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嫁到 執子之手,與子…… 結局1
    半個月之後,我告別了君清瑜,帶著小皇帝回皇宮。小皇帝回宮,好幾天都是病怏怏的、可憐兮兮的,太上皇和朝中重臣都不敢太責怪他,於是我這個可憐的小侍衛就成了責問的對象,連軒轅老大都一直沒有好臉色。若然不是小皇帝拉著我的手才睡得安穩,我早就被送到高檯面對三司匯審。小皇帝安恬地睡著之後,太上皇就宣我到御書閣。

    御書閣。

    我跪著膝蓋有點發麻。

    龍案後年輕的太上皇慢悠悠才發現我的存在:「皇上睡得還安穩嗎?」

    我喉嚨都干了:「回太上皇,皇上很好。」

    太上皇抬起頭看著我,流麗的眼神一動:「南宮透,你上來。」

    我心裡「啊呀」叫了一聲,低著臉:「是。」硬著頭皮慢慢挪過去。太糟糕了!我從來不懷疑太上皇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但是,太上皇面對面叫出我的真實姓名,接下來的就一定是撕破臉的事情。

    太上皇有令:「看。」

    我誠惶誠恐,接過壓著紅色印子的奏折,這種奏折是屬於軍事機密,上面赫赫印著帝國軍的帥印。

    光韶與雪北國的戰爭還是打起來了。

    奏折上說了什麼,我還真的沒有看清楚,因為觸目驚心的一行字就跳入我的眼簾:主帥將軍南宮澈失蹤!

    我同小皇帝失蹤的期間,雪北的戰爭就打了起來。

    光韶與雪北國只有一長城之隔。雪北國的軍隊鐵騎軍與戍守絕境長城的光韶雪北軍多次衝突,加上和親之事遲遲未能達成協議,盛家家主盛凜被雪北王軟禁,戰事一觸即發。雪北國的鐵騎軍是一支強兵,鐵馬厲兵,彪悍善戰,帝國軍北上支援,而帝國軍的統領南宮澈卻在一場突襲中,失蹤了。

    帝國軍的主帥失蹤,雪北國的軍隊氣勢如虹,一舉突襲了絕境長城東邊的關卡——峽門關,光韶的軍隊以絕境長城無人可破而輕敵,導致峽門關失守,兩國戰局急劇惡化。帝國軍盲羊補牢,但是失去主帥,軍隊頓時失去中樞,只能退居絕境長城的第一要鎮峽門,稍微穩住突然缺堤的戰線。

    密報飛來,太上皇頭痛了。

    明鏡心有著雪北人的藍眸,漂亮、流幻,忽然蒙著一層如同旭陽湖水的墨黑,深遠而且深沉:「南宮澈失蹤。行軍中,主帥逃跑,拋棄將士,是死罪。」

    太上皇這一句話不就是訛詐我嗎?

    「以南宮將軍的性格,他不可能偷跑的。奴才以性命擔保,他不會逃跑的,一定是遇到什麼事情,以至於一時間……」我滿頭是汗,找不到借口能為南宮澈開脫罪名。

    太上皇忽然感歎一句:「帝國軍群龍無首。」

    我把臉埋得更加低:「奴才愚昧。」

    「南宮透,你是南宮崇俊的女兒,由你代替南宮澈,擔任帝國軍的大將軍,馬上奔赴雪北,擊退雪北國的軍隊。」太上皇不容置疑地把草擬完全的詔書給我。

    我愣是不敢接,一時間忘記了太上皇的尊貴,以至於直直盯著他看:太上皇沒有開玩笑,一點也沒有啊。

    「南宮透?」

    「謝主隆恩,奴才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是——」

    即使我不答應,也要答應。

    南宮澈失蹤。

    我能夠放下他嗎?

    事實上,我不能。

    我接過詔書,千斤重:「奴才斗膽,還有一事想問太上皇。」我實在猜不透這位最高當權者的深刻用意,以我為大將軍,不等於把整個帝國軍都送給敵人?

    南宮透由始至終都是一個無名小卒!

    明鏡心:「准。」

    我自問能力有限:「女子為將,沒有先例。」不要說先朝先例,即使朝中文武百官、野外文人騷客、目不識丁黎明百姓都不約而同用口水淹死我……

    相比於我,太上皇依舊波瀾不驚、氣質超凡:「曾經有一個女子,冠絕天下,官拜當相,權傾朝野;曾經有一個女子,靜立宮門,手持帥印,逼退叛王亂軍;曾經有一個女子,斬殺奸佞,肅清朝野,保明姓天下。南宮透,你沒有見過真實的她,她也是一個平凡的女子。」

    我握緊詔書,深呼吸了一口氣:「奴才婦孺無知,不能同明太皇太后相提並論。」

    當初黑羽衛的統領軒轅那顏背棄天下人、顛覆朝綱,妄圖把明太皇太后推上帝王,造就光韶王朝第一女帝。那顏的陰謀敗露之後,明太皇太后狠心斬殺忠心耿耿的軒轅那顏。軒轅那顏被推上高台,明太皇太后又是怎麼樣的心情?她還是一個平凡女子的心態嗎?

    「南宮透,帝國軍需要的不是你的名,而是你的姓。」太上皇的話冷清、飄渺、浮動,在御書閣裡面迴盪,消融,漸漸無聲……

    重熙四年,五月,極速奔赴戰場,累得人仰馬翻。唯一讓我欣慰的是,雪北還沒有覆蓋厚厚的冰雪。我一路奔走,半天也看不到一個肥潤的老百姓。越靠近絕境長城,就越看到被消融的冰霜龜裂的荒蕪黃土,斜陽夕照,染著如同血色。我震驚的是,這樣貧瘠的地方,居然還有戰爭的?雪北國爭的是什麼?

    到了帝國軍的營地,我拿出詔書和兵部的委任狀、令牌統統給了諸葛,就直接倒在南宮澈的床上睡了三天三夜。

    我開始明白明鏡心要的是什麼。我不是當大將軍的料,不管是佈陣、行軍、打戰,都不是我的強項。南宮澈能一下子當上大將軍,是因為他從小就受我爹的訓練,以大將軍的為目的而培養。我不是。我永遠都不可能真正號令帝國軍。明鏡心只不過要一面南宮家不倒的旗子,穩定軍心。

    我睡醒了之後,飯飽菜足,手指摸索著南宮澈留在床邊的東西——蘭陵王面具。這個是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原來他一直帶著在身邊……因果循環,我現在終於相信了。我把這個意義特別的蘭陵王面具覆蓋到臉上,遮蓋住耀眼的燭光和臉上酸澀的笑意,輕著聲音問跟前靜站的諸葛:「人馬準備好了嗎?」

    那天夜裡,濛濛亮的天色,火把把關卡燒得火紅火紅,驚天動地的陣擂,把一千突襲兵擴大成為了三千,長驅直入,插入敵軍暫時搭建的陣地。峽門關在雪北之地,只是一片曠野,以長城為靠背,無遮無掩,難守易攻。雪北國的軍隊頑強抵抗,無人退縮。敵軍的主帥臨死之前,渙散的藍色眼眸盯著我的面具,才用生硬的漢語嘟喃了一句:「女人——」。我沒有回答他,就把長劍拔了出來。破曉天明,朝陽第一線染紅了霜地,破開了突擊的陰幕。我看著破敗的營地飄旗,重複著刺、殺、抽、甩、飛的動作,耳邊只聽見呼嘯怒嚎的風聲,目光接觸到的人都往兩側翻倒,跟著我後面的將士也跟隨而上。帝國軍是一匹戰鬥力強勁的雄壯戰馬,一百年來最輝煌的寶馬,配備著最精密的裝備,只要有人控制馬韁繩,它就能勇往直前、無所畏懼、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當我一腳踏上關卡的中央,回頭一看,四周都迅速空出一塊空地……我清楚看到敵人眼中深深扎根的懼怕,看到我軍眼中熊熊的烈焰……我的雙手已經麻木了……原來我也可以成為一個戰爭狂魔。

    這一戰勝利了,但是慘烈。

    霸居峽門的鐵騎軍幾乎死傷殆盡,而帝國軍的死傷比他們更加慘重。

    這一次突襲,我們把峽門關的控制權搶奪了回來,也成功激起帝國軍激盪的鬥志。帝國軍將士看到他們有著一位死神一樣的主帥,即使他們看到的僅僅是一張獠牙猙獰的蘭陵王面譜,也足以亢奮軍心。

    這是苦逼的一個月以來唯一的一場勝利。

    我累得虛脫,抱著被子往裡面滾:「諸葛,我累死了。你出去隨便同弟兄們說兩句,我這個樣子……不適合出去。我就沒有當大將軍的潛能啊。」

    我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更加不想做表面功夫。

    諸葛這人好就好在一點也不拖拉,他同意我的說法,臨走還相當友善地安慰我:「將領不一定要擅長打仗佈局。實話對將軍說,你爹也不擅長,甚至最討厭佈陣。不過你們南宮家的人一個共同的特點。正因為這一點,你們才代代為大將軍。」

    我好奇:「哪一點?」

    「激昂人心的鬥志。」

    「……」我現在只是一棵蔫了的小白菜,我沒有鬥志。

    突襲只不過是打響了第一仗,離勝利還有很遠很遠。我站在峽門關的牆頭,眺望關外,蒼蒼雪白凹陷痕跡的土地,匍匐在曠野的無數帳篷,望不到邊的雪北國風雪旗,鋪蓋著如同一片夏天的降雪。我一時之間找不到語言。

    隔斷兩軍的,只有一堵長城。

    絕境長城,是開天闢地就佇立這片土地,追溯到最古老的歷史已經有著它的出現。每朝每代的當權者即使鬥得你死我活,推翻毀立,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識,就是修築長城。他們覺得雪北有的是彪悍的雪北人,還有就是雪北那股神秘的力量。絕境長城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附身符,鐵面無私,起到阻隔、辟邪的作用。

    「雪北國有那麼多人嗎?」我印象中,雪北這一片地方,只有荒蕪的冰土。

    諸葛搖晃著他的羽毛小扇子,擺出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我:「雪北其實比我們的國土還要遼闊,不過多為不融化的冰川。雪北國基本上也丟棄了北上的極冷地區的控制管理,剩下的只有幾個大的城池,尚且繁榮。幾年前,屬下呆在商會,也走過北上盡頭的路,哎,這一輩子屬下都不打算走第二遍了。」

    雪北的荒蕪和冰冷。

    我稍微裹了一下衣服。

    自從突襲之後,雪北國的鐵騎軍都加緊了在長城之外的逼近,他們只是在絕境長城之外打著小規模的拉鋸戰。他們的鍥而不捨,每天中午正刻發動襲擊,像逗著耗子洞的慵懶大貓,已經成為了習慣,遠遠比我們想像中頑強。

    我看著敵軍的駐軍陣形:「雪北國在等第一場冬降雪。」

    我最擔心的是,這樣的一場戰爭,不知道消磨到什麼時候。

    再過三個月就是雪北的冬季了。

    雪北在三個月之後會被真正的冰雪覆蓋,夜長晝短,每日三個時辰的太陽或者終日漆黑,我們就如同赤裸在雪地上赤腳爬行的娃娃。帝國軍大部分的南方人,不習慣北方的氣候,有些毛頭小伙子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其中也包括他們的統領,我,南宮透。

    「成也風雪,敗也風雪。」諸葛成竹在心,「歷史以來,雪北國同我們打過三次大戰,都沒有跨過長城。雪北國打算用冰雪來贏得這一場戰爭——北戰,是我軍的弱點,但是,老天爺怎麼會讓人如此如意呢?」

    我被諸葛提醒了:「諸葛,聽說你懂得卜卦——」

    「是。」

    「——可惜不准。」

    諸葛無語:「……」

    我小開嘴唇:「懂得看星象?」

    諸葛有點生氣,扇子搖得快:「也不大准。」

    「不要騙我了。」我斜眼看著他,「東海朱家的星象怎麼會不准?」 若然不准,你們朱家也不至於滅族吧。

    諸葛退了一步:「將軍是想——」

    我:「你明白的。」

    諸葛彎腰鞠躬:「屬下惶恐。」

    我恨不得踹他幾腳:「你會惶恐嗎?面對下面密密麻麻的敵軍,不見你惶恐?」

    諸葛閃閃眼睛:「屬下一直惶恐,就是掩飾得比較好。」

    我有時候覺得諸葛特別會裝,裝得善良無害。看著底下的百萬大軍,我的一副可憐相不是裝出來的:「我扛不住了,幫我把南宮澈找回來。我才不當這個什麼大將軍,是南宮澈的,他既然敢奪了我爹的帝國軍,就要負責任,別老鼠一樣躲起來!」我站在這個牆頭,我的小腿肚都一直在發抖!

    獨立在雪北道路上的唯一一條國道,風雪城彷彿就是國道的盡頭。雪北國的城都,風雪城,是在冰雪丘壑中的一點瑩白色的寶石。削得平滑光潔的城牆在城池與冰雪峭壁嚴格分開來,古老的吊橋不停發出嘎嘎的聲音,不是風雪中的顫抖,而是年代的暱語,述說著幾萬年的風雪,訴說著風雪城的悠久歷史。踏入風雪城的山前,就好像走入溫和的春天,冰火山,冒出來的熱氣,讓整個城都都暖和如春。即使冬天降臨,這裡也是一片盎然。

    皇宮在城的北邊最高處,搖搖望見,就好像盤踞在瑩玉寶石上的優雅長蛇,長長的尾巴甚至可以圍繞著整個風雪城。雪北王的宮殿,就是其中最耀眼的琉璃高頂,在夕陽之下帶著冉冉的聖光。

    千年前,雪北就只是一個族,君家的祖先皇帝把雪北分割了,留在長城之內的是君家皇族的子民,長城之外的則建立了雪北國。

    因為戰事的緊張,風雪城的守衛嚴格,往來貿易都被擋在城門之外。當地的商會派發的通行證都受到了質疑,不過商會的力量還是龐大的。經過嚴格周密的搜查,商人還是安全進入都城。

    我也跟著商會順利進入了皇宮。

    根據諸葛的星相,南宮澈是在雪北國的都城皇宮。

    諸葛說星相模糊,看不清晰。

    我更加擔心。

    南宮澈在敵國皇宮無非就兩個原因:被俘,或者投敵。

    我想破腦袋都覺得這兩個原因都不可能:投敵,不是我哥的作風。對南宮澈來說,投敵同投入女人懷抱是一樣的高難度;那麼極有可能是被俘。只是雪北王皇宮一點也不像俘虜到重要的人物——除非他們並不知道那個人正是帝國軍的統領南宮澈。

    不同鳳皇城的是,雪北國皇宮的守衛很鬆散。

    我翻遍了也找不到南宮澈。

    如此尋找不是辦法。

    我在皇宮的圓形屋頂,看到下面殿堂上舞孃媚絲、葡萄美酒、笑語熏熏的盛宴,忽然覺得一靜不如一動。

    雪北王是一位明顯酒色過渡的老伯。

    我穿過舞池中的妖嬈的舞姬,接過侍酒的酒杯,遊走而上,靠近雪北王的時候,出手就擒住了他。

    從天而降的刺客,挾持住他們的王。皇宮大殿立刻混亂起來,舞姬和貴族都紛紛跑到安全的邊上,帶著長矛荊刺的守衛把刺客團團圍住在中間。指向一致的長矛正對著我,還要外圍的弓箭。

    投鼠忌器,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

    有人唧唧歪歪地說話。

    可惜,雪北人的話語與我不通。

    不過,他們指手畫腳的表情讓我好笑。

    「你是什麼人,想要什麼?黃金,寶玉?快點放開寡人!」雪北王的漢語還挺流利。

    我微笑著。

    我的手指指環上的力量都抵在雪北王那虛掏的身軀上,折斷他的腰椎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前線的戰士餐風露飲,而這裡酒池肉林。不知道雪北的軍隊看著這種場面,有多少人願意繼續留在戰場。

    「雪北王啊,即使這樣的身材,也該上戰場看看。」

    雪北王不驚不慌:「你是細作?」

    「不算吧。」

    「要取寡人的性命嗎?」

    我翻了一下白眼,他以為他的命很值錢:「取你性命?為何要取你性命,我只是一個無名無姓的路人甲!」

    雪北王通紅的眼睛看著我:「寡人可以給你黃金,如果要寡人投降就想錯你們的心了!」

    他身上的華麗錦袍立刻被我撕開了一道口子,連同皮肉的血口。

    「啊——」

    雪北王痛得臉色都發白。

    立刻是唧唧歪歪的一輪說話,大概把我的祖宗都罵進去了。

    我還是聽不懂。

    欺負老人家是不對的,我只是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

    「大膽細作……損傷我王的龍體……將是五馬分屍之刑!」場外某些聲音是懂得漢語的。

    「雪北王視死如歸,小女甚為佩服。但是雪北王有沒有想過,這樣死了,最痛快的是誰?你最愛的世子殿下在嗎?你死了,你留給子孫的王位會被三王四姓瓜分,你的世子殿下會死無葬身之地,你後宮寵愛的美人說不定立刻對著新王賣笑,而愛你至深的人同你共度黃泉,你願意嗎?」我掃過場中的一圈,繼續冷笑著說,「你能攻入長城,但是你能攻入帝都嗎?三個月之後,絕境長城一片冰雪覆蓋,你們能夠在這幾個月攻下帝都嗎?我只是路人甲乙丙,手無寸鐵。雪北王要殺了我,能不能殺我,還是陪著一起死,你自己掂量著吧。」

    我希望他能聽懂我深奧的語言。

    不出所望,雪北王出現了一瞬間的動搖,不過也很快掩蓋了下去。

    「你的目的?」

    不愧是一個王。

    終於說到正題了。

    我正要說話。

    「且慢,陛下,切莫傷害我王陛下!」正當的關鍵時刻,從密密麻麻的長矛弓箭守衛當中分開了一線,走出來的一襲艷紅色的華麗長袍,養尊處優的雙手分開兩邊,即露出一張姣好的臉孔。那個人一聲令下,守衛都如同潮水一樣衝上來,把包圍圈一步一步縮小,完全不顧他們的國王的安危,正想要與我同歸於盡。

    「放開我王陛下,給你一條生路,否則你插翅難飛。」那個控制全場的人側開一線生路給我。

    說真的,我有點動搖。

    我的目的是引出南宮澈。

    如此大的動靜,南宮澈都沒有出現,證明諸葛的占星果然靠不住。

    我再裝下去都無意義。

    而且,面對著這個人,我有點不舒服。

    他,雪北王的哥哥格爾親王,是一個傳奇的人物。格爾親王是雪北老國王的嫡長子,應該是王位的繼承人,後來卻讓了弟弟,背後的緣由無從而知。而普遍都認為格爾親王性格乖張,行為放蕩不羈,使得臨終的老國王不得不違背祖宗規矩——把王位傳給雪北王;而又流傳著一個故事:格爾親王俊朗不凡、情深意重,是一個多情種。他在當世子的時候,曾經喜歡過一位平民少女。兩人終究緣淺,少女離奇死亡,格爾親王受不住失去最愛的人的打擊,從此一蹶不振,萬念俱灰,把尊貴的身份和至高無上的王位,一切一切,都拋棄了。

    我看到這個傳奇中的格爾親王,第一眼,覺得他應該不屬於這個世界。

    這一刻,他成為了我的獵物,而我從他的眼神中,也看出了獵殺的光芒。

    短短的一瞥,我總是覺得他同某個人很像。

    我稍微躲到雪北王的身軀後面:「雪北王,我看看,有人就想你死——」

    「格殺勿論!」

    那是命令。

    早於雪北王而下的命令。

    皇宮的守衛都聽從。

    沒有把南宮澈引出來,倒是引出了一條惡蛇。

    這麼多的刀劍戟箭,免不得一場打架。

    拳腳刀劍之間,逃跑容易,逃跑就只能放開雪北王。放開雪北王,那麼飛箭就一定不客氣了。進也難,退也難……

    「統統住手!」

    從外面清清楚楚傳來的命令。

    白色狐裘的人踏著大步、不容置疑地步入殿堂,在眾多的守衛跟前,他直接走到雪北王的跟前。那人一進殿堂,守衛都立刻放下兵器,同時跪下。那人單膝跪下,亮色的眼珠深重深重,帶著一絲嚴肅的笑意,望著雪北王,說:「父王,請撤兵。這一場戰,我們必定會輸!即使我們的軍隊闖過了長城,我們也是輸。父王不相信,可以讓兒臣出街上逛逛。外頭物價飛漲,商會開始團積糧食。一斤大豆,同一個月相比,飆升一倍,各種糧食都在飆升。國民搶購糧食,商家哄抬物價,不能控制,就會損傷國家根本。父王,請父王三思。」

    雪北王果然信賴他。

    格爾親王說:「殿下,這個奸細威脅我王陛下。」

    他義正言辭:「皇叔,這個人,我能保證,她不是奸細!」

    格爾親王也不爭,勾著笑意,側身退了下去。

    看著他出現,我放下武器,因為足夠安全。

    再見到他,大家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他三句兩句就把一場打鬥化解了,不容忽視的威信,足以證明他的身份。我站在他跟前都變得怪怪的:「我一直以為你是不懂得說謊的人。但是今天,你說謊居然很——有氣勢。哈哈,我有點喜歡。哎,我明明就是光韶的人。這樣保住我的性命,是報恩嗎?」

    「你可以當做報恩,也可能當做我買人情給你。就算雪北戰敗了,也有南宮家的人為我求情。」

    「你太謙虛了,雪北強兵厲馬。」即使帝國軍能夠踏平長城,也不能踏入風雪城。

    「我不喜歡打仗。」

    「嗯,我也是。」

    他不說話。

    我也沉默。

    「南宮透——」

    「南宮澈在不在你們這邊?」

    「不在。」

    「哦。盛大人呢?」如果盛凜有事,太上皇就不會放過任何人。

    「盛大人很好,我明天護送他回去。」

    「哦。」

    「你只想同我說『哦』?」

    「嗯?」

    「南宮透,這個是你欠我的。」

    「你跟著我那麼久,你應該知道,人情我不一定還。」

    「是的。」

    他不介意。

    我走開兩步,忽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回頭:「那個關於司徒薇兒,你還要不要?」

    「……」

    「你要不要她,老天爺會讓你自己選擇。但是司徒薇兒的孩子,你不能不要。孩子生下來,我會送回來給你。你喜歡司徒薇兒的話,我也可以把她『順便』送過來。司徒薇兒也算個美女。這個能不能當做人情?」我不能說我自己大公無私,我不能任由司徒薇兒拿著孩子來威脅南宮澈。南宮澈心腸軟,南宮透心腸是硬的。

    雪北王世子有點哭笑不得:「你說話不能含蓄一點嗎?」

    「要是含蓄,你就不會讓司徒薇兒——」珠胎暗結,我忽然覺得這話題對他來說太露骨,轉而說,「你見過含蓄的南宮透嗎?」

    「沒有。」他說,「所以,我才喜歡你。」

    既然亂我民族,談感情不外是奢侈。

    「敏德,喜歡我,就同我簽訂停戰友好協議。」我是認真的,「為了你的國民,也為了雪北這個地方,我相信你可以帶給雪北一個溫和的長冬。我不喜歡那樣的冬天,咱們雪北老百姓連蘿蔔都啃不起。你是從洪都過來的,不管是哪個國家的百姓,能不能吃飽睡好才是根本。」

    雪北王世子露出笑容:「敏德會努力的,大人。」

    忽然一瞬間,我感覺那個瓊州衛所的敏德又回來了。

    我還有疑問:「你是雪北王世子,你又是君家的敏德。是君家通敵?」

    敏德搖搖頭:「君家本來就有同雪北國通婚的習俗。我母后同君清瑜的親娘有著姐妹血緣關係。我自小也是在君家走動。姨娘嫁入君家是幾轉周折,而且姨娘為人樸素低調,在君家一直不曾透露真實身份,所以也沒有人懷疑我的身份。」

    敏德同我道別,我們各走前程。他走入了琉璃白塔的皇宮裡面,身上白色的衣服漸漸蒙上模糊不清的深灰,漸漸模糊了他的身影。我一直忘記問敏德,他跟著我在軍中的時日,臉上的快樂笑容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純粹裝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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