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妙行望著他的眼睛，似乎已經凝視在他內心深處。
「所以你覺得像段天涯他們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自己的命運。他們一出世就注定了將來要為世人除去那個邪魔，所以他們的一切就好像已經上天為他們安排好的路，只是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就是了。」妙行接著道：「所以，你覺得這個故事不但不精彩，反倒是人的一種悲哀。因為它不但告訴你，世上的人不但無法為自己的將來做主，就連我們這些修行奉道的人，也無時無刻不在受著天道的主宰。」
江雲風歎了口氣，緩緩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你為什麼不說話？」妙行笑吟吟的望著他。
「和你這樣的人說話，實在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江雲風緩緩將酒杯斟滿，接著道：「我要說的，豈非已經被你說盡了？」
妙行搖了搖頭，笑道：「其實我並沒有說盡，我讓你留下來，本就是為了說這些話。」
江雲風點了點頭，望了望不遠處的花叢，柳珍娘正靜靜的呆在那裡，定定的望著面前的一束桃花。
「世上的人多半都相信命途這種事，所以他們許多人不但安於自己的一切，而且都將這一切歸諸於因緣報應。」妙行也望向了花叢，但他卻並沒有望向柳珍娘，而是望著她面前那朵搖曳不定的桃花。
他接著道：「但我們修道之人，卻講究的是棄塵脫俗，逆天而行。所謂逆則為仙順則死，所以我們所修行的道，和所謂的天命本就是敵人。」
江雲風望著一動不動的柳珍娘，輕輕的點了點頭，似乎已經想起了什麼。
妙行笑道：「你當然看的出，段天涯他們並不是那種可以被命運擺弄的人。」
江雲風又點了點頭，他的目光已經回到了酒杯上。
「但他們卻還是欣然接受了這件事，他們不但很高興的前去修煉，而且也絲毫沒有把那個邪魔的事放在心上。」妙行微微一笑，輕聲道：「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他們聽了這個故事之後，覺得這個故事很有趣。所以，他們才會很高興的接受這個故事，接受自己成為故事中的人。」
江雲風想了想，忽然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一定會明白的。」妙行的酒杯已經舉起，他淡淡道：「我知道你自從和柳珍娘分離之後，一直認為自己不能保護她的周全，而成為你心中一大憾事。所以，你拜入天師教之後，心性就隨著天師教的剛正之道有了很大的改變。」
「不錯，雖然這些改變並不明顯，但當我再次見到柳珍娘的第一眼之後，就忽然化成了一種氣。這種氣雖然表面看起來正氣凜凜，威嚴無疇，但其實也未嘗不是一股怨氣，一種心魔。」江雲風忽然歎了口氣。
「世事若幻，紅塵如夢。一個人的心性若是和別人不同，他的耳朵就算是和別人聽到同樣的故事，也會有不同的感受。」妙行緩緩道：「所以，段天涯他們聽到了這個故事之後，無論要他們去做什麼，他們都會欣然接受。這只因為，他們的胸襟可以容納世上的一切。他們的心永遠都像大道一樣，承天載地，化衍萬千。」
江雲風又歎了口氣，緩緩點了點頭。
「你原本也是這樣的人。」妙行望著他的眼睛，輕聲道：「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會重新找回原來的你。我也相信，這個時間並不會太久。」
江雲風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緩緩站了起來，正色道：「多謝！」
妙行點了點頭，笑道：「這並不是件值得道謝的事，更何況，我並沒有做什麼。」
「我明白！」江雲風也笑了：「一個人若要除去自己心中的魔念，當然還要靠他自己。」
他緩緩走出了亭子，輕輕的來到柳珍娘的身旁，柳珍娘還在望著面前的桃花。
「這裡真美。」柳珍娘輕聲道。
「你若是喜歡，我們可以求妙行掌門，讓我們留下來住上幾天。」江雲風笑吟吟的望著面前的花朵，接著道：「我想，天慧師太的高徒要在這裡住上幾天，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好拒絕的。」
柳珍娘笑了笑，忽然歎了口氣，喃喃道：「花有開謝，人有分離，這本是不能勉強的事。我縱然能夠留下來，又有什麼用？」
江雲風望著她的背影，忽然怔了一怔。花有開謝，人有分離，這的確是件不可避免的事。
他淡淡的歎了口氣，喃喃道：「但我們總算已經相聚，而且再也不會分開，是嗎？」
柳珍娘又笑了，她笑的很甜蜜，似乎這句話就像一道春風，緩緩將她的心中的花朵吹起，吹向了遼闊的天際。
「我們多久沒有在一起看過月亮了？」柳珍娘忽然問出了這句話。
江雲風回過了頭，柔聲道：「以後我們不但可以天天在一起看月亮，就連每個日昇日落······」
「可是我已經不想去看。」柳珍娘忽然回過了頭，呢喃道：「因為我知道，你現在應該到哪裡去，去做些什麼。」
江雲風靜靜的望著她，她的眼睛明亮而純淨，當她迎向江雲風的目光時，似乎已經說出了心中的一切。
「我無意聽你們的談話。」柳珍娘輕輕一歎，接著道：「但我還是聽到了。」
江雲風想了想，喃喃道：「也許，妙行掌門的話，本不是說給我自己聽。」
「所以，我現在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柳珍娘微微一笑：「所以你現在本該回到龍虎山去，那裡雖然沒有人陪你看月亮，但卻能讓你的心中的明月回來。」
「我······」江雲風沉吟道：「我心中的明月？」
「不錯，你為了那件事，心中一直隱藏著一朵陰雲。這朵陰雲不但會遮蔽住你心中的明月，也會讓你的心一直陰暗下去。」柳珍娘直視著他，緩緩道：「我就是那塊陰雲，所以，你要想重新看到月亮，就一定要離我遠一些。」
江雲風的身形一顫，眼神中已經透露出一股奇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