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入君懷 狡詐 第一百四十九章  舊事
    空氣中含著一陣清清涼的藥膏香。

    光著腳搭在他的膝上,房內燭影跳動,將他俯下的側影映在床尾羅帷,忽明忽暗。

    他仔細地為我上藥,藥膏輕輕抹在腳踝上,慢慢揉動將藥膏散開,小心的按壓。

    從我的角度看去,男子側面輪廓如刀削般的分明,低垂著的睫毛深黑濃密,眉弓之上劍眉斜飛,薄唇微抿,不怒自威。

    「從小到大,我每年最期盼的日子就是我生辰的時候。」我倚在床頭,望著床頂帷帳上繁複精美的圖案,淡淡說著,「每到這天,大哥不會查我功課,也不會因為我犯小錯而苛責訓斥;二哥這日,不會去陪著他的鶯鶯燕燕,會藏在某個地方,待我恰巧經過時,突然出來贈我生辰禮物;三哥,會帶著他親自釀的美酒來與我共享……」

    「每到這一天,所有人都會想著法子逗我開心。即便之前有過不愉快,在這一天,也都會心照不宣的直接忽略。也只有這一日,他們才真正像普通的哥哥關心妹妹一樣待我。」

    手裡翻看著那個小鐵盒,迎著燭光打量著鐵盒上頭的那把鎖。

    「我從前,很多次的想過我為什麼會出身在一個這樣的家庭裡?別人家的小姐,只需待在閨閣,偶爾習些女紅,學學打扮,等到出嫁,安安心心地待在夫家相夫教子,這樣的一生,平平淡淡賢賢適適的,多舒服?」

    「而我,三歲習武、學經冊,然後再大些,便是琴棋書畫舞,整日整日的被戒尺鞭子逼著學。那時,我羨慕極了我三個哥哥,他們以前學這些的時候,輕輕鬆鬆便能習得要領,可是,資質天賦這種東西,不是什麼人都有的。」

    按在腳上上藥的那隻手微微一頓,上官若風側目過來。

    我假裝沒看他,繼續說:「好不容易長大了,再不用被逼著學這學那,結果,卻要嫁人了。」

    「嫁了人也頗不順利,好不容易和小姑處理好關係,卻又突然知道侍女爬上了丈夫的床;好不容易懷了身孕,卻又見著丈夫的青梅恣意挑釁;好不容易孩子生下來了,小妾也該臨盆了;負氣回趟娘家吧,還哥哥不疼丈夫不管的……淒淒涼涼過了幾年,到如今還是被人嫌棄。」

    默了良久,沒得到什麼回應。

    我悻悻低頭琢磨鐵盒子。

    「說完了?」他冷不防開口。

    我抬眸看他一眼,微微錯愕,點了點頭。

    上官若風瞇了瞇眼,薄角微牽,「一股子酸味。」

    說著拍了拍我的腿,示意我將腳從他身上挪開。

    我啞然,收回腿,往床裡頭坐了坐。

    他淨了手過來,拿了塊帕子擦拭手上的水珠,在床邊停住腳步,居高臨下的睨著我,「若想說委屈,你大可再說得淒慘悲涼些,最好把從小到大挨的打、受的罰一件一件說清楚過來,難得我今日有耐心,當做笑話聽了也不錯。」

    我僵了僵唇角,望著他,目光惱怒。

    他撩了袍角再坐到床畔,看我時,目光深深,「三歲習武學書,如我們一般身家出生的,哪家孩子不是這麼過來?你如此,我如此,就連清兒也是如此。誰從小沒吃過些苦頭?你以為生在普通人家就閒適舒服了?縫衣勞作、劈柴洗衣、燒菜做飯還得為花銷生計苦惱,那種日子,你過得?」

    我緊閉雙唇,反駁不出。

    他低頭看我,似笑非笑,「若說你我成親之後的事,你若說委屈,我也由著你說。有些事情的確我不對,可你,要不要也聽聽我說的?這話,我之說這一次,不論你是聽明白了還是聽不明白,我往後都不會再說。」

    我一呆,覺得此時此刻,他突然變得陌生了起來。

    「你既還拿蘇琦馨說事,那我便從她這裡開始說。」他噙了些笑意,目光卻灼灼迫人,「我們家與蘇家世代交好,兩家來往頻繁,說我與蘇琦馨是青梅竹馬,這並不為過。世家之間聯姻,本就講究門當戶對,上官堡與蘇府門第相當,我身邊除了蘇琦馨,也沒有別的適齡小姐,那時,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以為我以後娶的會是她。因此,必自然會待她好些,她屬意我,我也喜歡她,若兩人日後在一起,也不會有什麼衝突。」

    我直愣愣望他,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就同我說這些舊事,還,這麼直白……

    「你我當年的婚事,是父母之命。婚前的第七天,我還在蘇府,突然之間家中有變,我被父親十二道金令緊急召回,快馬趕了四日,到回家時,只聽得父親一句話,三日後與你成親。」

    我將手裡的鐵盒子拽緊了些,這樣聽著他的舊事,怎麼樣都覺得頗為怪異的很。

    他瞟我一眼,一把奪過我的盒子隨手扔在妝台上,「認真些,我只說這麼一次。」

    「……」我扯過被子,低頭研究上面的花紋。

    「我雖喜歡蘇琦馨,卻也沒到那種生死不離難捨難分的地步,加上父命不可違,這個婚事,我雖不情願,但也認了。」他再開口時,面上帶著些憤懣,故意把我低著的頭掰過來,目光牢牢鎖在我臉上,「誰知道我的這個新婚妻子頗不安生,拜過天地喝過合巹酒,洞房當晚,衣服解了一半,直接從腰間掏出柄軟劍讓我新婚當夜就掛了紅。這還不算,新婚第二日,她與妹子產生爭執我好意勸架,白白挨了她甩過來的一鞭子。這也就罷了,新婚一個月,同床共枕還不讓我碰,白天竟偷了我的衣服女扮男裝的到處招搖……」

    我臉上驀地發燙,清咳了聲,「知道你記性好……可……你換些事情說。」

    他目光凝著我,突地一笑,笑裡帶著幾分嘲諷,再開口時,聲音冷冷:「然後,我的妻子背著我與父親合謀,在我母親忌日一劍殺死了我父親。」

    我渾身一顫。突然間,不敢抬頭去看他。他的父親早年練功走火入魔,唯一的心願就是想去地底見他母親。那時,我對他父親沒什麼好感,若不是他父親勢壓,我也不會嫁給他。因存了這份私心,我順了他父親的意拔了劍。

    卻不料想,直接被上官若風推門撞見,他當場發怒,劍就搭在我脖子上,割出了血,只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命。

    我當即逃命似的回了殤清宮,也不知哪來的好運被二哥診出了喜脈。

    再然後,他父親出殯,我沒敢去。

    後來,聽人說他當晚酒醉,然後第二日,就有了侍女變成妾的消息。

    恰巧不巧的納妾當日,是我從未見過的我父親忌日。

    我同他所有的矛盾都是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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