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暮惜 第3卷 第一百零四章
    江院長看了一眼護士上交上來的出院許可書,雙眉不知不覺又擰緊了,等著簽字的護士再次確認道:「院長,可以批准嗎?」

    「這孩子,真是亂來……」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話,江院長拿著許可書果斷站起身,風一陣從還僵立在原地的護士面前走過。

    若安的出院申請,他當然不會同意。

    「若安,你想……」一進門,他就擺出訓人的表情,若安立刻上前攔住他,暮雪就在旁邊,敏感的她一定會察覺到什麼。

    他們一直來到門外,若安順手關上門,此時江院長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

    「你膽子未免也太大了吧?出院?你還要不要命啦?!」雖然十分生氣,但江院長始終壓著聲音,他看得出來若安很在意那個女孩,不想讓她知道他決定出院的事。

    讓江院長沒想到的是若安的回答異常鎮定:「治不治還不是一樣?就別在這浪費時間了。」

    「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能出院,如果我同意了我就是害你,我做不到!」

    江院長的堅決讓若安眼中的鎮定漸漸消退:「我快沒時間了……」他將自己所有的無奈和抗爭全都放在這六個字裡,幾乎以一種慘敗的狀態面對這個無情的世界,那與生俱來的驕傲沒有了、冷酷沒有了、倔強也沒有了,有的,只是一個所剩無幾的生命在請求一些可以被寬恕的時間。

    「你知道,我必須對我的每一個病人負責。」

    若安抽出江院長手中被捏的褶皺的出院申請書,擺到他眼前,一字一句說:「您簽上字,就當我沒有來過。」

    「若安,你……」

    「我會對我自己負責。」

    斟酌讓時間變得如此漫長,江院長知道,只要若安決定的事,任何人也改變不了,這次也一樣,儘管他試著改變他的決定,但是最後,他終究還是輸了。

    「拿來吧……」他拿回申請書,朝門內示意了下,道,「是個好女孩,難怪你連命也不要了。」說完,他無可奈何的踱步離去。他想到了曾經的一幕幕,身後那個倔強的身影還是個少年,即使被病情折磨的傷痕纍纍也不會喊一聲疼,他靜如止水,他從不妥協,卻在剛才那一瞬,他看穿了他隱藏的傷。

    ***

    「醫生說什麼?」

    暮雪緊張的望著推門進來的若安,他則假裝一臉欣然,說:「沒什麼……就說可以出院了。」

    雖然她能看出若安在說謊,但是她沒有追問下去,她只能言聽計從的跟在他身邊,像過去一樣,她會一直守護他的難言之隱。

    從醫院出來後,若安帶暮雪去了很多地方,那是他一個人經歷過的地方,他要完完全全呈現在她面前,哪怕一花一樹,一草一木,他都想一一向她訴說。

    他們站在電車車尾,車廂搖晃著兩人的視線,玻璃讓外面的世界顯得尤為斑駁。每經過一處,若安都會跟她說一個故事,她仔細的聽著,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看到那邊的噴水池嗎?」暮雪尋著若安的視線望去,偌大的噴水池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波光,像無數個精靈在水面上跳躍,若安略帶暗啞的聲音繼續說道,「那裡以前是埋葬戰俘的地方,我剛上大學的時候改建的,改建不久就有人說水池會傳出哭聲,幾乎每天晚上從不間斷。那時我們同學當中有個人膽子很大,據說他爺爺是專門給人招魂的,所以大家就慫恿他在清明節晚上到水池邊捉鬼……」

    暮雪目不轉睛的仰頭望著說故事的若安,她表情既緊張又充滿了期待:「後來呢?」

    「後來他真的去了,一個人站在噴水池邊,將近十二點的時候果然有哭聲從黑漆漆的水池裡傳出來,他嚇得轉身就跑,一星期沒來上學……我記得那個同學姓夏,那件事之後大家就叫他『嚇破膽』。」

    說完,若安低頭看了眼暮雪,她正睜著好奇的眼睛看著他,猶豫著問:「那……是有人在哭嗎?」

    他笑了:「是有人在哭,不過不是鬼,是其他同學躲在暗處嚇他的。」

    「那麼傳言呢?不是之前就有人聽到哭聲嗎?」

    「你想知道,今天晚上我再帶你來。」

    暮雪看到若安朝她露出一絲戲謔的笑,她也隨著摀住嘴爽朗的笑出聲來。

    「不怕嗎?」看到她笑得很開心,他問。

    「大少爺,你嚇不到我,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那哭聲估計是住在附近的人編出來的吧。」

    「沒錯,傳言是假的。」他繼續把視線投向窗外,一抹耀眼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微微迷上眼睛,暮雪跟著把頭轉向窗外,她很喜歡這樣,站在他身邊,追隨他的視線,好像他能幫她看的更遠。

    時間在晃動的電車中快速流失,接著若安還帶暮雪去了些地方,她完全沉浸在這片從未涉足過的世界,真希望這場絢爛的夢境永遠不要清醒!

    在上海的最後一晚,天空下起了雪,他們等候在火車站的月台上,為即將結束的旅程做最後的禱告。

    回去之後,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大少爺,他會聽從母親的意願盡早與他的未婚妻完成婚事,而到那時,暮雪也會回到無邊無際的孤單之中,遠遠看著他們,做一個可有可無的隱形人。或許,離開他,才是最痛快的選擇。

    想到這裡,不禁悲從中來,雖然知道這種短暫的奢侈本不該屬於她,但是她確實很想貪婪一次,她不動聲色的走到若安身後,一手抓著他的衣袖,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背上。

    只有雪花飄落枝頭的聲響,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靠在一起,靜靜的等待,直到黑暗盡頭亮起白光,火車的汽笛聲刺穿黑夜。

    暮雪不捨的離開先前的依偎,始終埋頭挪步,她不能抬頭,因為一抬頭,眼淚就會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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