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嶺，三面環山，一面臨河。龍山會等三人翻過一道山嶺，順著小龍河一直往北走，再繞過一個山嘴，看到不遠處高高飄揚的紅旗。
「那紅旗飄揚的地方，就是黑龍嶺小學。」翠槐指著一座小山說，「現在學校就黃校長，錯啦，是原來的校長。老師和學生大都走了，他就留下來看院子。還有一個女教師常來看看。你們自己去吧。我幫你們找學生去——」翠槐很高興地離去了。
「你去吧！俺不好意思去！」龐順帆放下行李轉過身，走了很遠，又跑回來把一包香煙遞給龍山會，說：「把煙發一發。那裡的村書記黃家林是黃家嶺的二弟，倒插門的女婿，校長黃家河是黃家嶺的三弟，於槐江的弟媳婦就改嫁跟他過日子。論起婆婆他們還是你的舅老爺，在舅家門口教學可不要丟了親戚、羞了祖宗。在困難裡能創天下的，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呢！」
龐順帆含淚步行回去。是高興，是悲愁，還是擔心……哪一種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龍山會提起行李向學校走去，摸了摸衣兜裡的香煙，想起與龐順帆見面時因少一支煙的尷尬，這一次希望不再出錯。
到學校的時候，十幾名年齡大小不均但都面黃肌瘦、衣著簡樸的農家孩子，手裡舉著採摘的野花整齊地排列在校園兩側——這就是被翠槐喊過來的孩子，農大第二附小的第一批學生。
一個衣著素雅但十分漂亮的青年女教師接過了龍山會的行李，用稍夾雜著雲南口音的普通話說：「歡迎你龍校長！總部龐校長讓我在這等你。黃校長在辦公室等你。」
龍山會進了校門，黃家河校長拄著枴杖拉著龍山會的手，幾乎哭了，「孩子們總算又有教師了！」他將龍山會領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不過兩間黑屋子，屋頂漏著天空。龍山會想起順帆臨走時的話，忙拿出煙來，說：「黃校長，我對小學還從來沒有教過，希望您多指導。」
「談不上，您才是這裡的校長！只希望您將來能留我一碗飯吃，天天看著學生，讓我看門也行！」
「您是校長！您走過的橋比我走的路還多。我聽您的。」
「不！不！您才是！現在年輕人思路開闊，有熱情，有素質教育新思想。我不行！如果我是，我這就走！」黃家河要走，被龍山會攬住了，激動地說：「您派翠槐接我，召集這些學生和那位女教師。為我幫了大忙。」
「對不起，龍校長，我沒能幫你找到一個家庭富裕的學生。稍富裕一點的，到中心校了。不過，以後會有的，掙到錢的。」
「我們是民辦學校……」龍山會剛要說民辦學校必須收費的，除了翠槐以外必須收費。但看到老校長愁眉不展的樣子，看到窗戶外那群像沒娘的孩子，他也不知道怎麼向他們，向龐順行解釋。
「龍校長，反正我們還沒有找到學生，暫時教這些孩子吧。」黃家河替孩子們求情，見龍山會點頭答應了，就大聲喊：「咱們的龍校長答應上學了，升旗！」
升旗儀式開始了。 一群天真的孩子們在莊嚴地行隊禮，在黃校長用竹迪吹奏的國歌聲中，看著國旗在綠色的田野上冉冉升起。直到今天，人們不會忘記那孩子們看著國旗升起的眼神：莊嚴、神聖，那一雙雙清澈的眼神裡透著一種希望。
「她就是我們學校的鳳凰老師。」黃校長看著女教師對龍山會說。
「鳳凰？」龍山會突然想到縣一中和農大的那個耿鳳凰。
「你也認識她？」黃校長問。
「不認識！」龍山會搖搖頭，「長得和我中學的一個女同學很相似。您繼續說吧。我很想瞭解關於鳳凰的故事。」
「你自己瞭解吧。」從黃校長的表情和眼神看，似乎他不願意多說這女教師一句話。
可沒過幾天，黃校長被龍山會的真誠和熱情打動了，終於開了話匣子。
她是被人販子拐到黑龍嶺的，那年還不滿13歲，先後被轉手買給了3個男人，其中一人將她強暴。龍五公聽說了，托人以3000元的「價錢」賣回了家，給龍三做媳婦。過去因為成分，兄弟們錯過了成家。改革開放，龍大、龍二、龍四大膽就大發了，身邊自然少不了女人。可惜龍三心太細，做個買賣怕燙著，介紹幾個結婚帶孩子的，擔心人家騙錢。爸給買回來一個媳婦，怎麼也不敢要。可女孩怎麼也不走。龍三雖然人不壞，但喝了酒常打她，因為她是買來的媳婦。她告訴他自己還是13歲的女孩，所以幾次上床時候，還是鬆開了手。她與沒有文化的龍三沒有共同語言，村子裡的閉塞讓她決心離去，但龍五公看得緊。黑龍嶺位於小龍山深處，唯一通向外面的是一條羊腸小路，她曾3次試圖逃跑，3次自殺未果，最後一次被來姑家探親的龐順行救活，在他的幫助下，龍三願意將鳳凰送回去。但是鳳凰的家人認為留一個被人玷污身子的姑娘今後也找不到好對象，不如認命回去跟龍三過日子。
「山窮路窄，沒有誰願意到黑龍嶺當老師，來那裡的多是民辦教師或者代課教師。正趕上合班並校，老師們大都走了。我本來可以去中心校的，最後還是留了下來。」鳳凰說。
「你為何留了下來？」龍山會覺得這樣漂亮的教師留在偏僻的山村可惜了。
「起初我也是不同意，我知道這裡除了黃校長外，再沒有誰願意在這裡教書。而且，一個院子裡孤男寡女的，我怕人家說些閒話。」鳳凰看著龍山會說，那美麗的眼睛似乎希望龍山會能夠理解她。
鳳凰繼續說：
起初，我沒想過當老師。是龍三的表弟領著黃校長一次次找上了門，龐順行說：「家裡窮——輟學回家——放羊掙錢——掙錢買媳婦——生孩子再放羊……你畢竟是初中生，你甘心讓這裡的男孩子長大後和他們的父輩一樣掉進『放羊媳婦』的怪圈？讓這些漂亮的女孩子失學，將來遭受流氓的欺辱、丈夫的毒打？」當鳳凰看著流淚的一位女孩，想到自己被拐賣的情景，鼻子一酸，心軟了。「我已經被拐賣這裡了，這兒的孩子啥錯啊！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輟學啊！」
鳳凰和龍山會正聊著，翠槐跑過來說：「龍三的表弟來了，讓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