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輕浮也違章   都市夜歸人 人生如戲 而我是個天生的戲子
    斯巴魯在夜幕下空曠的高速路上加速行駛,女人一路抹著眼淚,靠著車窗輕聲嗚咽……

    郎釋桓自打聽到「岳母大人」喝藥的消息,耳邊就一直嗡嗡作響。前額悶痛,後腦勺發麻,兩眼酸脹彷彿要裂開一樣。把著方向的兩手忍不住瑟瑟發抖,努力平復著翻江倒海的情緒:阿彌陀佛!保佑老太太平安無事吧?對方家人以死相抗,今生今世他們倆怕是注定無緣了。

    心中默默苦笑:愛情,太脆弱了!

    就像草葉上的一滴露珠,你一心憧憬著它的美好的時候,它卻在轉眼之間就轟然崩落了。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或許,真的該離開了……

    許多願望,不是靠信心和努力就能達成的,他總是那樣的任性……總覺得被什麼捆縛著,無力擺脫。難道這就是業力麼?

    「桓子……」不知過了多久,女人的輕喚打斷了他的沉思。嗓音乾啞,彷彿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微微側目,固執地揚起唇角,「好了親愛的,」揚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老媽命硬,放心,不會有事的!」

    「我……」千頭萬緒,不知該如何開口。親情?愛情?天吶,她快要窒息了……

    淡淡一笑,暗暗舒緩著短促的呼吸,「沒關係。真的,沒事兒的。別說了,你不用說,我腦袋又沒病……」

    滾燙的淚水再次氾濫了眼眶,瞬間衝垮了剛剛找回的幾分平靜,將顫抖的下唇咬得慘白,「桓子……你……你就當我死了吧……」

    一泓溫熱模糊了視線,五光十色,鏡花水月,「傻樣——」嗤笑著撫過濡濕地鬢髮,「沒事兒的,別胡思亂想。」

    「我沒想到,我媽她真的會……我以為她只是說說……」深重的恐懼在心靈的深處悄悄蔓延,雙手交替抹著眼淚。

    壓抑著衝上喉間的哽咽,輕鬆地安慰道,「呵呵,回去好好伺候你媽,往後,開開心心地過日子。過去的那些,都忘了吧……」

    欲哭無淚,忽然破泣為笑,「呵,忘了——你,覺得可能麼?」

    「一切的問題不過是時間的問題。交給時間,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想點高興的事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眉宇緊鎖,狠狠地咬著牙根,「早知道她會這樣,那農藥,我就該先喝了!」神色有些疏離,目光全無焦點,「死有什麼可怕?我死了,叫她活受罪……」

    莫名擔憂,在她後腦勺上輕輕拍了一巴掌,「瞎說什麼呢?那是你媽!弄得跟仇人似的。」

    抑制不住激動,「她為什麼要把我養這麼大?她怎麼不在我一生下來的時候,就把我扔到那臭水坑裡淹死呢?我以為僥倖活下來是我的幸運,現在看來,是活遭罪呀……」

    「好了好了,別說這些傻話。也別死呀活呀的,甭讓我為你操心,聽見了嗎?往後我不在了,更得好好照顧自己。有緣見面就打個招呼,別裝不認識啊。」

    「你要去哪兒?」十二分地敏感,緊張地注視著他。

    「我還能去哪兒?那融資公司就把我給拽住了。只是往後不會再見你了,也不要通電話。你總惦著我,嫁給誰都不能好好過日子。我也一樣,趁早斷了。小林哥跟顏如玉那就是例子,咱倆就別再重蹈覆轍了吧。」

    「你捨得嗎?」她是想說,她捨不得。

    淡淡挑眉,微微板起面孔,「緣盡於此,捨不得有什麼用呢?世界上的女人那麼多,肯定有一款合適我。」愛要深愛,痛要徹痛。什麼珍惜,什麼善緣?分手,最好讓她徹底忘了……

    淒然苦笑,「呵,真的能夠這麼收放自如麼?」疑惑地搖了搖頭,「我理解不了……」

    「這事兒很好理解。有緣則聚,無緣則散——聚散隨緣。」

    「逢場作戲?」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而我是個天生的戲子。」

    額頭抵在冰冷地車窗上,凝視著自己哈出一朵朵小霧,哽咽著,斷續哼唱,「看那奼紫嫣紅開遍,都付與斷壁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霸王別姬》,一場好戲終於下片了,下一場戲,又在什麼時候上演?

    黎明時分,斯巴魯穿過年前新漆的木雕牌坊勻速駛過縣城空無一人的街道,在縣醫院的門外緩緩停了下來。

    卓芙蓉輕輕地推開車門,一言未發。舉步之間,聽到發動機的轟鳴。驀然回首,那襲背影已經走遠了……

    拖著僵硬的身體跨進醫院大廳,撥通東東的電話,壓抑地喘不過氣來。不久,電話那頭傳來劈頭蓋臉的大罵,姐姐,弟弟,一大家子人……

    「怎麼樣了?」躡手躡腳地進了病房,望著家人錯落的背影,有氣無力地詢問。

    「你著是鬧啥呢?」性格溫良,一向少言寡語的大姐第一個迎上前來質問,「大十五的,幸好送來的及時。媽要是真沒了,你咋跟咱一家人交代?」

    無語,透過人群的縫隙注視著兩鬢斑白的母親……

    「問你呢?說話!甭介疙縮在那兒一堆。」二姐橫眉冷對。

    暗暗嚥了口唾沫,「我……沒啥可說的……」

    「說哇,啥情況?你那婚還結不結了?甭瞎俅鬧,一家人跟上你不得安生。」大姐夫在一旁搭了話。

    沉默半晌,望著床頭輕聲答道,「對不起……媽……姐姐,姐夫,我錯了。我以後不敢了……」一肚子委屈化作苦楚的淚水,將那些天真爛漫的夢想,統統地,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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