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長老已經揚起了手，他忽然問道：「你為什麼不求求我？」
他的臉上雖然很平靜，但眼神中卻已經露出一股迫切，一個男人若是對著另一個男人低頭，這無疑是一件令他得意的事。
「我為什麼要求你？」李神通笑道：「我們雖然敗了，但卻已經很滿意。你若是真的勝了，又何必問這句話？」
勝利，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有些時候你明明勝了，卻總會有一種未盡其興的感覺，因為你的對手雖然已經被打敗，但他們卻並不服氣。「不服氣」這三個字說起來雖然很平淡，但卻常常可以成為人們爭鬥的理由。既然是為了這口氣，當然要對方親口承認他已服氣。若是對方的心中並不服氣，你縱然能將他殺上一萬三千六百次，也還是不能將心中的這口氣出來。
龍長老的心中正是這種感覺，他已經勝利，但他卻並未感到盡興。他要的不止是勝利，而且還要李神通徹徹底底的服氣。當李神通親口對他承認自己服氣的時候，他就會開始在心中反覆想起當日他侮辱自己時，從容冷淡的樣子。當這兩種不同的樣子在他面前出現時，他就會覺得這才是世上最大的痛快。世上所有為了這口氣而爭鬥的人，豈非都在為了這種痛快而期待著？
龍長老望著李神通的眼睛，忽然笑了起來：「我是不是勝了，你當然清楚的很。我要你求我，本就是給你一個機會，你若是覺得不需要這個機會，我並不會勉強你。」
李神通還在笑：「你要我求你，只不過是為了將心中的郁氣釋放出來。因為這種氣不但會影響你的心情，而且會使你的修煉受到阻滯。」
他頓了頓，望著遠處的張宏遠，笑道：「但你莫要忘了，這裡除了你的這口氣之外，還有另外的一種氣。」
張宏遠已經在點頭，他的頭也已經高高昂起。當這種氣充塞於一個人心中的時候，他的頭又怎麼能垂下？」
龍長老也笑了：「你說的這種氣，我豈非早已見識過了？只是可惜它既不能救你的命，也不能擋的住我要加諸在你的身上的痛苦。」
李神通還在笑，他淡淡的再次道：「來吧。」
風忽起，龍長老的手雖然沒有動，但一陣隱隱伴著狂風的勁力卻忽然向李神通的臉上襲去。鳳長老笑吟吟的望著李神通，似乎要看著龍長老的掌力打在李神通臉上的樣子。
龍長老也在看，他已經等著李神通的臉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他忽然有些後悔自己今天為什麼沒有帶上豐月聖和豐月怪兩個人，他們豈非也在等著這一刻？
張宏遠和柳珍娘緩緩低下了頭，他們不但不願意看，甚至連聽都已不想聽。
風忽然而至，隨著鳳長老「咦」的一聲，張宏遠和柳珍娘忽然抬起了頭。他們很快的向李神通望去，李神通站的很穩，他的眼睛雖然已經閉上，但臉上的堅強和冷傲卻始終像是另一種眼睛，一種逼視著對手的眼睛。
龍長老望著李神通的身後，忽然問道：「你是誰？」
柳珍娘忽然向背後望去，她的眼前已經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很久沒有見過的人。
這個人笑吟吟的站在柳珍娘的背後，他輕輕的走上前，輕輕的拍了拍李神通的肩膀。
李神通沒有睜開眼睛，他忽然淡淡說出了三個字：「段天涯？」
這個人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怎麼猜得到是我？」
「因為無論什麼人，在這種千鈞一髮的時候，身上都不該有酒味的。」李神通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的眼前立時出現了段天涯的樣子。
他還是老樣子，仍然是穿著貴介公子才有的衣服，仍然是掛著充滿陽光的笑容。但在李神通的眼中，他已經變得令人朦朧，令人看不清楚。一個人若是明明和自己站的很近，又怎麼會看不清楚？因為這個人的臉雖然沒有變，但他的氣勢、精神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他。血肉與筋骨雖然不能改變，但一個人的心若是變了，他就會看起來陌生，看起來迷離。
李神通在笑，因為現在的段天涯雖然看起來已經陌生，但他的週身卻無不散發著令人想要親近的氣息，這種氣息不但能夠令人感到溫暖，更能令人感到安全。
「因為我閉關的這兩年，已經沒有人在花老的酒窖中偷酒。我若是再不去，只怕就已經放不下了。」這就是段天涯，他的氣機縱然會變，但他的一顆心，似乎都永遠沐浴在陽光之下，永遠都那麼開心。
段天涯緩緩將柳珍娘扶了起來，笑道：「大嫂。」
柳珍娘輕輕點了點頭，這似乎是段天涯第一次這麼叫她。但當段天涯的眼神中露出關切的光芒時，這種陌生的感覺立時已經消失在九霄雲外。
龍長老望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忽然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似乎一點也沒有將自己和鳳長老放在眼裡，根本沒有要回答自己的意思。
「你究竟是誰？」龍長老冷然問道。
段天涯回過了頭，他還在笑，他的笑容和龍長老臉上的冰冷比起來，就像是一道艷陽忽然照耀在了亙古不化的冰川上。
段天涯輕鬆的笑道：「我一向只在和人交朋友的時候通名道姓。」
鳳長老似乎很喜歡段天涯的這種笑容，她笑盈盈的道：「你若是喜歡交朋友，我們一定不會令你失望的。」
她很快的接著說了下去：「因為你若做了我們的朋友，不但可以立時在玄門中聲名鵲起，而且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好處。」
她忽然輕輕掠了掠耳際的秀髮，眼神中也出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光彩。這是一種誘惑的光彩，一種令天下間男人常常迷失的光彩。
但段天涯卻似乎並沒有看到這種光彩，他忽然將手一翻，手中已經出現了一個酒壺。他很快將酒壺送到了李神通的手中，笑吟吟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