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于飛傾愛千年 鸞囚金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躊躇
    華貴雍容的殿室內,淺紫色的沙曼層層低垂,千年夜明珠擱置在燈盞之上,晶瑩圓潤、璀璨奪目,照耀出一室輝煌;帷幔之後,一張玉雕雅床,白狐裘皮鋪了一層又一層,溫暖的皮毛簇擁著一個沉睡著的絕色的女子,女子的身上蓋著整張的白狐裘毯,蓮藕般的玉臂裸露了半截,墨色的長髮如同瀑布般四散開來,襯得那一張清麗的臉更顯傾城。

    「小姐,該用膳了。」新到的丫鬟哆哆嗦嗦地端著一個托盤,盤內是簡單的四菜一湯外加一碗白米飯,尋常的家常菜,卻是色香味俱全,那床榻上的女子卻像是沒有聽見,依舊閉眸養神,一動不動。

    「小姐……」丫鬟不甘心地又喚了一聲,鼓起勇氣將瑟縮的步伐往前又挪了挪,床上的人聞言依舊沒有睜眼,只是眉宇之間多了一絲不悅,纖纖素手無力地揮了揮便不再多言,彷彿睡著了一般。前來服侍的丫頭只得歎息,這已經是第四次了,她本是白樓內的粗使丫鬟,干了十多年的粗活,那日管家的找到她說是要將她換到別處當值,她可是興奮了好久,總算是要有自己的正主了,總算再也不用幹那些直不起腰身的重活了,她領命當日便收拾了東西搬到了這裡,可哪知管家告訴她,她唯一的任務便是為殿裡的那位送去每日的飯食並且看著她用下。然而到此三日,殿裡不只是誰的這位卻是粒米未進,只是偶爾才會在她的懇求下用些茶水,每次她都是端著滿盤的飯進又端著滿盤的飯走,管家的撞見她幾次,皆是次次將她罵得狗血淋頭,現下她這般出去,定是免不了又一頓罵,思及此,一絲愁容不由躍上眉梢,那丫鬟回頭望了望躺在床上倔強的女子,終是欲言又止,端著半筷未動的午膳走了出去。

    丫鬟走後,床上的人兒方才是睜開了眼,傾國容顏美麗不可方物,長長的羽睫之下,灰色的瞳眸中卻滿是清冷,床榻上那寂靜沉默的女子,不是銀冥宸又是誰!

    沒有了丫鬟的叨擾,銀冥宸依舊是躺著只是灰眸睜著,靜靜地望著殿內高掛的鎏金燈盞,繁複的西番蓮暗雕,及其稀有的夜明珠在盞台內釋放著溫暖的光華,那一雙淡瞳就這樣遠遠望著,悠遠寧靜。

    三日了,她已經整整三日沒有見過允兒,也是整整三日沒有說一句話。曾經那個膽怯嬌羞的侍女,那個細心謹慎的少女,那個時而嬌嗔向她撒嬌的允兒,如今卻是再也見不到了。允兒最後的喊叫聲依舊在耳,她整整三日沒有入眠,雙目一闔便是那一副血肉模糊的身軀,每一縷風息飄劃過耳,都像是允兒的冥靈在向她傾訴著離別時的哀痛,難以想像,漓火真的是毫無顧念地便將允兒下令處死了,最為殘酷的脊杖,整整八八六十四杖,允兒弱小的身軀在粗實的棍棒下一點點地碎裂,一點點地癱軟,直到血肉橫飛白骨化粉,曾經少女的曼妙之姿最後只是變成一灘碎肉,被打出的橫飛的肉末濺開了滿院,猩紅色的鮮血如同一條小河般流淌開來,染紅了院內紛揚在地上的白梅,浸得院子如同血池一片。

    這是銀冥宸第二次見到如此之多的血,第一次是血染華池眾生折,這一次卻是白梅紛揚千層染。如此之多的血,妖艷濃烈,卻是她情同姐妹的允兒所留下的,那一具殘軀,即便是都成了那樣依舊沒人來好好料理,只是將其拖去了城郊亂葬崗便是拍手了事。十年後的她才終於是知道,自己所敬仰的漓火竟然是如此一個殘忍至極的男人,手握生殺之權卻是不顧半分情念,那明艷的俏臉浮現在眼前,少女銀鈴般的笑聲迴盪在耳邊,允兒其實生得也是及其清秀的,粉潤的臉蛋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只是如今這一切終於是去了,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就這樣全然地沒了,彷彿是有人一夜之間盜走了心中所有的東西,只留給她一道拉扯不回的背影。

    外室傳來殿門開啟的聲音,嘶啞悠長像是也沾染上了她的哀傷,銀冥宸未曾移目也未曾詢問,依舊是遠遠望著上空怔怔出神。這幾日她都是如此這般地臥在床上,不哭不喊,不食不睡,就像是個早已失了魂魄的半死之人,只是徒留著那一雙空目看清著這世間的一切。

    來人的腳步聲愈發地近了,似乎是已經到了她所在的內室,餘光所在只見一個灰色的身影,不用猜她也知道那正是多日不曾出現的漓火。那日她是見著允兒嚥氣的,整個人如同癡傻一般呆坐在那,她最終依舊是沒有救下允兒,是她的倔強與軟弱害了那丫頭,若是她當初便不顧一切地想辦法帶著她走,那如今現在她們倆說不定就會在一處隱所過著平淡閒適的日子,是她顧慮太多,是她不夠瞭解漓火,是她葬送了允兒的性命……

    允兒嚥氣過後漓火便將她帶回了攸宸殿,三日來她滴淚未落,彷彿忘記了該如何哭泣;內裡的難過與哀傷翻滾著,交織成一張細密的網,拖曳撕扯著心臟,將原本完好的組織牽扯得鮮血淋漓破碎不堪;三日之內漓火倒是也未曾再次出現,他彷彿是在等待著什麼,只是每日命人為她送來三頓食膳,她不吃,他也未曾說什麼,她就這樣渾渾噩噩半夢半醒地虛度了三日。

    「宸兒,別再鬧脾氣了。」男人修長的身軀來到了床邊緣床而坐,略顯蒼白的手端著一碗香甜怡人的糯米粥,一手執勺舀了半勺細細吹著,用嘴試了試溫度,確認不燙了過後才小心翼翼地將勺子湊到了銀冥宸的嘴邊,「多少吃一點,這樣下去你會弄壞身子的。」

    「砰!」

    細瓷的碗被揮手摔落,掉在獸皮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清甜的糯米粥撒了一地,床上的人兒倏然坐起了身子,伴隨著金屬的撞擊聲,白狐裘的毯子被掀開,銀冥宸冷笑著望著眼前熟悉的男人,「漓火,這就是你所說的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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