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風流  第5卷 他在電話對著女兒痛哭流涕
    我說你還是個男人嗎?」女房東恨得咬牙切齒,「這種狼心狗肺的混蛋,你怎麼就不跟他拚命呢?換了我,就是去吃官司,也要派黑道去殺了他,或者廢了他。」

    李錦軒卻心平氣和地說:「等我賺了錢,我去起訴他。」

    女房東連連搖頭:「你真的讓人失望,看來危險,我的房租要不到了,你還是快點走吧。到下個月,再不還,你就寫了欠條走人,我再也不指望你還了。」

    「好好,下個月,我想法還你。」李錦軒說著,就打開宿舍門,走進去,倒在床上睡了,他實在太睏了。一覺就睡到第二天早晨。

    起床後,他呆呆地坐在床上,想心事。

    一想,他心裡就又急起來。不急是假的,身上的錢最多能支撐一個月。現在他一天開銷不超過5元錢。

    早晨不吃,中午到安徽人那裡吃3元錢一份的全素菜客飯,晚上不是吃兩個饅頭,就是吃一包方便麵。但還要打公用電話,還要出去的路費,152元錢只能維持一個月。

    死是不死的。李錦軒想,實在不行了,問老林借50,問小王借100,就能活下去了。可問題是,一個大男人,還有其它事情要做啊,不能只活個命就算了。

    而且,還有一些人也不會這樣罷他的。真的,年初八過後,他將關了一新年的手機打開。不管怎麼樣,先把聯繫的橋樑接通再說,他想。

    好,一接通,問題就來了。

    正月十一上午十點左右,他到大華新村一個工地上,去聯繫做材料生意的事,看門人說要三月份才開工,他等不及。

    正準備往回返,他腰裡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原來自己家的電話號碼,一定是女兒,或她媽打的。他快速向一個鐵通電話亭奔去,鐵通電話只要三角錢一分鐘。

    走進那個鐵通電話間,他突然猶豫起來,不敢打了,他知道一定是女兒她媽問他要撫養費,他已經有半年多沒給她寄錢了。

    現在你哪來的錢啊?他抖著手,看著手機上的號碼,不敢拔。可是他太想聽到女兒的聲音了,不管怎樣,還是回過去吧。不回也不行,手機停了,又響起來,頑強地一次接一次響,已經響了四次了。

    他就拔過去,通了,話筒裡傳來女兒稚嫩的聲音:「爸爸,你怎麼不接我電話啊?」

    「我。」李錦軒又口吃了,「我想,用外面的電話回過來,便宜一點。」

    「爸爸。」女兒的聲音低喑下來,「媽媽下崗了,還沒有找到工作。你給我,寄點錢吧,我開學要交850元錢。爸爸你怎麼啦?你聽得見嗎?最好給我多寄點,家裡太窮了,一天三頓,一直都是吃的煮青菜,炒鹹瓜,我一點吃不下。」

    李錦軒眼睛濕了,拚命眨著,才沒讓它流出來。他知道她媽下了崗,母女倆生活越來越困難。他作為父親,應該盡到自己的責任,可是……這時候,他格外強烈地恨起了尤興寶,你這個混蛋,你這不是在害我一個人,而是在害我們一家人哪。

    「爸爸,你說話呀。」女兒的聲音哽咽起來,「我好慘,在學校裡……嗚嗚嗚……」女兒禁不住嗚嗚大哭起來。

    「小春,爸對不起你。」李錦軒再也忍不住,也哧哧地哭了,「都是爸不好,讓你活得這麼苦……」

    他泣不成聲,任眼淚鹹鹹地流進嘴裡:「爸去想辦法,你再,堅持一下……」

    他掛了電話,付了9角錢的話費。出來回到宿舍,一個人關在裡面,想起女兒剛才的話和哭聲,又禁不住濕了眼睛。最後他下決心,就是再困難,也要為女兒想辦法。

    可他有什麼辦法想呢?只有去找尤興寶要錢。

    春節裡,他跟范華說起這個遭遇,范華聽了非常生氣,要幫他請黑道去收拾尤興寶。他沒有同意:「最好能通過正當的途徑去要。」

    范華想了想說:「那我認識一個律師,什麼時候,我幫你給他說說,看他能不能幫你跟他打官司?」

    現在百般無奈,他就給范華打電話,要跟那個律師見面。范華馬上幫他聯繫,第二天上午,他們就在范華的宿舍裡見了面。

    他把自己的遭遇給律師說了一遍,律師聽後,有些不相信,李錦軒就從包裡拿出那些中介協議和內部承包合同給他看。

    律師姓馮,馮律師看後,立刻自信地說:「你有這些東西,根本不用打官司,我去幫你跟他講理。」

    馮律師不相信當今的上海灘上,還會有這種蠻不講理的人,他相信自己能說會道,又通曉法律,完全能說服他的。

    於是這天,他們一起到尤興寶的公司裡去要錢。上午九點多,他們不卑不亢地走進尤興寶的辦公室。

    尤興寶抬頭一看,臉馬上拉下來。他先發制人地說:「李錦軒,你今天來幹什麼?」

    有馮律師在身邊,他膽子大增,理直氣壯地說:「來問你要錢。三個工程的中介費,和新友裝潢公司的勞動報酬,加起來,總共有一百多萬。」

    尤興寶一拍桌子,指著他說:「李錦軒,你數目作作好,我欠你什麼錢?啊?」

    這時,馮律師冷靜地開口了:「我說尤總,你是一個堂堂的老總,說話要講道理,你跟他訂有協議和合同……」

    沒容他多說,尤興寶就氣勢洶洶地指著他說:「你是誰?誰請來我公司的?我不認識你,請你出去!」

    馮律師愣了:「你,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講理?」也氣得臉都白了。

    李錦軒趕緊說:「他是律師,是我叫他來的。」

    尤興寶大聲說:「誰讓你叫他來的?你們都給我出去。」

    李錦軒忍無可忍地從凳子上站起來,返擊說:「你沒還我錢,我就有權來要。」

    尤興寶猛地跳起來,凶狠地伸出手,隔著桌子要抓他的衣領。

    李錦軒往後一退,沒被抓著。他怒不可遏地叫道:「尤興寶,你欺人太甚,今天,我跟你拼了。」

    說著就撲過去,要跟他拚命。可一個文弱書生,哪是身材魁梧的尤興寶的對手?尤興寶伸出長長的手只輕輕一抓,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抓住他的衣領用力往門外一推:「去你媽的。」

    李錦軒被推得連連後退,立腳不穩,重重地跌了個仰八叉。

    馮律師嚇呆了,結巴地說:「真,真有,這樣,蠻不講理的人,媽的。」他邊說,邊往門外退去。

    「尤興寶,你這個強盜。」李錦軒惱羞成怒,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撲上去,要跟他拚命。

    尤興寶沖圍在門口的員工們喊:「都愣著幹什麼?快把他們哄出去。」

    幾個身強力壯的員工衝上來,七手八腳地把他們往外推:「快走吧,好漢不吃眼前虧,走。」

    氣得七竅生煙的馮律師到了外面,不知給誰「哇哇」地打了幾個電話,大約是請不動人,就灰溜溜地走了。

    李錦軒摸著跌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心裡下著決心說,一定要去壯大自己,然後來跟這個黑心的強盜鬥。

    象尤興寶這樣的傲慢新貴,比過去的地主資本家還要黑心狠毒,冷酷無情,沒有人性。不教訓教訓他們,他們就會更加肆無忌憚地欺負弱者,吃人血汗。

    起來,飢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跟新時代的冷酷新貴進行鬥爭!

    李錦軒問一個窮朋友借了三百元錢,勒緊褌腰帶,一天天地捱著苦日子。現在,他身上又只有幾十元錢了,所以急得兩眼血紅,像只沒頭的蒼蠅,在宿舍裡亂轉。

    你想想,一個沒有固定收入的人,應得的報酬被賴掉的人,打官司又沒錢的人,而且他生意做一次被騙一次,借錢借不到,討飯沒面子,偷竊不敢,詐騙不肯,求人不願,受賄沒權,貪污又輪不著他……

    這樣的人能不急嗎?這樣的人是不是真的跟不上形勢了呢?人家都在與時俱進,而你卻在與時代背道而馳。這樣下去,你真的要被時代淘汰,死無葬身之地了。

    儘管目前事實是如此,可他心裡卻一直不承認。他總認為自己是懷才不遇,懷德不富,愛而不得,恨而無用。他總是可笑地認為,自己是一顆被丟棄在泥坑裡的珍珠,總有一天會被識貨的人從泥坑裡,或者草根間找到的。

    所以,他在污泥而不染(比出污泥而不染還要高一檔),雖窮困潦倒而志向不滅,雖屢屢受挫而百折不撓。他吃的是最差的食物,懷的是最好的理想;他住的是最小的鴿棚,藏的是最大的胸懷;他穿的是最便宜的衣服,遮的是最珍貴的品行。他是古代臥薪嘗膽的勾踐,他是今天徒步長征的英雄。他是一個精神的巨人,一個物質的矮子;他又是一個屢戰屢敗的常敗將軍,一個臨陣投降的無能降兵;他也是一個心腸太軟的窮光蛋,一個眼淚特多的流浪漢;他更是一個吃素禁慾的和尚,一個外冷內熱的情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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