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風流  第7卷 逼他寫欠條
    「你不逃,我反而倒……不說了,你先吃飯吧。吃了飯,我們再正式談,啊。」說著就走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有人上樓來。這腳步聲是橫肉打手的,劉松岳害怕起來,不知他們又要把他怎麼樣。

    「起來!」橫肉打手站在門口,大喝一聲。

    劉松岳身子一震,僵著沒動。橫肉打手進來拉他:「別詐死了。」

    只輕輕一拉,就把的身子拉得橫了過來。再一拉,他就坐在了床沿上。

    橫肉打手拉他站起來,往門外一推,他一個趔趄,差點被門檻絆了一跤。然後像犯人一樣,被押了下去。

    到了底樓,劉松岳覺得他們要對他進行宣判一樣,氣氛很緊張。三個人都坐在桌邊,一眼不眨地望著他。

    英俊打手和那女子,坐在一張凳上,馬洪波面南而坐,橫肉打手指指南邊的座位,讓他坐下。自己坐到西邊的空位上。

    坐定後,他們都看著馬洪波。馬洪波就如審判長一樣,咳了一聲,嚴肅地說:「今天,就作個了斷吧。」

    劉松岳的心往下直墜。

    「你想走,是不是?」馬洪波緊緊盯著他的腫眼問。

    劉松岳沒敢出聲。他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他們面面相覷。

    屋裡的氣氛緊張極了。

    馬洪波又含糊地說:「你要走,行,我可以放你走。」

    劉松岳耳朵豎得畢直,眼睛則不無畏懼地看著兩個打手,嚇得後腦勺都有些發麻了。

    「但我們得簽個協議。」馬洪波說著,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打開,遞給他說,「我起了個草,你看一看,同意,就簽字,不同意,那就……」

    劉松岳接過看起來,只三行字,用原子筆寫的,歪歪扭扭,像扭結在一起的細蚯蚓。看著看著,他的胸脯起伏起來。其中兩句關鍵的話,像尖銳的鋼針,從他眼睛裡捅進去,一直捅到他的心上,在那裡反覆戳著:

    劉松岳欠馬洪波人民幣共計四萬元整。劉松岳無力償還,願意將自己老家兩間七路頭瓦房,連同宅基地作價(四萬元)變賣給馬洪波,以後這房屋為馬洪波所有……

    劉松岳連看了兩遍,確定沒有看錯,才眼前模糊,看不清字了。

    馬洪波將紙抓過來,在手裡抖著問:「怎麼樣?我這是,為你好。」

    劉松岳垂下了頭。他難過得說不出話,眼眶裡湧滿了淚水。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怎麼會要我的房子呢?這麼遠,他要它幹什麼?

    等眼睛裡的淚水眨干後,他抬起頭問:「不是欠你一萬嗎?哦,不,就算三萬吧。」

    馬洪波沒有吱聲,看了看兩個打手。橫肉打手眼一瞪,在桌上擂了一拳:「怎麼?我們不要錢啦?」

    英俊打手指著他說:「我們為你白勞動?我們的一萬,當然要你出嘍。」

    劉松岳臉色發黑,嘴巴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卻在叫罵:你們還講不講理?還是不是人哪?當時,我父親欠人家錢,十多年,人家都沒要一分錢利息。後來錢貶值了,想給他們加點錢,他們也沒有要。而你們倒好,一開口就加一萬,這不是在搶錢嗎?你們就是新時期的強盜啊。

    馬洪波又說話了,說得頭頭是道。吃人,還有吃人的理由吶:「劉松岳,我這真是為了你好啊。昨天,我開車到你老家去了一趟,看到了你空關著的兩間瓦房,就為你著想,你反正不住人,把房子抵賣給我算了。」

    「我呢?將你的債免了。這樣,你不就可以解脫了嗎?這是一個對大家都有利的萬全之策啊。」

    劉松岳又一次驚訝了:「你,去過我老家?」

    馬洪波點點頭。劉松岳不解地問:「你要我房子幹什麼?」

    馬洪波神秘兮兮地說:「這你就別問了,你只要在協議上簽字,我就不來問你要錢了。你將來有了錢,想贖回房子,也是可以的。」

    劉松岳心裡翻騰起來,儘管他怎麼也想不通這個傢伙,為什麼突然要他遠在蘇北的房子。但腦子裡還是快速盤算起來,覺得這在目前來說,還真不失為一個救急的辦法。將來我賺了錢,把它贖回來就行了。

    簽就簽,不管怎麼樣,人先出去了再說。想到這裡,他有些不相信地望著他:「你說的話,可當真?」

    「我吃飽了?化這麼多精力跟你弄假?」馬洪波說。「你同意簽,我就去打印,一式兩份。」

    劉松岳下著決心說:「好吧,簽就簽。但我簽了,你真的能放我出去?」

    馬洪波附耳對他說:「你簽了,我晚上偷偷放你出去,在李總面前,就說你逃跑了,不就行了嗎?那張一百萬的欠條,你就可以不寫了。」

    劉松岳聽後,將信將疑地看著他,沒有吱聲。

    馬洪波樂顛顛地出去打印去了。過了一會,他拿了打印件進來,雙方簽字。然後,馬洪波又讓他換寫了一張四萬元的欠條。

    當晚,馬洪波去買了些好酒好菜招待他,還給他賠禮道歉,然後稱兄道阿弟地勸酒勸菜,客氣起來。

    第四天上午,劉松岳就早早起床。穿戴好,準備回去。這時,馬洪波還沒有起來,劉松岳就去敲他的門:「馬洪波,我要回去了。」

    馬洪波開門說:「這麼急幹麼?再玩一天吧。」把這個黑牢,說成了娛樂場所。

    劉松岳說:「不玩啦,已經來了四五天了。你把手機還給我吧,再給我點路費,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了。」

    馬洪波靠在床背上,瞇著眼睛,看著他說:「再休息一天吧。明天來了車,我送你回去。」

    劉松岳說:「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

    馬洪波這才認真起來:「明天,我還要讓你走一趟呢。」

    劉松岳的心「格登」一沉,這傢伙又要耍什麼花招?急問:「去哪兒?」

    馬洪波輕描談寫地說:「去你老家。」

    「什麼?」劉松岳著急起來,「去我老家幹什麼?你不是說,簽了字,就沒我的事了嗎?」

    馬洪波笑了:「我不能讓我的房子空關著啊,我要把它變成錢。」

    劉松岳沒想到他馬上就要變賣自己的房子,震驚不已。這多丟臉啊,一個人連老窩都被人端了,還算人嗎?他苦著腫臉說:「你不是說,等我賺了錢,可以贖回的嗎?」

    「是啊。」馬洪波詭計多端地說,「但我哪裡等得及你?不知你猴年馬月才能賺到錢?我先把它賣了,以後你要,再到別人手裡去贖吧。」

    劉松岳問:「你賣給誰?是不是陶新福啊?」

    「暫時保密。」馬洪波說,「你回去,就知道了。」

    劉松岳一想到回去就害怕,連聲說:「不,我不能回去,你打死我,我也不回去。」

    他記得,有一年春節回去,弄得他好難堪啊。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娘身體不好,一定要讓大哥打電話給他,讓他無論如何回去一趟。他知道母親想他想出病來了,就決定偷偷回去,見她一面。

    那天是年初二,他從上海乘車到老家的縣城,是下午四點多。他就在縣城裡低著頭轉悠,轉到天黑,才叫了一輛摩托車送回家。到家已是晚上七點多了。他怕被人看見,就直接去了大哥家。

    多年不見,母親老了許多。穿著厚厚的棉衣棉褲,臉上都是皺紋。她一見兒子就怕他再逃了似地,緊緊抓住他的手,上上下下看:「你是松岳嗎?你怎麼變得這麼瘦,這麼黑了啊?」

    他叫一聲娘,淚就下來了。母親這才哭起來,哧哧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完,母親心痛地說:「松岳,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容易受人欺負,你還是回家吧,種種田,養養豬,也可以活日子的,啊。」

    他說:「娘,我不把債還了,怎麼回家?」

    母親壓低聲說:「你回來,娘幫你做做,一起還,啊。」

    他激動地說:「我這債,不像以前爹的債,光靠種田養豬,是還不清的。」

    母親說:「那你快把亞芳也找回來啊,讓她幫你一起還。」

    他真是哭笑不得,不知怎麼對母親說。母親見他不吱聲,又問:「你一個人咋就,做了這麼多債?」

    他說:「娘你也知道,兒子一向老老實實,在外面不嫖不賭,像爹一樣熬吃省用,埋頭苦幹,可我自己也不明白,就糊里糊塗欠下了這麼多債,而且越來越多,像籐一樣長,又像籐一樣,纏住了我。」

    母親不理解了:「究竟咋回事?娘怎麼聽不懂?」

    劉松岳感到一言難盡,就低著頭不吱聲。母親又問:「你是不是得罪了人?」

    他搖搖頭:「從來沒有。」

    他在坐在娘的床邊,一直談到十點,才回自家來住。儘管家裡很少有人住,但平時母親一直來幫他開開門,打掃打掃,所以屋子裡沒有多少霉味。

    他想悄悄住一晚,第二天到大哥家吃了早飯,就與母親辭別,人不知鬼不覺地出去。等賺了錢再回來,一個個地通知債主來喝酒,然後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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