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斗:丑後傾城 十里錦紅 第273章
    「就是……就是即便皇后醒過來,恐怕也……再也不能像個正常人那般思考問題了。」說完,太醫繃緊了身子,全身的細胞都在留意著南宮宣的一舉一動。

    「你說什麼?再也不能像個正常人。」怎麼會……

    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南宮宣倏然轉身看向一旁的李仲業。「沒有辦法了嗎?你不是她的三哥嗎?你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變成現在這樣?」

    李仲業抬了抬眸,如墨的眸子裡一片冰寒。「皇上,請恕草民直言,皇后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並不是草民的錯。」

    不是他的錯?如此說來,是自己的錯了?

    算起來,好像……的確是他的錯。如果,他能讓她少受些刺激,或許,她現在就不會躺在這兒了。

    眸色一暗,南宮宣身形搖晃了幾下,隱有倒下的趨勢。眾太醫瞧見他這般模樣,俱是心驚了一下。「皇上!」

    南宮宣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隨後步履不穩地來到床邊坐了下來,眼神複雜地盯著床上的人,一看便是良久。

    「皇后的情況到底有多嚴重?有沒有醫治的辦法?」透著濃濃的疲憊的聲音突然傳來,讓一群太醫俱是全身顫了顫。

    與這個聲音聽起來病懨懨、有氣無力的皇上相比,他們倒寧願看到那個生龍活虎、雷厲風行的皇上。

    一陣沉默和無聲的交流之後,陳太醫壯著膽子站出列,拱手道:「回皇上的話,娘娘的情況,臣等暫時還不是很確定。有沒有治,要等娘娘醒過來之後再說。

    也許,服幾帖藥便會好了。也許,將養個一兩年便會恢復正常。也許……一輩子都恢復不過來。」

    雖知後面的話對現在的南宮宣而言有些沉重,但想了想,陳太醫還是照實說了出來。

    有些時候,沉重的打擊一次性說完比隔幾日又奉上反而要好得多,因為,心痛到麻痺了,就不會再痛了,等心上的傷好了,再剖開傷口灑上一把鹽,這才是最殘忍的方式。

    「一輩子?」不自覺地呢喃出聲,南宮宣直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手拽住了他的心房,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一手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一隻手輕撫上李青曼的面龐,撫過她的眉,再滑過她的側臉,南宮宣的眸中有著濃郁的憐惜。

    「是不是等皇后醒過來之後便可以確定她的情況?」南宮宣輕聲地問,聲音柔得有些縹緲,夾雜著濃濃的傷感。

    目光微黯,陳太醫回道:「是。」

    「那皇后大概什麼時候會醒?」

    「這……臣不知。」

    不知……「那你們先退下吧,等皇后醒了,朕會讓人傳你們。」

    「是,臣告退。」一陣腳步聲過後,剛才顯得有些擁擠的大殿一下子寬敞了許多。

    掃了掃依舊昏睡著的李青曼,又看了看南宮宣,遲疑了片刻,李仲業也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了。

    青曼她……應該是裝的吧。

    假裝不認得他,假裝暈倒,假裝昏睡,能裝得這麼像,真有她的。若不是事先和她通過氣,說不定,他也會被她的演技給蒙騙過去。

    如今,所有的太醫都已確診她脈象紊亂,那麼接下來,就看她自己的了。但願,她能順利地離開皇宮,藏到一個無人可以打攪她的地方。

    至於皇上……好像是真的愛上她了。只不過,郎有情妾無意,皇上幡然醒悟的這一天來得太遲。

    而且,皇上一開始便打著別的主意,他們二人,這一生注定無緣了……

    滿室靜寂,唯有空氣在悄無聲息地流動著,以及兩顆鮮活的心在跳動。

    收回手,南宮宣就那麼專注地看著昏睡的人,雙眸一眨不眨的,好似成了一座雕塑。

    躺在床上的人,雙眸緊閉,呼吸均勻,雖然面色仍舊微微有些蒼白,神色卻甚是安詳。只不過,這僅僅只是表象而已。

    知道南宮宣就守在床邊,而且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李青曼掩在被子裡的手悄悄地握成了拳,五臟六腑都快皺到一塊兒了。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聽到南宮宣有任何動靜,她在心底默默地祈禱著:神,如果你真的存在,我求求你,趕緊讓南宮宣離開。

    祈禱了一遍沒有結果,她便接著祈禱。直到,不知道她在心裡祈禱了多少遍,南宮宣終於有了動靜,她不由得心裡一喜。

    「你好好休息,等朕處理完事情後,朕再來看你。」話音剛落,李青曼便感覺到床榻一動,然後,便是腳步聲漸漸遠去。

    等到腳步聲消失,李青曼鬆了口氣,同時,緩緩地睜開了眼,眸中一片冷然。

    南宮宣,一切……是時候結束了。

    ……

    秋天是美的,可它不會永遠停駐,冬天遲早要來。

    當來自於日光的溫度一天天冷了下去,風,也一點一點地變涼了,細細數來,自從東陽國太后的壽辰過後,人們已經心神惶惶地過了大概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之內,除了偶爾的風吹草動會讓人們感覺到緊張之外,汴京城內的居民們,生活一如從前那般逍遙自在。

    平日閒暇時,依舊會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小地八卦一下,無論地點是自家宅子附近的小巷,抑或是人來人往的客棧酒樓。

    最近十來日,汴京的人們最為津津樂道的,便是東陽國極富傳奇色彩的皇后——李青曼。

    該皇后曾經聞名遐邇,就連三歲的孩童,都知道她的鼎鼎大名。

    肥碩的身軀,醜陋不堪的容顏,十七八歲的年齡,卻只有五歲孩童的智力,癡癡傻傻,醜得嚇人。

    這樣一無是處的人,即便是到了二三十歲還討不到媳婦的老光棍亦不會娶其為妻,卻偏偏,成了東陽國身份最為尊貴的女人,成了一國之母。

    當年轟動一時的封後之事,至今回想起來,有很多人還是覺得很震撼,無不為當今皇帝異於常人的審美眼光感到驚詫。

    當然,這位傳奇般的皇后,給他們帶來的震撼還不止這些。

    李皇后當了三年國母,突然一朝被廢,很多人以為,當今皇帝終於恢復了正常,打算另立他人為後,卻不想,李皇后被廢還不到三個月,皇上竟突然宣佈重新冊立她為東陽國皇后,眾人一片嘩然。

    更讓眾人吃驚的是,當初那個被世人所鄙夷的李皇后,竟然脫胎換骨,重新以天人之姿回宮,寵冠後宮。

    那人兒,當真是美,美得賞心悅目。

    據有幸見過她真容的人說,她的美,足以讓百花失色,群芳黯然,讓人無法將她和從前那個醜得讓人不敢直視的傻子聯繫在一起。

    那人兒,當真蕙質蘭心,讓天下英雄仰慕。

    據聞,行蹤莫測、不可一世的樓蘭二當家樓漠白便對她傾心,並於太后壽辰之日當著三國文武百官的面贈禮與她,以表心意。

    有才子曾這樣形容她,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雲髻峨峨,修眉聯娟,明眸善睞,瑰姿艷逸。

    只是,不管滿腹經綸的才子曾如何形容她,到了今日,那個如玉一般的傳奇美人,在先後經歷刺客夜襲以及喪子之痛之後,人,再一次的傻了。其實,說傻還不準確,應當是瘋了。

    曾經盛寵一時,讓皇帝連續留宿坤寧宮長達半月之久的佳人早已不再,只有一個整日在宮裡抱著一團布硬說那團布是她孩子的瘋女人。

    東陽國的李皇后瘋了,這件事,早已不是什麼秘密,早在十日前便已經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裡傳開了。

    到了今日,九月二十六,只怕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再一次的轟動了天下。

    李皇后瘋了,皇上心痛不已,廣招名醫入宮為其診治,卻終不見任何起色。

    李皇后到底瘋成什麼樣子,沒有人知曉,只是聽那些自稱曾為李皇后診治過的大夫說,李皇后的情況十分不好,大概,這一輩子都將是個瘋子。

    天,越來越冷了,這一日,東陽國的皇宮內卻並不冷清,而是熱鬧得很,因為,有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抱著懷中的一團衣服到處亂竄,邊走邊嚷嚷著:「孩子,乖啊,娘親這就帶你去看風景,我們這就去賞花,放風箏。」

    在瘋女人的身後,遠遠的跟著兩個人,一個太監,一個宮女,兩人的神情都是淡淡的,但看他們腳下的動作,便知他們並未有半分鬆懈。

    眼看前頭的人突然放緩了步伐,兩人也跟著放慢了速度,就像在悠閒地漫步那般。

    眼看前面的人突然將手中的墊子放到一旁的地上坐下,並將那團揉得有些像個嬰兒的衣服小心地抱在懷裡時,宮女淺淺地歎了口氣。「公公,你說,娘娘有恢復正常的可能嗎?」

    深幽的目光靜靜地凝視著遠處的人,馮保淡淡地說:「有。」他希望有。

    「唉……」陶冉長歎一聲,「公公,你說娘娘怎麼就這麼命苦。

    先前,在冷宮一住便是三年,接著被廢,好不容易重新回宮,還沒怎麼享福,卻又碰上這檔子事……

    依我看,這一切都是那個容妃害的。如果不是她,娘娘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太后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不讓皇上責罰她,還打算讓她生下皇嗣。

    她這麼狠毒的女人,現在便已經拽到天上去了,將來若真的生下小皇子,那還了得?」

    容妃……馮保微微瞇了瞇眸,眸底幽光灼灼。

    「容妃的確很囂張,不過,你不用擔心,皇上從來就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即便將來誕下皇子,她也永遠只是容妃。」

    「這倒是,不過,我還是看她不順眼。」

    正說著,二人便見前方遙遙的走來一群人,定睛看去,可不就是他們正在談論著的容妃嗎?

    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當即快步向著還呆呆地坐在地上和衣服對話的人走了過去。

    容妃剛和容月宮的一行宮人走近,便是對著李青曼一陣冷嘲熱諷。「喲!這不是皇后娘娘嗎?

    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竟然把皇后娘娘也給吹出來了。嘖嘖……皇后娘娘這是在和自己的小公主聊天呢?聊得這麼投入。」

    李青曼伸出右手食指放到雙唇之上,輕輕地說:「噓!小聲點兒,別吵到我的寶貝睡覺。」

    瞧著她那嬌憨的模樣,掃了掃如同門神那般立在她身後的兩人,容妃掩唇輕笑道:「呵呵!從來不知,我們的皇后娘娘傻起來竟是這麼可愛,比從前那個冷冰冰的皇后可是平易近人多了。本宮覺得,皇后娘娘若是能一直這麼可愛也不錯。」

     一聽這話,陶冉怒了,顧不得身份懸殊便叱問道:「容妃娘娘,你什麼意思?」

    輕蔑地掃了陶冉一眼,容妃嬌笑出聲。「本宮能有什麼意思,不就是希望皇后娘娘能一直這樣嗎?這都聽不出來,真是傻,和你家主子一樣傻。」

    陶冉氣得攥緊了拳頭,「容妃娘娘,你不要欺人太甚!」

    容妃不以為然,輕輕地甩了一下手中的絲帕,大義凜然地說:「瞧你這話說得,本宮哪裡是在欺負人?本宮分明是在為皇后娘娘著想。

    你想啊,你家主子現在的樣子和以前比起來,可不是要快樂多了嗎?本宮也只是希望皇后娘娘能快樂而已。」

    「你!……」一個『你』字出口,陶冉便再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還能說什麼,只能胸口憋著一口悶氣發洩不出來。

    瞧著她這般模樣,馮保一本正經地說:「陶冉,說這麼多做什麼?你忘了皇上是怎麼交代的嗎?這宮裡,除了皇上和皇后,其他人我們都不必理會。」

    清清淡淡的聲音,卻是讓容妃面色一冷,呼吸都不順暢起來。「你們……好,好,你們了不起了是嗎?」

    說完,嘴角微微勾起,容妃扯出一抹冷笑,原本溫潤的眸子裡染上了陰沉。

    視線微垂,掃過李青曼手中抱著的衣服,眸底暗光一閃,容妃忽然彎下腰,將李青曼懷裡的衣服扯過來扔了出去。

    「呆子,你看清楚,這是衣服,你的孩子早就已經不在了。」狠戾的聲音在空曠的御花園裡炸開,周圍瞬時變得靜悄悄的,安靜得出奇。

    陶冉看著容妃的舉動,震驚之後,有的便是憤怒。

    擔憂地看了一眼好似還處在怔愣中的人,她趕緊跑過去將那團用衣服紮成的布團撿了回來,放在了李青曼的懷裡,細聲安慰道:「娘娘,你冷靜些,小公主沒事,你看,她還好好的。」

    馮保臉色冰冷地看著容妃和她身後的一群人,曾經總是冷冷淡淡的眼神染上了寒意。

    「呵呵!」沒有看懷裡的衣服一眼,李青曼只是盯著前方愣愣地傻笑,好似剛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看著怪異的主僕三人,容妃嗤笑道:「呵!真是一群怪人,主子怪,奴才也怪,宮裡有你們這樣的人,真是不幸。」

    不幸……垂首看了看懷中的衣服,李青曼扭頭看向一旁的陶冉,清澈的眸子看上去無辜極了。

    「為什麼,我的孩子都不會哭?別人的孩子,不是都會哭的嗎?我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

    「娘娘……」陶冉一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李青曼雙眸一閃,鳳眸中瞬間蓄積起了淡淡的水光。「我的孩子真的已經死了嗎?我的孩子死了,死了……」

    就這麼念叨了幾遍,驀地,李青曼將手中的衣服輕輕地放到了地上,還憐愛地拍了拍,然後緩緩站了起來,陰鷙地看著容妃。

    「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的公主。你這個惡魔,我要你償命!」

    說罷,她快步上前死死地掐住了容妃的喉嚨,眼神凶悍至極。

    容月宮的奴才先是一驚,隨後反應過來。「快保護娘娘。」

    一夥人想要衝過去,卻被馮保攔了下來。「放肆!你們想做什麼?你們這麼衝過去,皇后娘娘若是傷到了哪裡,你們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冰冷的聲音,強勢的氣場,讓一群人瞬間禁了聲。回頭看了還蹲在地上的人一眼,馮保道:「陶冉,將娘娘拉開,切不可讓容妃傷到了她。」

    「是。」聞聲回神,陶冉立即起身來到了李青曼的身側。

    「娘娘,鬆手吧。娘娘難道忘了,公主一直都很乖的,她從來不哭。」

    被扼住喉嚨,臉色有些發紅的容妃困難地說:「快……放……放手……」

    一邊說,她一邊想要掰開李青曼的手,卻發現李青曼的力氣竟然大得厲害,她根本掰不動。

    發覺有人在往這邊走來,目光一閃,李青曼呆呆地問:「公主一直都很乖的嗎?她真的從來不哭?」

    陶冉連連點頭。「是的娘娘,公主很乖,她是奴婢見過的最乖的孩子。」

    李青曼又問:「那她這會兒是睡著了嗎?所以這個女人摔她她也不哭。」

    「嗯。」

    「哦。」呆呆地點點頭,李青曼鬆開了對容妃的鉗制,然後轉身回到了那個假嬰兒的身邊,憨笑道:「寶貝真乖,娘親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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