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劫 忘之天涯 【卷四】→第十九章
    「鈴雲,把窗戶打開吧,屋裡有些悶氣。」洛無顏手中執著的墨筆未停,頭都未抬的衝著一旁的人吩咐道著。

    「小姐,這人常言,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要穿棉,這前幾日才下過雨,天,也漸涼了,您的身子還是小心著為好。」鈴雲沒有前去開窗,反倒是喃喃著叮囑了一通。

    此時,洛無顏方才抬起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笑道:「這暖陽當空,開了窗,呼吸點陽光多愜意啊!我的身子哪裡來的那般脆弱?」

    「好,好,就依了您。」鈴雲無奈的道著,她總是說不過小姐的玲瓏思緒,遂起身走到窗前,卻只開了一小溜縫隙。

    洛無顏好笑的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動作,卻也沒再說什麼。

    這時,芙佩推門進來,手中端著剛剛煎好的湯藥,洛無顏突然出聲阻止了她欲回身關門的動作,道一聲:「別關了,就讓它開著吧。」

    芙佩應了一聲,就任門半開著,走到了洛無顏跟前,將藥碗在唇前輕吁去幾口熱氣方才端到她跟前,道著:「小姐,快趁熱喝下吧。」

    洛無顏只覺得胸口有些堵悶感,好似透不過氣兒來的感覺,便輕搖了搖頭:「芙佩,先放一邊吧,我過會兒再喝。」

    芙佩本想勸著讓她喝下,生怕一會兒涼後就失了藥性,可是一看到小姐有些蒼白的面色,心裡一陣擔憂問道:「小姐,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鈴雲正從裡間走出來,看到這番情形,也迭忙過來,一臉著急。

    洛無顏長呼吸了口氣,感覺氣息有些順暢了,方才扯出一抹笑意,看著身邊擔憂的兩人,安撫道著:「我沒什麼事情,可能是在屋裡呆的太久了,我出去到院裡坐會兒。」說著,逕自起了身向外走去,留下屋裡一臉擔憂的兩人。

    洛無顏靜靜坐著,心裡,卻是一下一下撲通跳的很快,隱在袖內的手緊緊攥起,平靜的面上也泛起了一抹異樣的情緒……

    怎會?這樣……

    鈴雲和芙佩兩人看著她面色漸漸轉為平素模樣,方才塌實了心,又給她加了件披風,方才各自忙各自的活絡去……全然沒有注意到洛無顏始終閃爍迷離的雙眸,有些憂傷,有些苦澀……

    不知坐了多長時間,耳邊隱隱響起鈴雲和芙佩兩人在屋裡的對話聲,很輕很輕,也許旁人是無法聽到的,可是她自幼凝神的定力比旁人要來的好些,所以仍舊能依稀拼湊清楚……

    「鈴雲姐,今日我去膳房端膳時,聽說皇上接連兩天寵幸了趙昭儀呢,不過只是讓這趙昭儀侍寢了上半夜,你說皇上這到底是喜歡她呢還是不喜歡呢?」芙佩的聲音很小,似是有著一絲難言的氣憤,還有一絲疑惑,畢竟年輕,定性不夠,容易對這種小道消息產生些好奇之心。

    「誰知道呢,皇上的心思怎麼猜的清楚。」鈴雲低低喃喃一聲,話裡有些苦澀,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帝王薄倖啊!

    「那趙昭儀有什麼好的,只不過會彈兩首曲子,會吟兩句詩,有什麼了不起的,哪裡比的上咱們小姐。」芙佩的聲音裡滿滿都是對那趙昭儀的不屑。

    「好了,小聲點。」接著是鈴雲吁的一聲制止聲。

    洛無顏面上的笑意漸漸斂去,望著遠方天際的視線有些迷離的模糊……

    鈴雲和芙佩在宮裡呆的年歲到底是淺了些,自然不懂得這宮裡的規矩,自古而來,新皇登基後,只有皇后才有與皇上共寢一整夜的資格,四妃亦有,但名義不正,再來,就只能稱之為侍寢而已,而一夜召喚兩到三名宮妃也是不足為奇的事情。就禮制上而言,這是正常的,而接連著兩夜被點牌侍寢,便可以看出趙昭儀極受皇上的恩寵和喜歡了!

    雖然不曾刻意的問起過,可在依環那裡也聽聞了不少,關於這個趙昭儀,聽聞是吏部一大臣的女兒,在京都的名氣和轟動一點也不亞於當年的高傾城,而兩人的美貌又是各有鞦韆,若說高傾城是嬌媚艷麗,那這趙昭儀則是清冷傲然,總之,都有笑傲天下眾女子的資本!

    抬眸望去,冷宮這週遭盡處,幽幽一片青灰色的瓦牆,在這偌大的皇宮裡,與後宮大殿那些紅牆琉璃瓦那樣鮮明的對比……

    她現下在的地方雖然也稱之為冷宮,卻同宮裡最偏僻的那一片圍牆圈起來的真正稱為冷宮的大院落不一般。

    很多個夜裡,她總是能隱隱聽到自那圍牆內傳出的幽幽嗚咽,仿似一曲曲泣歌,有時甚至是徹夜不休……

    她知道,被打入那裡面冷宮的,都是先帝在位時犯了錯或惹的聖顏不悅的失寵宮妃們,待先帝崩殂後,沒有下詔處置,便被遺忘在這裡了,從此無人聞問。

    而先帝大葬時,除高皇后與四妃外,其餘皆按詔令削髮為尼,不曾被寵幸者,有的發還本藉回了家鄉,有的則當了女史在後宮當差。

    而四妃皆育有子女,遂全被皇子們接入王府,也就是說,縱然三宮六院的麗色有一時恩寵的風光,若是沒有擠上頂級的名分,待幾年光景後,也就只能獨對著淒涼唏噓了,尤其此後每五年會選一次秀女,此時的這批新嬌客,又能風光到幾時?

    冷宮……滿溢著幽怨和悲涼,與破敗的建築相映照……在黃昏的清輝裡竟踱不上一絲溫暖的光線……遲暮的女人,從此,就只能如此過日子嗎?

    洛無顏呆呆立於門邊良久的深思沉默著,久久難息心中湧上的無盡酸澀和淒涼,直到黃昏的殘陽隕去,風,漸漸涼,看到鈴雲和芙佩雙雙自屋裡走了出來,她才略為哀傷地笑了笑,抬了步子邁進屋裡去了……

    月上中天,秋涼時節……

    龍天允知她喜歡史書也喜歡詩詞,所以常常會帶來一大堆在宮裡都極為少見的書籍,足夠她去消磨掉平日的無聊了。

    命了鈴雲和芙佩兩人早早去歇息,洛無顏卻是沒有絲毫的睡意,順手拿過架上的披風覆在了身上,在燈燭下捧了一本書卷,打發難熬的漫漫長夜……

    也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在床榻之上展轉反側,勾起那些刻意埋葬的記憶!

    曾幾何時,她不是認為只要有知識得以吸收,在任何情況下的人生都是豐盈的麼?與其坐困愁城天天哀悼著自己的淒涼境地,等待老天收回性命,還不如找些事做,然後豁然開朗的告訴自己犯不著為了一個虛幻的「愛」字放棄了自己,哀愁著未來的每一天!

    那時的她,那時的心境,現在何不一點點再尋回那個迷失了洛無顏呢?

    思及此,心便一點點安靜了下來,雖然仍有隱隱的疼痛劃過,卻不再那樣撕扯的糾結……

    洛無顏手捧著書卷,漸漸沉迷在了其中,直到在一種受窺視的感覺中回神,抬起頭直直望向眼光的方向……

    身軀突然就僵立在了那裡,大腦竟像是突然失去了控制一般,定定而呆滯的望著立在門口的修長身形……

    空氣,突然就靜默了去,連風聲都無可再辨,即使是一身青黑色的便裝依然遮掩不住氣宇軒昂的姿態,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深邃雙眸……

    有多久沒見了?兩個月?原以為那些塵封的記憶只要自己深深的埋起,就會慢慢的淡忘,卻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才恍然發現一切都是徒勞,她苦澀而悲哀的發現自己輸的那樣徹底……

    「你打算一直讓朕站在這裡麼?」低沉的聲音帶著朗朗氣息吐在靜默的空氣中。

    洛無顏倏然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遂迭忙跪下平靜了表情,請著安:「罪妾不知皇上駕臨,有失遠迎。」隱在袖內的手緊緊攥起,那聲「朕」猶如一把利刃劃在心間,開出一片淒涼的花……

    龍天越的表情在瞬間就冷凝了去,深邃的眸中一片幽深,探究不出面上是如何的表情……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的深夜裡腳步會不由自主的前往了這裡,他一直都知道,她過的很好,簡直是好極了,每每聽李德錄向他匯報關於她的一切,他的心裡總會懊惱一分,原以為她會妥協,原以為她會認清自己的身份和境地,卻不曾想,一直以來受煎熬的只有他而已!

    他自問過自己無數次,這天下女子何其多,為何就非她不可?所以他順著朝中臣子的私心,順水推舟,才有了這一時光彩艷人的後宮佳麗……

    方才瞧見她一臉沉浸在書中的模樣,他的心神瞬間就恍然了去,那樣安靜恬淡的模樣才是他每每疲憊不堪時最希冀的安慰,所以他進來了,以著幾乎是請求的姿態進到了這裡,可是她簡簡單單的一句「罪妾」就將一切都切回了原點,除了最初的驚訝外,那張微垂的首上沒有任何異樣的情緒,就連那跪在面前的身形都是不卑不亢的姿態,冷漠,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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