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妃本紅妝 妃本紅妝 VIP108 尋她
    「大膽!」景曄一掌拍了桌子,地上的宋懷便抖了幾抖,不過這相較於他在朝堂上厲聲嚴罵百官之時只能算是小兒科了,所以宋懷依然百折不撓,「皇上,午後的陽光好,花香正盛。」

    景曄起身背了手,走到宋懷面前轉了轉,聲音更沉,「宋懷啊宋懷,你的膽子果真愈來愈大,看來不治是不行了。」

    宋懷卻滿口答道,「皇上聖明,奴才確實已病入膏肓,但是這病皇上您能治,皇上隻手便能治理萬里河山,奴才這病只需要皇上抬抬眼皮就行了,皇上,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您就大發慈悲救救奴才吧,奴才在此千恩萬謝了。」

    遠遠的,傳來李青在門口偷笑的聲音,景曄眼鋒一掃,門口的李青打了個寒顫,不過,他們的皇上雖然整天板著臉,雖然從來不笑,但是,其實私下裡還是很溫柔的,不然這宋總管的人頭早就被狗叼走了。

    「李青,擺駕御花園。」一刻鐘之後,傳來景曄似乎想通了的聲音,惹得一邊跪著的宋懷老淚縱橫,一個勁的說以後再多養幾隻鴿子給皇上放。

    後宮,御花園,香氣熏天。

    李青小心翼翼跟在景曄身後,卻止不住的猛打噴嚏,這香氣,實在是煞人哪。他旁邊跟著的小德子則一副陶醉模樣,後宮,就是香呀。

    「皇上,請坐。」御花園裡最好的觀景位置,一張白玉桌台上早已放了許多新鮮的瓜果以及美酒,宋懷引景曄坐下,隨即擊掌三下,笑道,「皇上,請賞百花。」

    然後,絲絲聲樂,裊裊衣袂,一群身著各色麗服的美麗女子魚貫而入,參差在淡黃飄香的桂花樹間,一片奼紫嫣紅之象。原來宋懷所謂的百花,便是這些艷如花美如玉的女子。

    「第一位,牡丹花上前。」宋懷捧著名冊喊道,翻著冊子的老手都有幾分顫抖。

    被比作牡丹花的女子婀娜上前,被冠以牡丹之稱,當然是此中最為出色的女子了。

    「秀女暮煙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雖喻作牡丹,她卻是一身米白長衫琉紗裙,三千青絲只用一根牡丹簪綰住,身姿曼妙,步履生蓮,看來對於皇上的習性,宋懷還是下了苦工的,這園中的女子雖著了五顏六色,卻恰到好處,並不艷俗。

    聞得那嬌聲如鶯啼,景曄卻只淡掃一眼,問向一旁的宋懷,「宋懷,你讓朕賞的百花就是這個?」他語氣陰沉,調露不滿,嚇得下面一方女子都低死了頭,半許目光也不敢望來。

    宋懷理直氣壯答道,「回稟皇上,有語云『貌美如花』,奴才以為美麗的女子就是美麗的花。」

    李青『撲哧』一笑,在背後接話道,「女人可以侍寢,花也可以侍寢麼?」

    宋懷一個冷眼瞪過去,李青趕緊貓去了小德子身後,能在聖面前如此插嘴說話的皇宮上下恐怕也只有李青一人了,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卻沒心沒肺的像個三歲孩子似的。

    見景曄面色愈加不好,宋懷又一頭跪了下來,「皇上,延續龍子龍孫乃皇家大事,奴才自作主張,還請皇上見諒。」

    景曄左手一抬,李青趕忙送上一盞酒杯,這小子的機靈可是無人能比的,他將酒杯擱在唇間抿了抿,四週一片默然,只有桂花陣陣飄香。

    一杯酒盡,李青又為他滿上一杯,景曄晃了晃杯裡純香的酒液,說道,「這些秀女是誰吩咐你選的?」

    宋懷答道,「稟皇上,是相爺和大將軍吩咐奴才的。」

    萬事只要抬出這兩個人,基本上就減掉了半條命的風險,這是他這半年以來暗自觀察的結果。

    相爺乃前朝的王氏當家王牧之,少年英才也,而大將軍自然就是與皇上一起出生入死驍勇善戰的衛墨是也。這兩人一文一武,將朝廷上下攏得一團和氣,的確為皇上省心不少。

    宋懷繼續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皇上自即位以來每天日理萬機,奴才幾次三番奏請皇上都沒有回復,正好有一日遇上了相爺和大將軍,他們二人就吩咐著奴才去辦了。至今千名秀女已抵達後宮數月之久,只等皇上的恩寵了。」

    見景曄的臉更黑,宋懷乾脆豁出去了,「皇上,有古人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皇上帳中無一妃一嬪,膝下無一子一女,此乃大大的不孝!又,更為了景氏江山後繼有人,懇請皇上三思。」

    景曄眉頭跳了跳,猛地起身將酒杯擲之於地,嚇得一園子人的趕緊伏地磕頭。緊接著便是一陣離去的腳步聲,宋懷貼著地重歎幾聲,立朝半年,江山漸穩,皇上的後宮也該熱鬧起來了。

    走了不多遠,李青聽得一聲無奈的歎息從景曄口中傳來,他小心翼翼問道,「皇上,您沒事吧?」

    景曄停住腳步,站了半響才道,「回去告訴宋懷,後宮的事讓他看著辦吧。」

    李青大喜,「謝天謝地,皇上,您終於開竅啦!」說完頓覺不妥,給小德子使了個眼色之後,拔腿便溜。

    夜。偌大的乾坤殿裡依舊燈火通明,黃昏時起了風,現在便下起了細雨,更和了些微風吹送那未關的窗子。

    李青和小德子守在外殿的桌子上下棋,平民皇帝就是好,能夠體會作為一個『普通人』的痛苦,所以如今的皇宮裡,需要遵守的禮制更改了不少,要換做以前,李青和小德子須站成木樁守著,哪還能如此悠閒的下棋。

    景曄不入後宮,便把處理政務的乾坤殿當成了寢宮,此時他早已辦完公務,卻依然不肯回後殿裡休息,只有些木然的坐在椅子上,目光癡癡盯著桌上的一副畫像,那是他剛才動筆畫下的,熟悉而又陌生,陌生卻又熟悉的人兒。

    猶記得,那懸崖下的春色三分,她的唇間淺笑,她的手指掠上他的胸口,「你到底想把我怎麼辦?」

    猶記得,歸寧的行館裡,她對他怒目而視,她對他大吼大叫,「你到底想怎麼樣?」

    猶記得,她傷痕纍纍的被當成禮物送來宜州王府,她醒來之後又是怒氣沖沖,「你又想幹什麼?」

    ……

    如果那時,他告訴她,他想要她留在他的身邊,她,會不會答應?

    想到此,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即使她答應,他還是會把她送走吧!

    因為她是打開洛陵勢力的唯一一顆棋子,更因為他景曄是一個大騙子。

    如今,他連曾經許下的承諾也無法做到了,成了君王,便更加的身不由己。

    「你要是不守身如玉,我就水性楊花。」她的這句狠話時不時便會在他的腦海裡盤旋,所以,自她以後,他再沒有碰過其他的任何女人,至於鳳笙和慕容芳,他只能對周青說一聲對不起,逼迫他去做了他不喜歡做的事情,但是,能夠忠心不二,而且能夠神出鬼沒替換的人,除了周青便再無其他。

    如今,兩道青色都成為了他心中的痛,每每午夜夢迴時,總會有一種莫名的酸澀似乎要將他給吞沒,所以他的乾坤殿,夜夜燈火通明。

    他變得,不知該如何面對黑暗。

    窗外的雨更濃了一些,風也更勁,乘他失神的瞬間便吹走了桌上那張畫像。

    不一會,李青見時辰不早,走了進來勸道,「皇上,該休息了。」

    驀地見著地上的那面畫像,隨手撿了起來,口無遮攔問道,「皇上,這是您畫的麼?」

    景曄回過神來,看著李青手中那張單薄的被風掠動的紙張,神情有些不悅。

    李青立馬將畫像雙手奉還回去,嘴裡又開始目無尊長了,「皇上,這位姑娘好俊,比起那株牡丹花,奴才喜歡看這樣的。」

    可他這句馬屁沒拍到點子上,景曄將畫像一把奪回,冷冷道,「自己把眼珠挖出來!」

    便將畫像疊了收進衣服裡,大步走回了後殿,身後傳來李青鬼哭狼嚎的聲音,他不過是盡職盡責撿了地上的一副畫像,稍加評論了一句話而已,為何皇上要挖他的眼珠啊!而且那畫像上的女子穿了衣服啊,他又沒有褻瀆她!

    「皇上,饒命啊!您不能不要小青子了啊!」乾坤殿,傳了半夜李青的嚎叫聲,當然,他最後還是沒挖眼珠,因為他們的皇上,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青朝皇歷第二年六月,後宮設四妃八嬪,其餘人等願為女官者可繼續留在宮內,不願者可出宮返鄉。

    四妃分別賜名為梅、蘭、竹、菊,其位份相同,待遇相同。而八嬪則取其名姓為號,位處於四妃之下。後宮,終於有了些風起雲湧。

    後宮朝陽殿,皇帝的寢宮,裡面的擺設雖按照景曄的要求一應從簡,可入目來的還是滿眼奢華,景曄邊走邊指示李青將需要撤下的東西一一記下,這樣的繁華,他反而愈發不喜歡。

    宋懷等在內殿外,對他行了禮後,撩起簾子請他進去,「皇上,今個伺候的是蘭妃。」

    景曄緩步踱了進去,最先入目的是幾盞蓮花台,上有紅燭歡喜垂淚,發出暖融融的橙光,映得內殿裡暖如春日。

    明黃的龍床上,外側放著一個用錦被包裹的長形物體,隱約在床頭上露出一些青黑的髮絲。後宮裡的女人,都是被當成了一件搬來搬去的東西,如果是她,又會變成什麼樣的情況呢?

    還記得當初,他次次強迫她,她次次都會反抗,明明知道會輸,還是要做無畏的掙扎,當真是屢戰屢敗,卻又屢敗屢戰,所以,宋懷的腦袋才能保留這麼久。

    他佇立在床前,伸出兩指從頭將那錦被掀開一點,只見一個素顏如玉的女子緊閉著雙眼,額頭上還沁了些細汗出來。

    如果是她,肯定是倔傲的睜大眼睛瞪他,萬一他放鬆警惕,也許她那一口利牙就胡亂咬了過來。

    不行,還是不行,每次看到別的女人,他的腦海裡便自動冒出她的影子,他不願意把別人當成她,也不願意別人來替代她,她,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除了她,誰也不行。

    「李青!」他又將那張臉蒙上,大聲喊道。

    「奴才在!」李青立馬撩開簾子闖進來,因為早從兩天前他就已經深靄此道,才能這般膽大的跑進皇帝的閨房。

    景曄擺擺手,李青身兼重任的重重點頭,跑出朝陽殿外對等著的宋懷稟道,「宋總管,皇上說這個也不行。」

    宋懷大感頭疼,「怎麼又不行?」

    李青理直氣壯道,「皇上說不行,奴才也沒辦法。」

    宋懷繼續追問,「那到底是哪不行?」

    李青淚眼朦朧道,「奴才沒做過男人,不知道什麼叫做不行。」

    宋懷猛拍了幾下他的腦袋,「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李青回嘴道,「難道宋總管你做過?」

    宋懷老臉一紅,「居然敢開本總管的玩笑,看我哪天不扒了你的皮!」

    李青朝他吐了吐舌頭,才對他身後的四個小太監道,「把蘭妃抬走吧!」

    宋懷差點就要哭了出來,梅妃、菊妃、現在又是蘭妃,已經三個了,三個都不行嗎?

    但是,皇上的不行到底是指哪裡不行?他宋懷自小就進了宮,也未做過男人,自然也不知道做男人的滋味。不過他以前伺候前朝皇帝時,倒是知道男人經常會吃些藥以彌補體力的不足,難道現在的這個皇上也需要吃藥?

    又一個夜晚,宋懷送來祥嬪的同時還有一碗湯藥,可一刻鐘之後,李青還是出來稟告說皇上不行,從此,『皇上不行』四個字成了後宮裡的口頭禪,那十二位嬪妃都暗歎自己倒霉,為何當初偏偏被留了下來呢!看來得獨守空閨一輩子了!

    只有李青知道,『皇上不行』背後的故事,便是皇上經常畫下的那名女子,自從那次被李青看到之後,皇上就將收藏畫像的任務交給他,前提條件是不得讓任何人看見,否則就自己提著腦袋來請罪。要自己提著腦袋,這似乎很有難度,於是,李青為了這些畫像,當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時光苒苒,卻豪不留情的流逝,景曄的頭上起了白髮,下巴也有了懶散的鬍渣,一晃眼,又過了三年。

    三月的一天,一個鬢面男子風塵僕僕的進了乾坤殿,「臣連意,拜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曄手中的筆瞬間滑落,激起幾滴墨色在他明黃的龍袍上,「連意,你回來了。」他的聲音裡有抑制不住的顫抖,像那秋風裡即將枯朽的落葉,搖搖欲墜。

    連意再不是之前的那個連意,活像了一個稍微富裕點的乞丐,「皇上,臣回來了。」

    說完,竟然掉了幾滴淚,嘴角含著的卻是無盡的喜悅。

    景曄趕忙上前將他扶起,「連意,告訴朕,她……」

    連意連連點頭,非常珍視的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攤開來,是一個笑靨如花,麻布釵裙的散發女子,「臣,幸不辱使命,浪跡四年,終於得上天垂憐,讓臣找到了。」

    景曄接過畫像,看向那像上的每一筆每一劃,與他每天畫下的那一筆一劃是多麼的相似,他的手指撫上那敞懷而笑的唇瓣,熟悉又陌生,陌生而熟悉,他日思夜念的人兒!

    「連意,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相信,朕早已……」說著,他轉過身,再也說不下去。

    連意也在背後哽咽難聲,他從醉酒的衛墨嘴裡得知了皇上與她的故事,才知曉為什麼她會留下爭天騎的命繼而將他們送到皇上的手上,也知曉了為什麼在和州時皇上會縱容他們放走她,兩個明明有情有義的人,卻偏偏陰差陽錯而兵刃相向。

    他連意不相信,不相信那麼愛戴她的將士會讓她死去。

    他連意不相信,不相信傲氣如她會站在高閣上自焚而去,要死也會死在戰場上。

    百尺高閣隔雲端,即使青衣鬢影,長髮飄飛,或許,那人並不是她呢!

    所以,他自請遊歷民間,找尋著他心目中自以為是的那一許希望。四年,一千多個日夜,他來回大江南北,他踏遍千山萬水,他學了那一手精湛的畫技,便是等著尋到她的那一瞬間,就將她畫在紙上,刻進心裡。

    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他的相信沒有白費,上天,將他的腳步帶到了她面前。

    可是……

    將心裡激起的驚濤駭浪壓進心底,景曄控制好情緒,回身問道,「她在哪裡?」

    馬蹄踏踏,塵煙四起。披星戴月,朝風露雨。

    桑植,依舊四季如春。百花開遍處,便是那青山環繞,密林蔥鬱,層層碧色聳入雲端,正謂人間仙境,不過是鮮少有人居,無人打擾罷了。

    遠望去,隱約有幾戶人家,卻都隔得很遠,似乎並不能隨意相互照顧。

    最近的一戶人家,兩間的木頭房子,右邊還有一個茅草搭蓋的偏屋,院子則用一排小樹充當了籬笆。偏屋頂上的煙囪正冒出裊裊的煙霧,遙遙升向天際,欲與那天上的白雲比試高低。

    偏屋只有三面圍了木板,從院子裡走進來便能從正面將裡邊的情況一覽無餘,此時恰好黃昏,一個粗布麻衣的修長女子正埋首切菜,蓬亂滑下的髮絲正好遮住了她的側面,她也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緩緩朝她走來,只專心的切著菜,聽那刀鋒碰撞木頭砧板的聲音,似乎手法並不熟練,以至於需要如此一心一意的切菜。

    突然,她扔下手裡的菜和刀,慌忙向裡邊的一個土灶跑去,那鐵鍋裡正蒸著米飯,此時正飄著一股糊了的香味,只見她用一隻鐵鉗將灶膛裡還在熊熊燃燒的木棒都給拉出來,一不小心便被上頭未燒盡的煙頭給嗆著了,又捂著嘴一陣咳嗽。

    黑色的身影已經走到了她方才切菜的地方,就著旁邊的一盆清水洗了手,便信手拿起菜刀,熟練的刀法在半根白蘿蔔上飛舞起來,只聽得一片『登登』的聲音,女子被聲音吸引過來,一時間竟然忘了咳嗽,只怔怔得看著這道修長挺拔的身影,隨之瞥向他的手指以及那半根瞬間就被擺平,而且擺平的漂漂亮亮的白蘿蔔上,「你是神仙嗎?」她起身走過來,歪著腦袋好奇的問道,她的眼睛一片清澈,一如她家門前那彎清河,透得看見水底的石頭和小魚。

    「莫非是妖怪?」不待黑色的身影回答,她又接著問道,嘴角已隱約掛起些許笑意,一根手指也躍躍欲試的想要戳向他的後背。

    哪料黑色的身影猛然轉過身來,她的一根手指正好停在他心跳的位置,如戰鼓擂擂,如疾風驟雨,她被嚇得臉色蒼白,飛快的往後退了幾步,聲音也開始結巴,「你…你到底是什麼?」

    她驚慌的看向那張男人的臉,風華清俊,卻又隱隱落寞,猶如正開好的花,一邊燦爛一邊凋零,他微微乾涸的唇瓣微啟,聲音沙啞的不像話,卻斬釘截鐵穩穩說出了六個字,「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女子的瞳孔遽然放大,過了一會又急忙搖頭,「我沒有夫君。」

    看著她害怕的模樣,他提氣深深呼吸了幾口,將唇角的微笑緩緩綻開,聲音放得輕柔起來,「你有。」

    「我沒有。」女子否認道。

    「我證明給你看。」他邁開步子靠近她,嘴角的笑意更深,彷彿又回到了當初捉弄她的時候。

    女子皺起眉頭,生氣道,「我說沒有就沒有,不需要你證明。」

    還是一樣的倔脾氣,他微微鬆了口氣,笑道,「不行,我必須得證明,你也必須為你曾經的行為負責。」

    「曾經?」女子顯然有些慌了,她又往後退了幾步,背已經抵在木板上,好像無路可逃了,「我…我曾經怎…怎麼了?」

    他繼續逼近,「別以為你什麼都忘了就可以逃避責任,人做事天在看,不負責任的人是要遭到報應的!」

    「不…不會的,我…我是好人!」女子逞強道。

    「好人?」他挑了眉頭質問,「好人難道會拋夫棄子一個人躲在這深山老林裡逍遙自在?」

    棄子?剛才這個男人說他是她的夫君也就罷了,怎麼突然又跑出了一個孩子來?女子的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她皺著小臉努力回想,再努力回想,還是只記得在這個地方醒來之後的事,大概有四年多了吧,她的曾經一片空白,連一絲隱隱約約也沒有。

    「不對,瘋子大哥說我從小就住在這裡,只是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失去記憶而已!」她驀地想起了住在下游的瘋子大哥說過的話,她真蠢,怎麼會為了一個陌生人的話而懷疑自己呢!

    「他騙你的!」他離她只有一步之遙,但是她面上的恐懼卻使得這距離篤然遙遠,咫尺天涯,便是這種滋味吧。

    女子鳳目圓瞪,眼裡浮起隱隱的怒氣,「你才是騙子!」說罷將一直背在身後的雙手抽出來,一把鍋鏟揮向他的腦袋,發出『嗙』的一聲脆響,乘他吃痛的瞬間,她貓著腰繞過他,飛快的朝外邊跑去。

    他無奈的揉著腦袋,雖然早已覺察了她的小動作,但是他早已決定,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做一個絕世的好男人。

    女子奔出院子,沿著清流朝下游的方向跑去,那是離她最近的房子了。

    跑了幾百米,她不放心的回頭去看,沒有人影追上來?那男人被她打死了嗎?

    死了就更不得了了,不行,還是得趕緊去找瘋子大哥!

    轉身回頭,就撞上了一堵牆,入眼處一片黑色,她緩緩抬起頭,只見他那剛毅的下巴上留著短短的鬍渣,再一抬頭,便是薄美卻乾裂的唇瓣,那裡正緩緩朝她吐著氣,那氣流掠過他的唇瓣,悠悠竄入她的鼻尖,淡淡的,藥草的香氣。

    「終於不用彎腰了!」他笑著看她,曾經只及他的肩膀,現在已經躍過了肩頭,傲然貼近他的脖頸,時光,真是不等人,她一天一天長大的時候,他卻不在身邊。

    咦?她還來不及回味這句話的意思,便感覺腰間一緊,唇上一熱,那藥草的香氣便縈繞在口裡,輾轉纏綿,久久不去。

    她的唇涼如水,她的身體僵硬生澀,但是他一眼就知道她是她,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她,是任何人也無法替代的她。

    他乘她愕然的瞬間抱緊她,吻向他渴望已久的柔軟,將長久的思念化作這瞬間的溫柔,融在這片刻的纏綿裡,只願此刻就是天荒地老。

    待她終於意識到什麼的時候,他的吻已經霸道的奪取了她的身體,令她半絲掙扎也使不出。

    春風拂過清淺的河岸,掠過野草蔥蔥,捲起層層春浪,浮著一片奼紫嫣紅的野花,良辰美景未虛設,天時地利與人和。

    終於,他放開她,修長的手指撫向她被吻得濕潤而深紅的唇,「再來一次,好不好?」他柔聲祈求道,他想念千萬遍的吻,僅此一次,還遠遠不夠。

    回答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以及一句毫不留情的怒罵,「我討厭你!」

    隨即,她斷然跑開,朝著那下游的方向跑去,一邊喊道,「瘋子大哥,救我!瘋子大哥,快來救我!」

    她跑向了另一個男人,而將他,尷尬的留在原地。但是,從得知她失憶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必然會有今天的狀況,所以,他早已做好了強大的心理準備。

    他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看著她慌張的背影急切的奔向那座茅草屋,衝進去沒一會便又衝了出來,繞著那屋子前後轉了一圈,似乎沒有人在,她朝他的方向看了看,果斷向著屋後的茫茫青山跑去。

    青山裡有猛獸,但是她覺得這個男人比猛獸還要可怕,都這麼晚了,瘋子大哥到底會去哪呢!

    如此天色,她還敢進山?真是不要命了!他歎了口氣,黑色的身影閃爍在冉冉黯然的彩霞裡。

    不一會,便追上了她,他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背後,看她吃力的攀著樹枝往上爬,這條並不是平常的上山路,似乎只是想抄近道,抑或是讓他知難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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