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懷春色壓不住 歸去來 子笑生病
    ——湯圓!定是湯圓回來看她來了!

    湯圓兒,你怎能這般淘氣,怎能一聲不響得離開,難道這便是你給予報復的懲罰麼!倘若這便是你的懲罰,那麼,你的目的達到了,你贏了……

    葉歡側頭雙眼不知不覺又遍佈霧氣,一邊輕聲自言自語:「你就這樣離我而去,我卻會恨你一輩子,此生我都會記得你,記得曾經有這樣一個心狠的孩子,不告而別,比誰都殘忍……」

    她伸手擦拭臉上的淚水,繼續:「你說我哭了便不好看了……我,我卻偏生要哭給你看,讓你瞧瞧,我如今流的這麼多的淚,全都是拜你所賜……這下你可滿意了麼……」

    可葉歡的週遭,回復她的,只有窗外偶爾掠過的一道輕風,潤物無聲。

    他終究……是不在了啊……

    葉歡腿一軟,沿著房壁緩緩向下滑去,一路滑到了地上,雙目怔怔看著屋簷,再說不出一句話。

    當晚,葉歡正打算上床就寢,哪知門卻又被推了開來。她只當做是丫鬟們進屋來幫她熄燈,便出聲阻止道:「蠟燭待會兒由我來吹,你且退下吧。」她的聲音依舊沙啞著,透著說不出的疲憊。

    自從葉歡在那連續七日的沉睡中醒來之後,她的睡眠質量便奇差,往往輾轉反側到了夜半三更也無法入眠,由此,她便通常都會亮著一隻蠟燭,想著若是實在睡不著覺,也有一盞燭蠟陪著自己,不至於一個人在黑暗裡胡思亂想。

    如今距離湯圓出事,已經足足過了一個月。可每當她快要進入夢鄉,她的耳邊總是會響起那聲響亮的重物落水聲,彭——,自此,再無睡意。

    可出乎她的意料,身後卻遲遲沒有響起關門聲,她皺緊眉得朝後看去,卻一眼便望見了斐子笑站在後方,靜默不語。

    斐子笑恢復了那般溫潤的眉眼,絕世風華,只是白皙的臉頰瘦削了些,五官變得越加分明,一雙黝黑的眸子默然無聲得看著葉歡,欲言又止。

    葉歡垂下眼瞼,片刻,收回了視線,聲音瞬間變冷:「斐太子此番前來,莫不是想通了,想將休書賜予我麼?」葉歡聽到了從自己嘴中發出了尖酸又刻薄的聲音。

    斐子笑卻不接話,亦沒有生氣,只是走到房間正中的圓桌前,將手中拿著的一個小香爐輕輕放置到了上面,又取過火種,將爐中的香點燃,這才柔聲道:「歡兒,你這幾日睡得不好,恰逢夜錦這幾日從蕪城回來,我便讓他帶了蕪城最好的香,能助人睡眠。」

    「不要叫我歡兒,太子,我的名字叫葉歡。」葉歡的聲音僵硬冷板,毫無起伏。

    「……好,你讓我叫什麼,我便叫什麼,皆依你。」斐子笑頓了頓,口吻卻依舊溫柔似水。

    葉歡放在被子中的手,慢慢握緊。面上卻依舊面無表情:「太子還有其他事?」

    斐子笑雙眼看著她,眼中的受傷一閃而過,然後,面帶淺笑,故作輕鬆道:「沒別的了,我這便走。只是,你……卻要注意保重身子,若是生了病便不太好……」

    「太子請出去吧,我困了。」不等斐子笑說完,葉歡已然將身子側了側,一副『走好不送』的態度。

    斐子笑閉了閉眼,臉上全是疲憊與脆弱,這般完美無瑕之人,此時竟這副疲勞神情,平日裡的意氣風發全都沒了影,他呆呆看著她的背影許久,才一步一步慢慢踱出了房間,反手將葉歡的門關好。

    葉歡的手正緊緊摀住自己的嘴,眼中的眼淚沿著眼角一路下滑到了刺繡枕頭上,她知道她對不起斐子笑,可她若是不這樣做,只怕斐子笑對她存的心思會越來越深,她若是不絕情些,冷冽些,早日讓斐子笑死了心,否則等到斐子笑用情至深時,她又該如何拿什麼去回應他?

    圓桌上的香發散出的氣味分外幽香,葉歡在這香味之中,懷揣著滿腹心事,終於沉沉睡去。

    這似乎是她這一個月來,第一個沒有做噩夢的夜晚。

    第二日日上竿頭,她悠悠醒來。因為昨夜不錯的睡眠質量,此時她的腦袋總算不太痛了,就是有些暈,等洗了漱,腦中唯一一絲昏沉也消失了不見,身體的輕鬆讓葉歡的心情稍稍回轉,等吃過早膳,她正打算去花園中曬曬太陽,等她剛剛坐在由下人們端出的椅子上時,遠處,卻迎面走來了一個人。

    此人面容清秀,一席青竹色衣衫襯得他文質彬彬,不像那征戰沙場的大將軍,反倒像及了那安分守己的小書生。

    沒曾想當初蕪城一別,如今再見到夜錦已經過了這般久的日子。

    夜錦顯然頗開心,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得太明顯,可他看向葉歡的眼神儘是欣慰之色,他站在葉歡面前,嘖嘖稱奇道:「小葉歡……咳,如今你已經是太子妃了,你到時候好福氣,竟能跟了我家公子。」

    「夜大將軍,別來無恙。」葉歡衝他微微笑了笑,頷首示意。

    「奇怪。」夜錦皺了皺眉,微微蹲下身打量著葉歡的臉色,好奇道,「你的臉色怎的這般難看,也比上次在蕪城時瘦了許多,雖說好看是好看,可這麼瘦,瞧著總讓人有些不放心……」

    語畢,不等葉歡說話,就又聽他摸著自己的下巴,自顧分析道:「難道是太子府的膳食不合你的口味?」

    葉歡聽著一愣,聽夜錦的語氣,莫非斐子笑沒有同他說過湯圓的事麼?「太子府的飯菜頗可口,我是自身的問題。」她側過頭,看著耀眼的日光,輕聲回復。

    「唉!小葉歡!」夜錦重重一聲歎息,皺緊眉頭看著她,勸慰道,「其實……其實公子都同我說了,湯圓人死不能復生,你即便再傷悲,又能如何呢,作甚還要再這般殘忍得傷害我家公子,他對你的心思,你豈會瞧不出來,你這般糟踐他的心,他該有多難過……」

    葉歡側過頭去,面容冷冷得聽著。

    「其實,其實每日夜裡,他都在門口靜靜守著你。昨夜我去尋他,去發現他不在房內,恰好遇到老管家,管家才同我說,他每日夜裡都守在你的房門前,一直等到你睡覺了,便偷偷進屋幫你熄了蠟燭,因此他才得知你這幾日的睡眠不踏實。」

    葉歡一怔,回想起之前自己半夜三更都無法睡去,在床上翻來覆去,而等不知什麼時候睡著後,再第二日醒來時,房內的蠟燭早就被滅了,她只當是丫鬟們進屋幫她滅的燈,沒曾想,竟是斐子笑麼……

    她將心中湧起的內疚盡數掩蓋起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得冷聲道:「這是他搶著要的事,我可沒有強求他。」

    夜錦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不禁有些怒了,憤憤道:「葉歡!你莫要太過分!我卻沒料到你竟這般鐵石心腸,你可知當初她陪了你七天七夜未曾進食早將身子拖挎了,如今又日日在冷風中陪你,又受了風寒,日日喝著御醫們配的藥!他那般高高在上的人,將來要做一國之君的人,如今為了你這般放下身段,你,你還想要他怎麼辦!」

    葉歡感受到夜錦的憤怒,雙手掩在衣袖下,緊握成拳,就連指關節都發了白,可她卻不能放棄,不能心軟,否則介時,也只會傷斐子笑傷得更深而已……念及此,她抬起頭,面容依舊冷冽,略帶嘲諷得回道:「夜錦將軍,您倒是頗在意他,若是我沒有記錯,夜錦乃是龍陽之癖,莫非……」她停下,欲言又止,可話中的意思,誰都聽得出來。

    「你——」果然,夜錦被葉歡氣得臉色都發了白,咬牙道,「葉歡,你莫要太過分了!雖說我夜錦從不打女人,可我卻覺不會眼睜睜瞧著你將公子傷成這般模樣!枉費我帶著沉香屑快馬加鞭從蕪城一路趕回來,真真是憑白浪費了那價值千金的香!」

    語畢,他怒氣沖沖得走了。

    葉歡臉上的冷意再也忍不住即將破功之時,又見夜錦頓了腳步,微怒道:「公子早日早朝歸來時暈倒在了地,你若是還有一點良心,便該去瞧瞧。」語畢,終於大跨步離去。

    葉歡眨了眨越來越酸澀的眼,不明白今日的太陽作甚這般毒辣,竟生生刺得她雙眼發疼。她閉上眼,許久,才扭頭對站在遠處的丫鬟道:「回去吧。」

    丫鬟輕輕應下,扶著葉歡的手臂,轉身回去了房間。

    她又讓丫鬟拿來紙和筆,想練會字,可心中卻怎麼都靜不下來,方才夜錦說過的話反覆縈繞在她耳邊,刺得她胸口悶疼。半晌,她只能作罷,側頭對丫鬟輕聲道:「陪我去趟廚房。」

    丫鬟詫異得看了她一眼,但並沒有多問,點頭應了是,便領著她朝著廚房而去。

    還沒走近廚房,一股濃烈的藥味便撲面而來。果真不出葉歡所料,此時的廚房正在熬著斐子笑的湯藥。她心中默默歎了口氣,大步踏進了廚房。

    此時的廚房正熱火朝天得準備中府中眾人的午膳,此時瞧見太子妃竟親自上了門來,皆是一片錯愕,好久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得衝著她準備施禮,葉歡急忙制止,目光繞著廚房一圈,才問道:「你們可知太子平日裡最愛吃的甜食是什麼?」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太子妃問這個作甚,還是為首的那個廚師機靈些,恭敬的回答道:「回太子妃的話,太子他平日並不愛甜食,甜食點心更是吃得及少,鮮少見他偏愛過什麼零嘴兒。」

    葉歡皺眉,點點頭,沉吟半晌,又問道:「可有白梨?」

    「有,有白梨。」

    「那便將白梨燉成蜜梨盅,在太子喝完藥之後讓他吃下,他若是不肯,你就說這是太醫的意思,讓他務必遵守。」葉歡安排道。

    「是!」

    「還有。」葉歡臉色忸怩得看向窗外,「千萬別說我來過。更別說這是我的吩咐。」

    「額……好的!」

    葉歡點點頭,領著丫鬟回去了,一路沉默。

    她一味排斥他,不過是擔心他已經深陷,所以她才三番兩次推阻他,讓他知難而退,畢竟,畢竟她是要回寒幽林的,就算湯圓不在了,可她卻仍是想回去寒幽林,完成曾經對湯圓的許諾。她不想自己連在湯圓去世後,都不能做到完成湯圓的心願,——否則,她當真的是一個無情無義的無恥之徒了。

    可,可若是……葉歡臉色越來越複雜,可若是斐子笑已經深陷了呢……若是他已經深陷了,又該當如何?

    畢竟在原文裡,斐子笑的角色定義就是深愛女主到了不惜一切的地步。雖然葉歡在同斐子笑接觸以來,從未曾將他看作是一個虛擬人物,而是一個活生生活在自己身邊,低吟淺笑的如玉男子,可也正因他的美好,葉歡真的不想傷害他。

    當初她利用他救出她的父親,如今她還給他一段婚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與他當初的交易,已經達成了。

    可除去交易不說,斐子笑對她卻是極好,所以她打心底裡不希望他在自己離開之後,太過傷心。

    他是她的朋友,她不想傷害他。

    等回到了房間,葉歡草草用過午膳,便又拿出紙和筆,百無聊賴得塗塗畫畫,等天色不知什麼時候漸漸暗下來的時候,門,被一股力道猛地推了開來。葉歡一嚇,急忙抬頭望去,卻見門口筆直站著的,正是斐子笑。

    只是此時的他臉蛋泛著病態的紅,面色蒼白,身上僅穿著一件雪白的裡衣,這般瞧去,更覺他的身體瘦削了許多,儘管仍舊面容俊雅,可渾身都透著一股落寞。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窗外正冷冷輕輕得刮著輕風。

    葉歡心中一緊,下意識斥責道:「你當真不要命了,著了風寒還吹涼風,你怎可這般任性?!」話剛說出口,葉歡便後悔了,惱怒得在心中連連責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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