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裡尋芳千百度 離恨淒淒(上) 第15章 往事如歌如泣(1)
    小時候,我與你的父親明軍、你的母親薛蘭、還有黃仁忠都住在部隊大院。我們的父母都是一起參加革命,又一起跟隨著劉鄧大軍南下的戰友。我們的父輩們,在戰爭中結下了深厚的戰友情誼,到了我們這一代,大家都以兄妹相稱。

    在我們4人裡面,你的父親明軍年齡最大,他為人仗義,我們尊稱他為大哥。黃仁忠與明軍同年同月生的,就小幾天,但他從小就干欺負女生、偷雞摸狗的事情,所以,我們很少叫他二哥,平時都叫他的名字。有時候,黃仁忠把我們惹急了,就乾脆叫他黃世仁。你母親薛蘭的年齡最小,但她總是喜歡跟著我。別看薛蘭懵懵懂懂的,但她很懂事,我無論去哪裡,都喜歡帶著她,別人都笑她是我的跟班。

    我們一起度過了幸福的童年和少年時代,臨近高中畢業時,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像很多幹部子弟一樣,我們也逃不脫時代的命運。一夜之間,隨著我們的父母被隔離審查,我們都成了黑五類的子女,我們的環境一下就從天堂落到地獄。

    69年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動員工作又開始了。失去父母依靠的我們,為了解決生活問題,只好報名下鄉。當時薛蘭和黃仁忠的妹妹黃仁紅才十三、四歲,她們沒有生活能力,無法照顧自己,明軍便提議把她們送到黃仁紅的舅舅家去。薛蘭聽說要和我分開,她哭鬧著不肯去。沒有辦法,明軍找到知青辦,好說歹說。最後,知青辦才同意她們兩人與我們一起到農村。

    由於我們是黑五類的子女,分配的地方自然是最偏遠的山區。與我們一起去的,還有3位男知青,他們的父母要麼是被隔離審查的軍隊幹部子女,要麼是右派子女。

    去農村的那一天,我們三十多名知青,擠在一輛解放牌敞篷汽車上。從城裡出發時,很多人歡送我們,我們彷彿又成為社會的一員。我們坐在去農村的汽車上,興奮的唱著歌,嗓子都唱啞了,大家當時的高興勁,就別提了。

    從最近的知青點開始,汽車依次的送著知青。每到一個知青點,我們都看見村民們打著橫幅,敲著鑼鼓,前來迎接。當時,大家都覺得非常自豪。

    近的幾個知青點都送完了,車上還剩下我們8個人。路越走約窄,道路兩邊的人戶越來越稀少,車在崇山峻嶺中緩慢的行駛著。這時,我們剛上車時的激情也煙消雲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失望和恐懼。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們都餓了。黃仁紅從來沒有出過遠門,她哭喊著要回家。最後,汽車在一條河邊的渡口處停下來。那條河足有400多米寬,說這裡是渡口,其實平時根本沒有人,只是對面的人划船過來時的停靠處。司機讓我們下車,讓我們在那裡等著,說有生產隊的人來接。然後,他便把我們丟下,自己便開車離開了。

    我們8人在那裡癡癡的等著,一直等到天黑了,還是沒人來接我們。從早上出來,大家沒有吃一點東西,又困又餓。大家想找吃的,可四周沒有人煙。黃仁紅餓的哭了起來,你的母親薛蘭緊緊拉著我的手,我感覺她的身體在不停的顫抖著。

    見大家飢寒交迫,面對這荒山野嶺,大家臉上充滿了恐懼,明軍挺身而出。他把大家的錢集中起來,一共還有6元多。他讓黃仁忠負責保護我們,他自己帶著另外一個男生,去找吃的東西去了。

    明軍走後不久,天漸漸黑了下來,我們聽到山上的野物不時的嚎叫,嚇得薛蘭和黃仁紅緊緊的靠著我,我盡量克制自己的驚恐,把她們兩人摟在懷中。黃仁忠帶著另外兩個男生,拿起石頭,把我們圍在中間。

    我擔心明軍,不停的問:明朗怎麼還不回來。黃仁忠總是安慰我,說:你放心,大哥不會有事的,他馬上就回來了。

    又不知道過來多久,明軍終於回來啦。他用衣服包了一大包煮熟的玉米和紅薯。天黑路險的,他回來時鞋子也走掉一隻。明軍把食物分給我們,大家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臉上總算有了一些生機。

    大家吃過食物後,明軍讓大家睡覺,他找到一根木棒,為大家守夜。有明軍在,我也感到安穩,便把床墊鋪在地上,摟著薛蘭與黃仁紅睡著了。

    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我才發現,明軍的腳指甲磕破了。我又翻起他的腳板一看,一隻腳已血肉模糊。想到明軍昨晚回來後,直到天亮,他竟然沒有叫過一聲痛,我心疼難過起來。

    我在這個渡口呆了整個晚上,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但是,看著明軍傷痕纍纍的腳,我抱他的腳,傷心的著哭了起來。薛蘭見狀,她眼含著淚水,懂事的從行李中拿出毛巾,到河邊打濕,然後遞給我。我便小心的幫明軍擦洗傷口。明軍看見我默默流淚,他忍著痛,還強笑著安慰我。

    從那一刻起,我突然發現自己愛上明軍。後來,明軍也對我說,他見我傷心淚流的那一刻起,也愛上了我。在那個年代,我們都才十六七歲,對戀愛的事情很害羞,我們都各自把愛藏在心裡。

    村裡的人來接我們時,已經是日上竿頭了。那個來接我們的人,見到我們也不熱情。他悶聲悶氣的帶我們過了河,又走了5里地,到了一條小河邊。這河有六七米寬,原來是有橋的。前段時間下暴雨,河水猛漲,把橋沖毀了。這是村民與外面世界聯繫的必經之路。於是,村民就用一根麻繩連接兩岸,要手扶著麻繩,從近一米深的河水裡趟過。

    那接我們的人指著這裡,說道:你們看,昨天來接你們的文書,過河時腳底打滑,被水沖走了。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從他的語氣中,充滿對我們的埋怨。

    過河的時候,明軍怕我跌在水裡,把我背了過去。我在明軍的背上,呼吸著他的氣息,感到從未有的幸福。

    接著,黃仁忠背著他妹妹,那村民背著薛蘭,都先後過來。我們過了河以後,又走了一段山路,才到達目的地——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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