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入君懷 陰謀 第二百九十五章 無話可說
    門窗緊閉著,兩人均被點了穴道,被一同放置在床上。兩手相接,手心濕熱,血與血相互交融流動,黏黏膩膩,掌心微疼。加上後背的鞭傷未癒,此刻躺在床上,渾身是說不出的疼痛難受。

    但比這更難受的,還有其他。

    穴道被點,四肢僵硬不聽使喚,頭能動,能說話。華景疏計劃得逞後早就出門去,眼下房內就我與上官若風兩人,而就在不久前,他給了封休書。

    此時此刻我側頭看他,蒼白的熟悉面容也蹙眉看著我,那目裡眸光中躍動著我看不分明的晦隱光芒。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房內靜了好久好久,久到我分不清明我此刻是在夢裡還是現實之中。被撕碎的休書還握在手心,另一隻手上,鮮紅地血液順著兩手相接的縫隙處緩緩留下來,流過手腕,浸透袖口,濕了床褥。

    腹部疼痛愈勝,血液流失引發寒症再發作,心肺之間如刀絞針刺。我望了他許久,終是先開了口,「你說……我會不會死呀?」

    上官若風眼皮跳了跳,看我的目光喟然,語氣急切,「別多想,你不會有事。」然後話語一頓,似要在腦子裡尋找些好話來安慰我,他思了會兒,卻明顯沒想到什麼新鮮話語,重複了之前的,「不會有事,真的。」

    我不知是該哭該笑,瞪他,佯怒抱怨,「一點都不會安慰人。」

    他聞言微怔,牽了牽唇賠笑看我,眸裡黯黯。

    「我難受。」

    「哪裡難受?」他目裡擔憂。

    「哪裡都難受。」我直直看他,說出來的話都軟無力氣,「你不要我了,你真的……不要我了?」

    他深深看我,話語急迫「月兒,我——」

    「你別說,你什麼都別說!」呼吸愈緊,渾身疼痛愈盛。心中繁雜慌亂交錯,莫名的恐慌,「什麼也別說,我怕你說了,我更難受……什麼也別說,聽我說。」

    他望著我的目裡悲涼,張了張口,欲言卻止。

    「在幾個時辰前,我挨了二哥一頓鞭子,身下血直流不止。那個時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又失去了一個孩子……」

    漆黑如墨的雙眸之中神色陡凜,「你——」

    「別插話!」我擰緊了眉忍受著心肺胸中似萬蟲噬骨般的疼痛,費力一吼。

    上官若風皺了皺眉,將道口的話忍了回去。

    「然後,二哥說,沒有孩子,只是葵水。我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失落很失落……沒有孩子的時候不想要孩子;知道孩子沒了,又覺得很難受;當知道根本沒有身孕時,沒有覺得喜悅,沒有覺得僥倖,反而總覺得渾身上下哪裡都少了些什麼。」心裡面泛著酸,淒然笑了笑,「你一直都說想要個女兒,我一直都很不喜歡自己生一個女孩子,可是,當我以為我小產的時候,心裡卻在想,若這胎沒出事,且真懷的是個女兒,你會不會很開心……

    「華景疏說我活不了多久了,二哥也說沒了印中香,他延不了多久我的性命。我不是不怕死,這世上沒有人不怕死。我還沒有見到清兒長大,娶妻生子,還沒有和你真正的好好的無爭無吵無猜疑的過過幾天舒坦日子,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做過,我好怕突然有一天,眼一閉,再也醒不來了,帶著一堆遺憾離開……可是,我更怕的,是在你之後死。

    「我想像不出親眼見到你死時自己會是什麼模樣,不敢想,也不願想。我不知道你和我二哥做了什麼交易,讓你寧願不要命也不讓我去奪盟主印救你。我原先想不通,可現在卻明白了。」

    淚光不知不覺在眼裡打著轉,雙目慢慢模糊,透過那模糊,竟然能感覺眼前的面龐愈來愈清晰,清晰到能直抵心裡最深之處的柔軟,「你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你是有多不喜歡我?不願意看到我在你之前死……」

    「月兒,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上官若風忍不住開口,可話到了一半又什麼都說不出,最後,只是深深望著我,目裡無限柔情。

    一時間,我有些恍惚,迷失在他的眼裡。

    四面八方慢慢湧來的寒意把我包圍,一下下鑽進皮膚,滲到血裡,寒到骨。

    「我冷。」

    我看著他額間慢慢涔出汗珠,看到他脈間青筋隱露,那是一直以來強衝穴脈,被點的穴道即將衝破時的反應。

    我看在眼裡,苦澀笑了笑,「我永遠都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你什麼事情都不叫我知道,好不容易服藥解讀恢復的那麼丁點內力竟然用來衝脈。有苦有痛只是自己默默受著,完全不顧別人在旁邊看著的感受,你怎麼就這麼自私……」

    雙手相連處感受到他手一顫,穴道被衝開,他第一反應是騰起身解開纏著我們兩手的繩子。

    單手解繩哪有那麼容易,再加上他方纔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衝脈上面,此時此刻,解個繩子竟然滿頭大汗。我看著他因愈來愈急著解開繩子而脹得通紅的臉,不想提醒他我的腰間纏著軟劍,用劍一劃,繩子自然就開了。

    「越解越亂,別解了。」我好笑的看著他,「血早就不留了,你解開繩子也沒有用。」

    上官若風動作一頓。

    我期期看他,「抱著我好不好?好冷。」

    他的手指微顫,伸手要來攬我,到半空滯住,「你背上有傷。」

    「你小心些,別碰著我的傷口就是。」  

    話落,身子一輕,天旋地轉,整個身子翻了過來,直接撲在他身上,背上疼痛一緩,於此同時,穴道被他解開。

    能活動的身子也沒有多少力氣,勉力用手勾上他的脖子,「抱緊我些。」

    他依言攬緊了我。

    「我和蘇流觴真的沒什麼。」

    他將我再抱緊了些,下巴抵在我額頭上,「我知道。」

    「昨晚真的只是下了一晚上的棋。」

    他的話語沉沉悶悶,「我知道。」

    淚水慢慢洗過雙眸,茵氳水霧中,不知不覺喃喃說道:「我知道我性子不好,脾氣也不好,總是討不了你歡心,可是,我真的什麼都能改,你別不要我……」

    「我沒有不要你。」他攬得我太緊,有些痛,深沉微啞的嗓音中,帶著深深愧然,「抱在懷裡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捨得不要你。」

    「休書?」

    他不說話了,只是低目看著我,那眼神熱熱灼灼,真真摯摯,如雋如刻,似有些許淒楚,似有些惘然,更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情愫,深深藏抑其中。

    所有的期待在此刻一齊漫溢心頭,一直強撐著的不在乎,在一直沉默中,慢慢崩潰,慢慢瓦解。

    什麼都不說就是無話可說。無話可說就是什麼也不願多說了。

    我感覺我的世界灰了。

    心痛楚愈盛,一塊塊絞碎碎了般的疼。我愣了好久,想對他笑,可眼淚卻斷了線似的滾落不止,倘然的話到了嘴邊轉然變成了三個字,「你混蛋!」

    他默了許久,回了我這四個字,「是,我混蛋。」

    胸前猛然似撕裂般大痛,我聽到了自胸膛傳來的那愈來愈弱的心跳聲,渾身冰涼顫得發抖。

    他意識到我愈發不對勁,面色陡變。

    意識慢慢散去,眼前慢慢看不清面前景象。他急促、大聲的喚著我的名字,一聲長,一聲短,一聲接一聲,一聲蓋過一聲,聽入我耳裡,一聲聲不捨,一聲聲難忘。

    他將我抱緊,再抱緊,直抱得我胸悶氣短,呼吸難受。

    我聽得我出口的聲音細弱無力,「我要是死了,你會不會想我?」

    我從未見到過他面上有這樣的恐懼害怕神情,就連抱著我的雙手都在劇烈發著抖。他在我耳邊喃喃,喃喃的話裡帶著哽咽,可惜,我腦海混沌,一個字也沒聽清。

    柔軟而又溫暖的唇吻在我耳畔,親在我額頭,胡亂在我眼睛、鼻頭、臉頰處亂蹭。一點一印,吻在我臉,烙在我心裡。說不清楚的複雜難受。

    「你既然真的不要我了,又為什麼還對我這樣?」我想不通,你為什麼還抱著我,吻著我,還一點也不鬆開我。

    一滴滴冰涼落在我額頭,流下眉頭,順著眉弓鼻樑而下,流到我嘴邊,舌頭舔了舔,鹹的。  

    當劇烈的痛楚驟然流遍週身、深入骨骸、侵襲上大腦時,耳旁聽得劇烈一聲大響。

    慢慢模糊的眼,勉強見得是房門被由外踢開,煙塵滾滾中,一抹紅影踩過倒地的門板快速過來,半空之中紅袖一揚,眼前只見光亮一閃,被繩子緊縛住的手突然一鬆。接著全身一輕,落入了一個更加舒服溫暖的懷抱。

    我被紅影打橫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腦海混混沌沌,我此刻看不清紅影的面容,但卻清楚知道,我的二哥,臉上一定陰沉得十分厲害。

    我想回頭去看上官若風,可是身子越來越沉,越來越沒有力氣,眼前看到的除了紅色還是紅色。

    意識一絲一絲迷恍時,我握了握無力的手,怎麼握都攥不起一個拳頭,「二哥,妹妹又不聽話了。」

    他哼了聲,足下腳步愈來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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