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衝破雲霄,太陽有些晃眼,我徹底關上機窗,我們的位置便一片黑暗。
「太陽不好麼?」羅西轉過頭來皺著眉看著我,看起來他不會說「曬」或者「照」之類的動詞,我無語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我照太長時間太陽會頭暈,你很想看我暈死在飛機上是不是?」我瞥了一瞥羅西天真的眼光,輕輕瞇眼說道,姿勢越來越像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太太。
羅西沉默不語,拿起一本書看了起來,我湊過去看,沒想到居然是正好可以和我的書湊成一套的《基督山伯爵(下)》,我拿出《基督山伯爵(上)》微微笑著看著他全中文版的《基督山伯爵》。
「看得懂?」我揚了揚手中的書,羅西驚訝地看了看我手中的書,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下」,突然含笑不語地繼續低頭看書,並且微微點了點頭,帶著點點翠綠色的藍色眸子蕩漾著水一般的笑意。
「不過真的有些不知道兒……」羅西皺著眉看著基督山伯爵的最後一頁,搖了搖頭說。
我聽到他生疏的北京腔,啞然失笑,這傢伙居然不知道兒化音用在哪裡好聽,我拿過基督山伯爵,抿唇笑著說:「我是中國人,你說,我教你!」
「這一段。」他用手指著一行小小的字,歎了口氣問我。
我定睛一看,這是基督山的一封信,他不認識第一行的「斜桅小帆船」,不過小應該認識吧……我耐著性子小聲教著他。
他沉思著,笑了笑,翻過一頁指著五個字——「等待與希望」,這明明是全書的最中心,是最富有智慧的涵蓋,全書的哲理都濃縮在這五個字中,他居然不認識!我皺著眉看著他,他感到我的目光中帶著一點責怪和不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意大利式的浪漫奔放的笑容再一次在他俊秀的臉龐上綻放。
「你喜歡看基督山伯爵?」
「大仲馬的書我都喜歡。」羅西頷首笑笑,我似乎看到他的眼睛有些斑駁陸離的花色,但是仔細一看,只不過是藍色和綠色互相映襯出的色彩,彷彿每一種顏色都是透明的,在他的眼中,我好像能看見天堂美妙的色彩,十字架的光輝。這個少年,如此神秘,卻又如此單純,我不知道他是否帶著面具。
「三個火槍手你看了沒?」
「看過,不過好多都不懂……」
「以你的水平,看得懂識字書就不錯了。」我嘀咕著,不自覺感到沉沉倦意,為什麼喝了咖啡還是這樣?我轉過頭來,突然發現羅西已經把機窗打開,看著白雲從緊緊一個玻璃之隔從眼前飄過。我心生怒意地看了一眼他,揉了揉太陽穴,飛機上又不宜發火,我只好裝睡,沒想到真的睡著了。
而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到羅馬了,令我不可思議的是,羅西居然也睡著了,而且睡得特別香。我只好起身晃晃悠悠地奮力夠著機窗,祈禱著羅西不要起來再把機窗打開,我是受不了。
剛想著,羅西就醒了,他揉了揉睡意朦朧的眼睛,看著我努力剛把機窗關了一半,然後覺得我是在打開機窗,「幫」了我一把,又把機窗打開了,然後又倒頭沉沉睡去……
我實在受不了了,直接撲在機窗上把機窗關上,瞪了一眼睡著的羅西,瞪著他因為呼吸微微顫動的秀氣的長睫,無奈地搖了搖頭。
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到羅馬了,我或許真的要和從三歲起就守護我十四年的程勳逸說再見了,從此以後,不會有人再保護我,我只有自己和他默默說了再見,自己走上了自己應該走的獨木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