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斗:丑後傾城 十里錦紅 【番外篇14】 陌上花開,夢終散(3)
    她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自己,或者,厚顏無恥地說,是為了天下百姓。如今東陽已滅,她不會把南宮宣怎樣,只會讓他安靜地歸於塵土,司馬流雲和其他人卻不同。

    他們一定會大肆地羞辱他,讓天下人看盡他的笑話,這於曾經高高在上的他而言,無疑是一種比死更殘忍的酷刑。

    相比之下,服毒自盡,倒是一種解脫的方法。

    餘光掃了眼李青曼,看見她臉上的神情,南宮宣便知道她明白了。

    收回視線,隨意地落在牢房門上,他淡笑道:「我本以為,你是因為恨我,才會做這一切,沒想到,結果是我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

    李青曼聞言挑眉,鳳眸中有著不解。

    不用回頭,南宮宣已經猜到她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的意思,他繼續道:「你知道嗎?我真的寧願你恨我,因為,一旦你恨我,那便表示我在你心裡有那麼一點位置,你心裡是有我的。可是,聽了你的話,我才知道在你心裡原來我什麼都不是。」

    「你說的不錯,皇宮確實是座牢籠,困住了我的一生,而我,甚至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就是這牢籠裡一隻不會飛的小鳥。

    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或者說,從我母后被診斷出懷孕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便已經被注定。我是出生在皇家的皇子,我這一生,必定會為了皇權而活。」

    說到此處,南宮宣停下來喘了口氣,看著他,李青曼覺得心裡有些難受,卻不敢出聲打斷。

    「我母后自小便教導我,要勤奮上進,學會冷心無情,做那萬民景仰、百官敬畏的帝王。

    母后一直嚴厲,她說的話,也通常是對的,所以,我從來不去懷疑她所說的一切,按照她的意願,她心中所盼繼承了皇位。

    皇位,天下,這兩樣東西無形間便成了我畢生的職責和追求。而鳳凰之女,則順理成章地成了我職責裡的一部分。」

    「你可知道,當我最開始得知,你很可能就是了無留給我的那則預言裡的人時,我是什麼心情?我怎麼也不敢相信,東陽的國母,我未來的皇后,竟然是個又醜又傻的醜八怪。

    我想一定是哪裡出錯了,可放眼這天下,似乎就只有你符合預言裡的那些推測。最終,為了天下,我很不情願地同意母后將你迎進了宮,並從此疏遠你。因為,我真的接受不了與你面對面的相處。

    如今想來,這恐怕是我人生中所犯的最大錯誤,竟然沒有識破你的偽裝。其實,只要我稍微多花些心思,早該發現你是裝瘋賣傻,而我與你,也不會是今日這般境地。」

    「你相信嗎?我後悔了,後悔自己沒能把握住你。

    如果可以,我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如此,我便可以重新活一回,好好地活,不再滿心只有權勢、江山,我會花更多的時間來瞭解你,也會多花些時間來體會什麼是情,什麼是愛,而不是白白錯過,等到想要反悔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一直斷斷續續地說完,南宮宣又咳嗽了幾聲。李青曼在一旁看著、聽著,兩道秀眉蹙著,心中各種浪潮翻湧,一片喧囂。

    如果說一開始她聽得迷糊,但到這會兒,如果她還聽不出南宮宣話語裡的失落、惆悵,以及那佈滿整張俊顏的悔恨,那她便不是她了,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傻子。

    南宮宣對她有情,這是她意料之外的,所以,她有些震驚,餘下的,便是不敢相信,乃至忘記了反應。

    待呼吸順暢了些許,南宮宣勾起一抹甚是虛弱的笑。「從頭至尾,你心裡當真沒有有過我?哪怕一會兒,一個念頭,純粹的想念?」

    李青曼不語,也不知道該作何回答,神色比剛才又凝重了幾分。

    「呵!」南宮宣輕笑,對於李青曼的回答,他早已心中有數,可他仍抱有一絲幻想,幻想著能聽到一句他期盼中的回答,但結果,只是讓自己失望得更徹底而已。

    「我能不能問一問,你為何會選擇夜無殤,他到底哪方面比我好,好到你全然看不見我的真心付出?」如此一句,只是想知道自己失敗在哪裡。

    李青曼皺眉,如果是從前,抑或是平時,南宮宣這麼問她的話,她必定會仰天長笑,然後再犀利地諷刺幾句,可此情此景,她笑不出來,讓她打擊一個奄奄一息的人,她更是做不出來。

    「他……」開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彷彿思維突然遲鈍了,頓了頓,才努力拼湊出一些話語。

    「你我之間從一開始便錯了,如果,你最初不是因為利用我才讓我進宮,我想,如今的一切或許真的會不一樣。」

    說完,李青曼便垂下了眼簾,因為她難以和那雙墨色的眸對視。

    她愛夜無殤,那是刻骨銘心、深入骨髓的愛。

    她和夜無殤會走到一起,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優秀,而是因為她和他從相遇開始,她的世界便不再只有黑暗,夜無殤成了她生命中的亮色。

    至於南宮宣,她想,如果南宮宣不是一開始便利用她,從她的靈魂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是他的愛和真心將她包圍,或許就不會有她和夜無殤的相遇,更不會有後來的一切。

    她只能說,陰謀的開端,注定不會有美好的結局。

    「一開始便錯了?呵……」南宮宣笑容淺淡,眸色閃爍不明。過了一會兒,他說:「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李青曼微微一愣,隨後回神道:「什麼事?」

    「眼下東陽國破,司馬流雲必定會將皇室族人剿滅殆盡,今日的局面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死不足惜,但是南宮亦,你能不能保他一命?

    我知道這個請求會讓你為難,救了他之後,他還有可能因為今日的一切而恨你,但是,我還是想求你救他一命,不為別的,因為他實在無辜,而我這些年來虧欠他太多,他不該因為我而承受這一切。」

    說罷,南宮宣直直地看著不遠處站著的人,那懇切的眼神,有些暗淡的眸中流淌著的真摯的情感,每一樣,都傳達到了那雙鳳眸之中。

    李青曼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後,緩緩地點了下頭。

    事實上,就算南宮宣不說,她和夜無殤也打算留南宮亦一命,更會扶持他成為東陽的下一任皇帝,而王衛他們,現在恐怕正在尋找南宮亦的蹤影。

    「謝謝。」南宮宣笑道,很輕的兩個字,卻讓李青曼心頭一震。

    「咳咳……」一陣時間持續得比較久的咳嗽,以及從那蒼白的唇間再次溢出來的暗紅,讓李青曼再次蹙緊了眉頭。

    如此虛弱的南宮宣,是她從未見過的,而她也知道,南宮宣的時間已經要到頭了。

    「你不用再說話了,你放心,南宮亦不會有事,東陽的江山,將會一分不動地交到他手裡。」

    將喉間不斷往上湧的血腥壓下去,亦將心頭的驚訝壓下去,感受著已經毫無知覺的四肢,南宮宣費力地扯出一抹微笑。

    「江山交給誰我不在乎,我相信你們有自己的打算。至於南宮亦,他現在藏在冷宮的密道裡,入口就在冷宮的廚房,找一找,你會找到的。」

    待交待完,一雙眸子逐漸暗淡。「如果可以重新選擇,我希望自己是個普通人,而不是生於皇家的皇子。如此,我便可以以平凡人的身份接近你,沒有利用,沒有權謀。

    你說,你會不會喜歡上普普通通的我?」

    會不會?李青曼不知道,因為沒有經歷的一切,她不知道該如何假設。

    也許會。

    也許不會。

    命運弄人,那要看命運如何安排。

    久久沒有聽到南宮宣再說話,李青曼知道,他已經去了。

    目光移向那張臉,雙眸輕闔,嘴角微翹,神情甚是安詳。

    走了,結束了。

    從一開始的執念,到最後的醒悟,雖是個好的轉折,卻是遲了。

    天下?就算得到了天下又能如何?一個人,身居高位,縱然睥睨天下,卻是孤家寡人,每每午夜夢迴,滿室清冷。

    深深吸進一口氣,最終化成輕歎溢出唇間,轉過身,李青曼走出了牢房,那裡,有等著她的人,而他們,還有事情要做。

    聽到身後的動靜,夜無殤轉過了身,神色平靜。待李青曼來到他的身前,他什麼也沒有問,只是說了兩個字:「走吧。」

    「嗯。」李青曼輕聲應著,與夜無殤並肩離開了。

    後記:

    東陽三百五十四年十一月十日,汴京城破,東陽國第八十八代君王南宮宣歿,東陽滅亡。

    同年十一月二十日,北漠和西越兩國大軍退出汴京,啟程返國,東陽倖存將士接管汴京治安。

    同年十二月六日,南宮宣之子南宮亦登基稱帝,改國號東啟,由前朝丞相李筠霖輔佐執政。

    至此,東陽不再,新的時代開始,百廢待興。

    十二月十八日,樓蘭。

    這一日,樓蘭的樓家堡格外熱鬧,不為別的,只因為樓蘭二當家樓漠白今日娶親,這在樓家堡可是頭等大喜事。

    當夜幕降臨,被眾人「圍攻」多時的夜無殤一記冷眼掃向意欲將他灌醉的帶頭人,那人懸在半空的手立即瑟瑟地縮了回去。

    「呵呵!時候不早了,我喝得差不多了,你們呢?」王衛憨笑著說,佯裝沒有看見那雙幽眸中的陣陣幽光。

    對於上次的處罰無影記憶猶新,剛才還錚亮的眸子驀地一下染上了一層朦朧的醉意。

    「嗯,我有些醉了,今日可是公子大喜的日子,公子就不必陪我們了,趕緊進去吧,夫人可是等著呢。」

    無心也附和道:「我有些喝多了,趕著去茅廁,公子慢走。」說完,轉身逃遁。

    其他人見狀也是一改剛才猛敬酒的架勢,紛紛勸著讓夜無殤趕緊去新房。

    別有深意的眸子掃了一圈,倏然,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弧度,夜無殤悠悠地說:「既然大伙如此體諒,本公子就先走了,你們慢用。」

    話落,紅色身影一閃,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內。

    待他的身形消失,剛才還吼著喝多喝醉的人瞬間神清氣爽,走到半路要去茅廁的無心也閃了回來。

    端起手中的大碗,王衛豪氣地喊道:「來,大伙干了!不醉不歸!」

    音落,一眾人應和道:「干!」氣氛熱鬧得緊,全然將灌酒失敗的事拋到了腦後。

    相比前院的熱鬧,西院顯得尤為安靜,因為沒人敢來鬧洞房。

    飛身落在新房門前,推門而入,夜無殤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床上那抹紅色倩影之上。

    片刻的靜望,關上房門,舉步來到床前,目光灼灼地盯著那襲紅蓋頭,他整顆心都被激動和喜悅填滿。

    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

    雙手微顫著,小心翼翼地探向蓋頭的邊沿,他動作輕柔、無比緩慢地將蓋頭掀了開來。

    熟悉的容顏映入眼簾的那一刻,房內的一切都好似靜止了。夜無殤渾身一震,再無法移開視線。

    面前端坐的女子,他無比熟悉,但即便相處了多個日夜,他還是覺得看不夠,怎麼看都是美的,吸引他的。

    「娘子。」一聲輕喚不由自主地從唇間溢出,軟化了滿室的柔光,亦輕柔地擊中了那顆微微有些緊張的心。

    李青曼雙眸一閃,緩緩抬起頭來,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兩人的心房皆是一顫。

    在那雙瞳眸中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倒影,李青曼抿了抿唇,旋即淺淺一笑,發自內心,深入眼底。

    「……夫君。」兩個悅耳的字飄蕩在空氣中,飛進夜無殤的耳裡,更重重地擊中了那顆期盼已久的心。

    耀眼的光從眸中劃過,彎腰執起那雙玉手,他魅惑一笑:「娘子,能不能再叫一次?」

    李青曼失笑,眼睫輕顫,輕啟紅唇又喚了一聲:「夫君。」

    這一聲,比剛才那一聲順口許多,聽得夜無殤心花怒放,滿眼歡喜。

    在她的旁側坐下來,將她攬入懷裡,夜無殤抵著她的發頂呢喃道:「娘子,你終於是我的娘子了,名正言順。」

    放鬆地依偎在那讓自己倍感安心的懷抱裡,鳳眸含笑,李青曼回道:「嗯,你也是我的人了,眾人皆知。」

    「呵呵!」夜無殤聞言笑開了,笑聲低沉,蠱惑人心。

    「娘子,你可知道這世上最好聽的是什麼?」

    李青曼想了想,卻猜不出答案,仰首,她笑看向抱著她的人輕聲問:「是什麼?」

    低首看著懷中的人,夜無殤的眸中滿是柔情。「娘子,這世上最好聽的,莫過於娘子喚的那一聲『夫君』。」

    一句「夫君」,是他在這世上最大的留戀,讓他從鬼門關走了回來。

    李青曼愣了愣,隨即勾唇笑了。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顏看了片刻,微探起身,對準那雙緋色薄唇,她將自己的唇輕輕地印了上去,一臉嫣紅。

    佳人在懷,更主動獻吻,夜無殤眸色一暗,帶著懷中的人一個翻身,兩人便倒在了床上,一夜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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