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暮惜 第3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別愣著……」,一個聲音橫穿若丞耳邊,不知為何,這聲音讓他頃刻間無比安心,他難以置信的回頭望去,在這個生死關頭趕來解救他的人——居然是記憶中永遠拒人千里,冷漠高傲的若安!

    怎麼會,他不是應該帶暮雪去南京的嗎?他怎麼會在這裡?

    來不及問,槍聲突然貫穿了這個城市的上空,淹沒了街道原本的喧囂,突然一輛黑色的轎車從戰亂中駛來,坐在車裡的是若丞的同學振卿,這個他曾為他差點丟了性命的男人正朝他揮著手,示意他上車。

    於是在幾秒之間,他在若安的掩護下穿過來往的行人,碰到車門的時候士兵們已經近在咫尺,剎那間,槍聲再起——那震耳欲聾的響聲被若安的雙手隔絕的天外!

    那槍原本是對著若丞的,然而倒下的,卻是用力護住了他的若安,差一點,就可以躲進車裡,他卻為了確保弟弟的安全堵住了槍口!

    「若丞,快進來!」振卿管不了那麼多,粗野的將完全愣住的若丞拽進車裡,隨後關上車門。透過灰濛濛的車窗,他看到若安緩緩的倒下去,他不知道子彈射到了他哪裡,他只看到他的臉頰被湧出的鮮血覆蓋,他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若安遭受著不該屬於他的懲罰——又是一槍,胸口,又是一槍,心臟……

    這原本應該掃射在他身上的子彈卻都被若安代替,面對著如此殘酷的局面,他這才發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等一下!停車!我哥還在外面……放開我……」

    振卿從旁邊死死的抱住使勁掙扎的若丞,在他耳邊像個成年人一樣吼道:「別管那麼多了,你哥重要還是情報重要?」

    「放開我!拜託……」

    「若丞,你理智點好不好!我姐不也是這麼看著衛忠哥死去的嘛!不能回頭,為了更多人,我們不能回頭,你不是最理智的嘛,你的理智哪去了!?」

    「放開我……」漸漸地,他不再掙扎,只一味的重複著一句話,也許好多年以後,剛才發生的一幕依然會念念不忘的刻在若丞的腦海——不,永生不忘。

    一夜風雨洗刷,等再度踏回這片曾染過鮮血的土地,我們會發現它依然潔淨。鮮血,會隨著時間蒸發,但是傷口,卻是刻骨銘心!

    若安將若丞護在身下的時候本想告訴他,好好的愛暮雪,我只允許你愛她,用一生一世去愛她!可是話還在嘴邊,生命卻毫無徵兆的走到了終點。

    若丞也將永遠無法知道,為什麼當時若安沒有離開,他只有在日後無數個夢魘中醒來的時候,能依稀感覺到他溫熱的鮮血,在提示著他,和平,是要用生命的代價來祭奠。

    那天,他沒有去南京,也沒有回家,而是踏上了更遙遠的征程。

    ***

    六年後,上海。

    春天已悄然走進了這座繁華都市,乾淨純粹的陽光中飛舞著漫天楊花,就像春天飄下的白雪,落入凡間的精靈。院子裡傳來孩子們歡快的笑聲,他們手拉手圍成一圈,中間有個孩子正在拉手風琴。

    他們都是福利院的孩子,每天都會到教堂前的草坪上玩遊戲。

    不遠處,一個身穿天藍色襯衫和米白色長裙的女子手持畫本,正將院子裡小朋友做遊戲的場景一點一點的描繪到畫本上。她如此專注,如此細膩,偶爾一陣微風吹過,吹起她烏黑柔順的長髮,髮梢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柔和的光,沉靜優美的她儼然就成了一副畫。

    「老師,別畫了,咱們一起玩遊戲!」一個小朋友邊嚷嚷邊朝畫畫的女子跑去,她抬起頭,擄了擄吹起的長髮,然後伸出一隻手迎向他,小男孩撒嬌似的依在她身上,指著畫本得意的說:「這是我!」

    這時其他孩子也圍了過來,掙著搶著要看畫,一時間院子裡炸開了鍋。打掃庭院的大嬸笑呵呵的說:「暮雪老師真有本事,又會畫畫,又會彈琴。這麼多年了,老師們來了又走,只有你一直堅持到現在。」

    她無不感慨的說道,眼裡眉間儘是慈祥。只是她早就忘記了,她們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四年前暮雪剛來福利院當老師那會,而是更早之前。然而暮雪並沒有告訴她她們曾經的一面之緣,事實上,關於過去她什麼也沒說,只是一心一意的在這裡任職。

    一轉眼四年過去了,她早已習慣了上海的生活,儘管每天都在日新月異,新鮮的事物層出不窮,但是她最喜歡的還是坐在電車上漫無目的的前行,儘管每一處風景她閉上眼睛都能完完全全的描繪出來,可她依然留戀,留戀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曾經。

    下午油畫課要用的顏料沒有了,暮雪得趕在下午之前買回來。大多數時候她都走左邊那條路,因為可以更快一些,不過今天她決定走右邊,出門前院長讓她帶一束白蹄蓮回去。

    當她拿著純白的鮮花經過一棵巨大的楊花樹,頭頂陽光斑駁的照在她臉上,她下意識的瞇起眼睛,此時一陣風起,萬千楊花揚揚撒撒的從天而降,美不勝收。

    就在這刻,剛要邁步,卻又忽然停住腳步,雙眼執著的盯著前方——那個熟悉的身影,早就站在那裡了,只是一開始她沒有發現,直到他們眼神交匯,腦海中有一處沉睡多年的角落瞬間清醒。

    六年前,暮雪握著兩張車票焦急等待,站台上人來人往,卻始終不見他來。

    直到列車員揮手招呼,她才踏上一個人的旅程。

    兩年裡,她一直在南京等他,他的學校,他的宿舍,他可能會去的任何一個地方,直到他因長期未註冊而被開除學籍,她也結束了在南京這段漫長的等待。

    殊不知,命運就有這般巧合,當你尋找他千百回還毫無頭緒;然而一回頭,他可能早就站在那裡了!

    「好久不見,丫頭。」

    一個久違的微笑伴隨著他迷人的聲音,若丞朝她走去。

    她就站在那裡,他追逐了多年的姑娘,歲月更迭,四季變幻,物是人非,唯獨她,晶瑩剔透,燦爛依舊。

    暮雪遲遲的望著他,變了,被歲月洗淨的雙眼,退去了年少鋒芒,多了一份成熟歷練,他的肩膀變得更加堅實,他的雙眉間多了一絲惆悵,她相信他不會再像過去那樣瘋狂的將她抱起,或是在人海中大聲呼喊她的名字……

    不過真好,能夠再次見到他真好。

    「是的,好久不見。」

    她微微一笑,在他眼裡,永遠的傾國傾城。

    ***

    那天若丞騎著自行車來接暮雪之前,有一個人已經先一步找到了她。她原本不想跟楊家任何一個人道別,她也沒想到若安會知道她要離開,直到他拿出那張前往南京的車票,把它交給了暮雪,他說,這是早晨若丞給他的,希望帶她離開的人是自己。

    那個追隨了她好多年的男孩,卻在最後一刻放手了,天知道他是放棄了多少才下的決定,那一刻暮雪眼眶濕潤了。不單單是因為若丞的成全,還有一半,是因為若安的無可奈何。

    「我相信這世上只有若丞能給你幸福,答應我不要哭,抬起頭,精彩的活給每一個人看,這才是我希望看到你的樣子。」

    若安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她知道他們此生再也不會見面了,真想衝過去緊緊的抱住他,不留遺憾的擁抱他。

    但最後她沒有,只任憑他孤單的消失在長廊盡頭,她只能久久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淚氾濫成災。

    她想起了小時候的某一天,同一條長廊,一個冷漠而執著的少年,在月光下安靜的等著她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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