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過去了就是黑夜，黑夜本應該是寧靜的時候。段天涯卻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他的話總是很有趣，總是逗得欣欣不時發出悅耳的歡笑。
江雲風望著地上的篝火，忽然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他當然不是在問欣欣，他一向以為，貿然向一個女孩子問起她的年齡，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
「你看呢？」段天涯撥弄著篝火。
江雲風望著段天涯在火光中的臉，端詳了頃刻，忽然歎氣道：「我一直以為，只有女人的年齡最難猜。但對你這樣的男人，我實在很難看的出來。」
段天涯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說我最近又變年輕了？」
他的臉在火光中呈現出一片紅光，一種充滿著年輕、希望、快樂的光。在這種光芒的映射下，你又怎麼看的出他的年齡？
「一個練武的人，雖然精氣、筋骨會得到很大的錘煉，但他的身上的有些部分卻已經變得衰老。」江雲風緩緩解釋著：「同樣揮劍的動作，你若是練上一萬次，手臂的筋骨固然會鍛煉的很有力。但經過長久的拉動，卻會使你的手臂提前進入衰老。」
欣欣一直靜靜的聽著，她忽然發現，江雲風這樣說話的時候，有一種十分迷人的味道。
段天涯點了點頭，江雲風繼續說了下去：「但你卻顯然不是經過這種鍛煉的人。」
段天涯是個十分漂亮的年輕人，一個漂亮的年輕人，當然不願意在風吹日曬，寒暑無阻下練功。段天涯明白他意思，他很快的笑了起來。
「那只因為我是個喜歡享受的人。」段天涯笑道：「喜歡享受的人，總會比別人年輕一些。若是要我晨昏不斷的練武，那倒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但你卻不怕到長春谷去。」江雲風望著他的眼睛。
「因為我必須去。」段天涯的回答和他一模一樣，江雲風覺得自己已經不必問下去。
「你們究竟要到長春谷去做什麼？」欣欣眨著眼睛問道。
她很喜歡眨眼睛，她的睫毛很長。每當她這樣眨眼的時候，段天涯總是會忍不住望著她。
沒有人說話，他們同時靜了下來。
夜已去，白天再次到來。路，依舊是前路，人，依舊是三人。
女孩子走路的時候，大多都走不快。這不但是因為她們要保持走路的儀態，也因為她們的腳天生就比男人小。
欣欣的腳很酸、很沉。她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輕輕的揉著自己的腳，想到分別去打獵和找乾柴的江雲風與段天涯，她不禁開心的笑了。一個有兩個男人照顧的女人，即便是只有自己，也會偷偷的笑起來。
段天涯很快找到了乾柴，當他將乾柴堆在一起之後，忽然想去看看江雲風是怎麼打獵的。
他很快的找到了江雲風，附近只有一個小樹林。樹林中的江雲風已經緩緩走了出來，他的手中正提著一隻山雞。
「看來我們今天的運氣不錯。」段天涯望著他手中的山雞笑道。
「也許是它的運氣不好。」江雲風將山雞遞到了段天涯的手中。
「不知道欣欣見了它會不會開心的跳起來。」段天涯的眼前似乎已經出現欣欣歡呼雀躍的樣子。
「她是個很有趣的女孩子。」江雲風的眼前也出現了欣欣的影子。
「不錯，無論誰和她在一起，都會感到快樂的。」段天涯笑道。
江雲風望著他轉過身前行，忽然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她不但很有趣，也是個很神秘的女孩子？」
段天涯忽然想起她在樹林中第一次見到欣欣的情形，他笑道：「她是個仙女，仙女自然要神秘些才有仙女的樣子。」
「可是你卻要帶這個仙女要到凶險莫測的長春谷去。」江雲風問道。
段天涯忽然停住了腳步，做出一副神秘的樣子，輕聲道：「也許只有仙女才能到那裡去。」
「長春谷，長春谷，一入長春谷，萬般皆長春。」段天涯喃喃自語著，忽然回頭對江雲風道：「你一定聽過這句話。」
「可是到那裡的人，非但沒有見到長春，只怕都已經入了地獄。」江雲風淡淡道。
段天涯笑了，笑的很開心，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偷偷的把一顆糖藏起來之後，想到只有自己知道這個秘密的笑了起來。
江雲風當然看的到他的笑，他忽然覺得，在這個年輕人的笑容下，一切可怕的事情都會渙然冰釋般消失，縱然是令人談之色變的長春谷。
篝火已經燃起，欣欣的腳已經開始感到很舒服。若是一個少女在長途跋涉之後，有人取來熱水，緩緩的敷在她的腳上，她不但會感到十分舒服，甚至會覺得這是一種享受。如果給她敷腳的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少年，將自己的衣角用劍削下來，很溫柔的將她的腳捧在手中，輕輕擦拭著，那麼這又何止是一種享受？
江雲風靜靜的看著，但他無論怎麼看，段天涯都不像是做這種事的人。他本應該是個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等候著別人為洗腳的人。但他卻偏偏在這樣做，而且做得很溫柔，很細緻，他似乎也在享受。
水自清泉中取來，把水燒開的並不是搭在一旁的篝火，而是段天涯的一雙手。他的手很好看，不但修長白皙，而且還很溫柔。一個人的手如果很溫柔，他的主人也一定是個溫柔的人。但就是這樣一雙溫柔的手，不過是輕輕的在水袋上撫了一會兒，袋中的水已經變的滾燙。
江雲風還在看，他靜靜的看，看的很仔細。他當然看的出，能在頃刻間將一袋冷泉水變成沸水的手，絕不會是一雙溫柔的手。它此時的溫柔雖然很好看，但若是做起不溫柔的事來，就一定不會好看。
山雞已經烤熟，三個人，兩隻雞腿。
「我聽大夫們說過，人的腸胃無論吃下去什麼，都會對吃下去的東西分辨清楚。如果你常常吃麵，皮膚就會變的很白。你要是常常吃肉，身體就會變的很肥。」段天涯撕下一隻雞腿遞給了欣欣。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常常吃些雞腿，就會走的很快？」欣欣笑著問他。
段天涯點了點頭，他十分正經的道：「醫道上常說以形補形，總是有些道理的。」
江雲風忽然把另一隻雞腿也撕了下來，他遞給段天涯的時候嘴角已經開始露出微笑。
「我是個不喜歡走路的人，不喜歡走路的人如果吃了雞腿，是不是就是浪費？」段天涯還是很正經的說著。
江雲風忽然將雞頭撕下來，笑道：「你莫要誤會，我並不是要把雞腿讓給你。我只是怕你和我搶這個雞頭。」
世上的人千奇百怪，人的興趣也是各有不同。有些人喜歡吃雞翅，有些人喜歡吃雞腿。有人喜歡吃雞頭，那是再自然不 過的事。段天涯不知道江雲風以前喜歡吃什麼，但他知道，喜歡吃雞頭的大多都是女孩子，這是不是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他忽然笑了起來：「想不到我們在吃雞這件事上，倒是志趣相投。」
他望著江雲風手中的雞頭，忽然流出了口水。
「其實你們又何必讓來讓去？下次我們可以打兩隻雞來，就不必再推來推去了。」欣欣望著他們的樣子，覺得他們就像是兩個大孩子。
孩子在小的時候會爭，無論什麼東西都喜歡爭。但當他們大了一點，就會學會讓。當兩個孩子都大了一點，讓也會變成一種爭。他們是在讓，還是在爭？
江雲風笑了，他笑的很奇怪：「如果真的有以形補形這回事，你又何必跟我爭？」
段天涯也笑了，他知道江雲風接下來要說什麼。
江雲風很快的說了出來，他看的出，段天涯已經猜出他的意思。
他笑道：「一個人的腦袋若是聰明，他的口才一定很好。一個人的口才如果很好，他吃了雞頭，是不是也是一種浪費？」
他們相視大笑了起來，欣欣也笑了，她很快的接口道：「照你這麼說，我若是吃了天鵝的肉，豈非也是一種浪費？」
曠野，本是個空曠的地方。陣陣的笑聲很快的將它填滿，不斷的向遠方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