺。」

    聲音不太小,引得坐在收銀台內的胖老闆看過來,撇了撇嘴,蘇浣兒卻咯咯地笑了。肖清寒跟在她身後出門,唇角也染上了笑意:真好,她仍是這樣地歡快;真好,她一點傷也沒受;真好,這一次,又是自己護了她。

    回到家裡,蘇浣兒積極主動地燒熱水幫肖清寒洗頭髮,又十分熱情地要幫他擦背,遭到肖清寒堅決反對。

    某東西據理力爭:「你的手臂不方便,讓我幫你擦擦吧,我保證不看你——要不你蒙上我的眼睛。」

    「不用,我信不過你。」

    肖清寒半點情面也不留,蘇浣兒熱臉貼了冷屁股,難得的沒有惱:「那我幫你把水打好。」

    這次肖清寒沒反對,指揮蘇浣兒把水端進另一個屋子,蘇浣兒乖乖照辦,然後,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聽到後面傳來插門的聲音,她又躡手躡腳地走回去,貼在門上想往裡看。

    可那不解風情的門擋得嚴絲合縫,她連一根眼睫毛都溜不進去。門玻璃上貼著張報紙,她正恨恨地瞪著它,門「呼啦」一下開了,肖清寒戲謔地看著他:「你在幹什麼?」

    「看報紙。」蘇浣兒無辜地指指報紙,卻見上面一排黑色的大字:「我市警方深夜掃黃,抓獲多名嫖娼人員」。

    「哦,那看完了嗎?」肖清寒倚在門框上,閒閒地問。

    「還沒有。」某東西一臉坦蕩蕩,盯著那標題下面的小字。

    「那你繼續,看完告訴我。」

    「我看完了,你可以開始了。」某東西臉上堆笑,猛地把門一推,險些撞上肖清寒的鼻樑,然後,她咚咚地回了屋子,倒到了炕上。

    其實,就是想看看他身上的傷,醫生說淤青很嚴重,可他就是不給她看。閉上眼睛,眼前都是他身上青腫斑駁的模樣,她根本睡不著,乾脆把手機掏出來,欣賞梨花林中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笑得有點誇張,露出齊刷刷兩排白牙,肖清寒也在笑,他笑起來真迷人,薄唇向上彎起好看的弧度,嘴角有淡淡的法令紋,更柔和了過於剛毅的臉部線條。他並沒看鏡頭,而是扭頭看向她,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愛意,大概是她剛把頭枕到他肩上,他扭頭看過來時,楊爺爺恰好搶拍了下來。

    說起來,這是他們第一張合影,蘇浣兒覺得真是漂亮,完全可以放大了當作宣傳海報貼在電影院門口,她的小寒,一定能迷死一眾小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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