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壇採花道   勒緊你的腰帶 第22章 仰望天空,更要腳踏實地
    「到哪裡?」隨著一聲霹靂般的聲音,龍大河手裡握著牛鞭威嚴地立在龍山會的面前。

    「假惺惺的幫我當老師?爸,你怎麼忘了,你的轉正頂了?他龐家這樣做是心不安,你打雪蓮的注意。而你還要知恩圖報?」龍山會見父親發火,也被激將起來。子如父,誰讓龍山會是龍大河的兒子呢。和龍大河青年時代的脾氣、性格一模一樣。

    「他們幫你教書,有什麼不好?你說!」龍大河一腳踏在盛飯菜的報紙上。

    龍大河本是揚眉吐氣的漢子!自從背上「姦污女生的流氓教師」的黑鍋,說話辦事自然矮了別人三分。但本人厚道,群眾還是很尊重地喊他龍大河。昨天晚上,他正獨自為兒子的前途在家喝悶酒,龐海燕就領著龐順行來到家裡,寒暄了一陣,龐海燕提及龐順行轉正、提干而龍山會名落孫山,龐順行故作過意不去,覺得對不住龍家,就把給自家妹子——龐順帆的名額讓給了龍山會。擔心龐順帆不放棄,龐順行保證他去動員妹子。老實巴交的龍大河見兒子還能教書,也忘了當年龍龐兩家的矛盾,就爽快地答應了。沒想到兒子捲起鋪蓋就走。

    龍大河找兒子找了一夜,今天來到槐樹園給大槐樹叩頭想訴說心裡的委屈,卻聽到槐樹林吵吵鬧鬧,以為兒子和雪蓮吵架,怕兒子欺負雪蓮就氣吁吁地跑過來。

    「你到底幹不幹?你爸的臉不是臉,可何老師、龐順行的臉咱不能不給!讓我們教書,還不是餓漢遇上了神仙?」

    「爸!這是他們設計的圈套,讓我們去跳。昨晚我不信,今天我也不信!我替考;他呢,轉正了,陞官了。那也是我替考的結果。我不信,我們就這樣吃啞巴虧!當個民師還要感謝人家不是!」

    「山會,你怎麼像你槐德老爺爺?當年要不是認一根筋,會冤死葬在槐樹園的大槐樹下?我要是不較真,一條道了走到黑,不知道拐彎的傻騾子,我會半輩子混的民師嗎?山會,你好好想想,退一步吧,前面海闊天空……」

    「怎麼不說了?龐海鳴替了我曾祖父——龍槐德,當了科長;龐順行頂你轉正,如今升了官。那是你們!我和你們不一樣!」

    「好兒子來!要不是龐家幫咱,這教師也輪不到咱啊!」

    「又是龐家?爸,你聽我解釋,龐家市裡縣裡有關係,他轉正提干都很正常。但不能做了biao子立牌坊。假惺惺地幫我們!龐順行是真心讓我教書嗎?是怕我將來有出息了跟他去爭雪蓮!爸,你放心,我現在哪裡不去告他。你讓我走出去吧。做生意大發了,龐家還如此囂張?不會!」龍山會一邊解說,一邊用手拽父親踏近飯菜的那一條腿。

    龍大河火了,一腳將飯菜踹了!

    何仙客覺得父子倆一激動忘記了他的面子,夾在他們之間也自找羞辱,就給龍大河遞了一個眼神走開了。

    「城裡我打聽了,你還是教書吧。」

    「為什麼啊?」龍山會蹲在地上,將拳頭攥得蹦蹦響。

    「因為我們替考,因為我們不能與龐家抗衡。」龍大河蹲下身子想安慰兒子。

    龍山會突然站起來,「爸!我家是冤枉的。我們可以找人證明。」他說著要走。

    「你必須回去!」龍大河一把抓住兒子,騰出一隻手唰得從腰裡取下一條牛鞭,說:「回大槐樹教書去!馬上—」他想逼兒子回心轉意,鞭子在手裡顫抖著。

    「一個破學校!將來要去求龐家拿錢修補校園、教室。申請點學生的獎勵,辦公經費,還不天天看『老佛爺』的臉色啊!」

    「辦學校是積善行德的好事啊!你怎麼那麼怕他呢?」

    「你想想,學校辦起來啦,龐順帆也不久來學校教書。龐家太老封建,怕人家把她辦了。連爸您都不放心,放心我嗎?龐家不願送兒女來讀書,其他人願意嗎?沒有和尚守什麼廟啊!」

    「這點兒事,總有辦法解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啊!爸對不起你們,別指望你到外面有人幫你!」

    「我可不認,你認!那本來就是龐家的臭事,你替他扛什麼?」

    「胡說!你有什麼證據?龐仙薈雖然和你大哥離了,但她是你的嫂子!」

    「爸,還是讓我走吧。離小龍河,離龐家越遠越好!總有一天,我會讓龐家怎樣吃的再怎樣吐出來!」

    「你這不吃驢草的強牛!敢說人家的不是?我今天就是抽也要把你抽到大槐樹!」龍大河照直往兒子的脊背上狠狠地打,鞭子卻抽打在行李上。

    行李被鞭子劃出一個大口子,一條洗得潔淨的褲子露了出來。龍大河自小到大,村裡、單位裡都說他好,龍大河作為父親,又怎麼忍心抽打這樣的兒子呢?然而,這一次放過了,還不知兒子惹出什麼事端?

    龍山會趁父親不備,逃了。

    龍大河握著牛鞭幾步狂奔,追到渡口, 「噗通」一聲下了河。

    等龍大河跳進河裡,追著,罵著。可兒子早已鑽出了茫茫的蘆葦蕩裡。

    於槐江早已準備好騾車在河對岸的大槐樹下等候,見龍山會出了蘆葦蕩,做好架勢讓他上了車,騾鞭一揮要向龍城縣飛奔。

    護林房是一間用石頭砌成的棚子,一大高個漢子用破斗笠遮著臉,一隻大手握著鐵掀在門口的空地裡等候,笠頂上的窟窿裡看一隻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朝這邊望著。龍山會不知一次地領略過這目光的威嚴,就像老槐樹枝上雄鷹的目光那麼犀利。

    「怎麼辦?犁地的是於槐江!」龍山會對雪蓮說。

    「越過去!快!」龍山會說。

    騾子想從於槐江身邊竄過,於槐江縱身一躍上了騾車,勒緊了韁繩,調轉了車頭,「山會!你的事情我很理解。但我們都希望你回去,小龍河離不開你。」

    「別強求我好不好?我斗大的字不認識一升,哪能和龐家比啊!龐家轉正的轉正,提干的提干!我算什麼啊!當一個民辦教師還是請龐家吧。」

    「你聽我說。山會!我知道你為升學的事很有情緒吧。」於槐江說。

    「我沒有情緒還是人嗎?我之所以這樣做,想離開這裡,因為我是男子漢!」

    「叔完全理解!叔知道你是山裡有文化的人,鄉村教育的使命自然落在我們的肩上。上面對槐樹園很重視。龐順行走了,自然缺老師,你爸媽求人家人家才答應了。我想你會想通的。」

    「不會學校辦好了,將來再派來的公辦教師擔任吧?」

    「公辦教師都是薪金制,以當地群眾生活水準。按糧、布、油、鹽、煤五種實物價格綜合折算貨幣工資額。這樣好的待遇,我們這貧窮的山村水寨也養不住這龍啊!我看還是由你出山擔任民辦教師是再合適不過了。你放心,民辦教師的待遇一般要免除代耕及差役,實行的是民辦公助——民辦為主,公助為輔。」

    「講什麼待遇啊!這不是待遇的問題,是人格的尊嚴問題。他們不止一次地剝奪了我麼龍家的機會,你們還替他們說話?我沒有你們的度量。讓我過去,於槐江!」龍山會決定要走,於槐江將耕牛、鐵犁給了何仙客,把龍山會拽到一旁狠狠批評了一通,「我也是快入土的人了,當年和你父親拜過把子的。你敢直呼其名,說不定以後敢罵我!」

    龍山會覺得理虧,也是處於對長輩的尊敬,最後還是跟他回到村子裡。

    到了大槐樹下,他們懵了,很多人議論龍大河的事。原來,龍大河追龍山會追到河岸,一下子摔倒了,爬回家,一氣之下喝了半碗鹽鹵,被鄉親們送往醫院搶救。

    龍山會跑進了醫院,護士告訴他,龍大河灌豆油的時候死活不肯配合,大夫急中生智說,只有兒子答應當老師或者復讀,才肯喝下救命的豆油。

    龍山會急了,只好答應了老父親的要求:「爸!我進城復讀。」

    龍大河看著懂事的兒子,才喝下了豆油轉危為安,被送往小龍河。

    龍山會依然想走出去,知道於槐江在父親心裡的份量,決定讓他對父親說。於槐江一聽龍山會的打算,卻不再阻攔他,反而用騾車去送他。

    當騾車離開村子的時候,二三十個農家孩子跑到騾車的前面,跪在哪裡,誰也沒有怕騾車碾壓著自己。

    於槐江拽緊了韁繩,騾車還是慢了下來,孩子們抱著車轱轆不放。

    他們只好下來,於槐江擦去激動的淚水,鼓勵他說:「仰望星空做翱翔的雄鷹,自然志高遠大;將來要真的心繫藍天,而現在需要腳踏實地。看著這一群可憐的孩子們,我真的不想讓龐順帆來當他們的老師……」

    「這樣想就對了!」於槐江認為龍山會決定當民辦教師了,他高興起來,那額頭上又是彎彎的皺紋,如同小龍河面上泛起的漣漪。

    一把握緊於槐江的粗糙的手,鄭重有聲地說:「叔!我要幫著雪蓮姐報名、競選。您一定要勸她去。她比我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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