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天涯 第2卷 第五十六章
    青籐冉冉升起,緩緩向左青恆落下。左青恆正於奮力將厲鬼手中鐵棒蕩去之際,忽覺一陣悸動,仰首見一支青籐自天際而降,待要移動身形時,江雲風已經將太阿寶劍祭起。

    「太阿神劍,斬妖伏魔!」太阿神劍忽然騰空而起,化作一柄巨大的寶劍,向左青恆疾斬而至。

    左青恆將手中木杖祭起,迎向寶劍。兩物相觸,忽然一聲大震,各自飛回兩人手中。

    江雲風將飛回的太阿寶劍接在手中,望著已經將左青恆罩住的青籐,不禁笑了起來。

    青籐不斷散發出一團青氣,很快的生出無數籐枝,將左青恆緊緊囊裹其中。

    「佛法無邊,慧衍三千!」天慧望著籐蘿中的左青恆,緩緩將雙掌合十,喃喃念誦。

    一座座佛陀虛像忽然自天際而降,落在青籐之上。身在其中的左青恆正要施法破籐而出時,忽然覺得週身一陣酥軟,週身道力也已蕩然無存,不能舒伸。

    「你還有什麼話說?」張宏遠緩緩從寶帳後走出,來到了青籐外,望著左青恆道。

    左青恆頹然一笑,望了望頭頂的一座座佛陀之像,淡淡道:「我輸了!」

    「你知不知道輸了會怎麼樣?」段天涯的聲音也很淡,但他的眼中卻似乎很黯淡,他的手中握著一個酒壺。

    左青恆忽然苦笑一聲,他望著段天涯手中的酒壺,忽然道:「你知不知道酒鬼大多都有個毛病?」

    段天涯搖了搖頭,左青恆繼續道:「許多酒鬼在大醉之後,通常都會去做兩件事。一種是去找女人,另一種就是去賭錢。」

    張宏遠忽然歎道:「我知道這兩種毛病你都沒有,若不是因為我,你根本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左青恆笑道:「我的確不喜歡喝醉了之後去找女人,因為我覺得喝醉了之後,最大的享受就是一個人,靜靜的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的做一場美夢。」

    「所以喝醉的人,往往可以滿足自己平常不能達到的心事。」段天涯接著道:「所以,人在喝醉了之後,做的大多都是美夢,很少有人會做噩夢。」

    「不錯,所以我不但沒有找過女人,也從來沒有賭過錢。」左青恆點頭道:「但現在,我已經輸了!」

    他忽然坐了下來,臉上的神色也十分坦然。他接著道:「一個人若是從未賭過一次,實在是一件遺憾的事。現在我已經賭過,雖然輸了,但總算輸的公平。」

    張宏遠還在歎氣,他喃喃道:「一個人若是要與老天賭博,又有幾個人賭的贏?」

    左青恆苦笑道:「現我在只後悔一件事沒有去做。」

    段天涯很快的道:「你說,我若是做的到,一定會幫你去做。」

    左青恆望著段天涯眼神中的光芒,忽然歎道:「我只後悔,為什麼不在這場賭博開始之前,去嘗一嘗找女人的滋味。」

    他說完之後,自己已經大笑了起來:「人生能夠放膽一賭,無論是輸是贏,都本應該是一件無憾的事。但我現在卻忽然發現,有太多的事,我都還沒有試過。」

    人生,本就是一場賭博。無論你是輸是贏,都不應該去懊悔、去埋怨。但你若是一個對生命還有希冀的人,你若是發現除了自己在賭的這件事之外,還有許多值得你去嘗試、去喜歡的事,你是不是還不會後悔?

    左青恆望著段天涯黯然的苦笑,又望了望歎息的張宏遠,忽然道:「你是不是覺得有些愧疚?」

    「我只是覺得可惜。」張宏遠望著盤坐在地上的左青恆,緩緩道:「老天要一個人輸的時候,一定會有他的道理。但世上卻有許多人,他們一生都在贏,一直到他們到了天上,到了地獄,他們都沒有輸過。」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欣欣望著他的眼睛,忽然出現了好奇的神色。

    「阿彌陀佛!」天慧笑了起來,頷首道:「當然有!這世上每天都有人在賭博,但卻只有一種人永遠不會輸。」

    她頓了頓,笑道:「那就是不去賭博的人,也只有這種人才不會輸。不賭,豈非就是贏?」

    「但要做到這種人的本事,就一定要懂得兩件事。這兩件事說來雖然不難,但若要做到,卻實在不容易。」

    「究竟是什麼事?」欣欣很快的接口道。

    「知足、常樂。」張宏遠已經開始回答:「人們常說知足才會常樂,但知足和常樂本就是一回事。一個知足的人,自然不會窮一生之力去追求功、名、利、祿。當他做到這一點之後,就能做到很快樂。一個很快樂的人,當然不會把精力放在賭博這種損精耗神的事上。」

    左青恆靜靜的聽著,他知道這些話本就是說給他聽的。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你說過這種話。」他忽然歎道:「也許,我一直覺得你說的話都是一些不必聽的話。」

    冷殘月歎道:「你若是早些能聽到這些話,也許就不會做這些事。」

    左青恆忽然笑道:「你錯了!有些事若不是真正的發生在眼前,你是不會清醒的。這就像一個賭徒,在骰盅沒有揭開之前,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自己所押的結果是錯的。」

    他忽然站了起來,歎道:「但我現在已經知道,我不但押錯了地方,也押錯了賭注,難道這一切豈非是注定的?」

    江雲風歎道:「若不是如此,世上的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喜歡賭博。他們總希望有一天,能夠勝過老天,能夠打破這些注定的事。」

    左青恆點了點頭,仰天望向了天際的雲霞。

    青籐已經不見,滿天的佛像已經在天慧的念誦中回到了天外。左青恆緩緩的走了出來,他的腳步雖然很慢,卻很穩健。也許,不再冒險去賭博的人,腳下的路就會開始變得寬闊。

    天師殿內,香煙裊裊。

    童子廣源已經將香燭燃起,左青恆緩緩跪倒,喃喃道:「歷代祖師在上,弟子左青恆誤入邪徑,身陷魔道,犯下無邊罪業,本無顏立身天師教寸土之階。如今得師兄體念先前善功,特允弟子前來拜別諸位祖師。弟子今日泣拜於此,不敢妄求師尊饒恕,但只為一酬前恩,前來拜別,請受弟子三拜。」

    張宏遠望著緩緩拜畢的左青恆,緩緩踏步上階,輕聲道:「你還有什麼心願未了,不妨現在說出來。」

    左青恆緩緩搖了搖頭,自懷中取出一條鎖鏈,淡淡道:「縛神鎖是本門之寶,現在我既然已經身入邪道,自然也該物歸原主。」

    張宏遠接過縛神鎖,左青恆繼續道:「我該走了!」

    他的口氣很淡,就像是一個人久未歸家,現在就要離去。

    「走好。」張宏遠的口氣也很淡,他望了望堂前的天師像,將頭轉了回去。

    左青恆緩緩走下了台階,當他走到江雲風的身旁時,忽然頓住了腳步。

    江雲風靜靜的望著他,他的眼神很清澈,雖然在盯著江雲風的臉,卻似乎已經沒有任何要表達的意思。

    「走好。」江雲風淡淡說出了這兩個字。

    段天涯已經走上前來,他的手中一直握著酒壺,他緩緩將酒壺遞到了左青恆的面前:「酒鬼道別的時候,一定要有酒,是嗎?」

    左青恆望了望段天涯手中的酒壺,忽然搖了搖頭,笑道:「我現在忽然想喝一杯茶。」

    茶很快的被廣源童子端了上來,左青恆緩緩端起了茶碗,輕輕綴了一口,喃喃道:「原來茶的味道雖然有些苦,卻能夠讓人心緒平靜,神清氣寧。若是來生有機會,我一定請你喝茶。」

    段天涯也端起了茶碗,向左青恆手中的茶碗碰去:「我雖然從不喜歡喝茶,但只要是你請,我一定到!」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要抑制住心中的惆悵。他的手還是很穩,他用力的握住左青恆的手,輕聲道:「珍重!走好!」

    「走好!欣欣和冷殘月也各自走上前來。

    左青恆已經隨著廣源的腳步緩緩走出了門外,一個淡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珍重!」

    欣欣輕依在段天涯的胸前,喃喃道:「原來看到壞人沒有好下場的時候,並不一定是很快樂的。」

    段天涯道:「也許這只因為,世上本就沒有壞人,那些所謂的壞人,不過是一些做錯了事的小孩子。等到他們知道自己錯了的時候,就還是個好孩子。」

    桃花聖母忽然道:「這裡的事已經結束,我們也應該回禁魔宮去了。」

    她的話本是對張宏遠說的,但卻根本沒有望向他。她說完之後,已經轉身向門外走去。

    「不錯,我們幫你們的忙,並不是想要戴罪立功。我們這麼做,只不過是因為我們覺得應該這麼做。」李神通緩緩說出了這句話,緩緩隨桃花聖母走了出去。

    「阿彌陀佛!諸事已畢,貧尼也該回去了!」天慧向張宏遠合十為禮,笑道:「張掌教,後會有期!」

    「我們回來了!」四鬼微笑著從門口魚貫而入,水鬼笑道:「我們正和血使斗的興起,卻發現他們忽然不見了。」

    木鬼接著道:「所以我們已經知道,你們一定是打敗了左青恆。」

    火鬼笑道:「那些血使失去了左青恆的元神所繫,自然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師太!」江雲風望著四鬼面前的的天慧,急步走了上來。

    天慧回首而笑,輕聲道:「你是不是要向我打聽柳珍娘的事?」

    江雲風點了點頭,當天慧師太出現在山巔的時候,他的心中已經亟欲向她問起柳珍娘,但其時其勢都沒有辦法問起,現在他終於有了機會。

    他很快的問道:「她,還好嗎?」

    天慧笑道:「她很好!」

    「她什麼時候能下山?」江雲風繼續問道。

    「他現在已經下了山,正在積修善功。」天慧還在笑。

    張宏遠已經走到天慧師太的面前,施禮道:「師太請!」

    兩個人緩緩向門外走去,江雲風忽然道:「我能不能去······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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