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苗疆巫亂——妙手神醫 章節
    以牙還牙

    他漫不經心地道來,卻瞬息將我的希冀與夢想,擊得粉碎!

    這,竟是讓人癱瘓的藥!

    冷流雲霎時盛怒滿面,在武士的壓制下掙扎不休,一雙冰眸中狂意如潮,仿似要將人撕碎一般,歇斯底里地怒吼,「混蛋!我殺了你!」

    舒亦楓面孔駭白,驚異不能自語,朱瀟與白修卻是無限歎惋,眸色黯淡。

    我只覺萬念俱灰,心底所有的信念在一瞬間煙消雲散,恍惚望著萬里碧空,內心空虛得可怕,形槁心灰地喃喃,「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雲隱跪坐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將我橫抱入懷中,拂開我頰邊凌亂的銀絲,琉璃明眸道盡如癡如醉的依戀,聲若煙雲之縹緲,「蟬衣,對我而言,你是那麼遙不可及的存在,就如同,天上閃耀的星星,遠遠看得見,卻永遠觸手不及,我多麼想,摘下那顆星星,一輩子牢牢捧在手心,永不放手……」

    我黯然閉上雙眼,無語凝噎,「你這樣做,比殺了我還要殘忍!」

    他深深地俯視著我,青絲蜿蜒瀉下,輾轉出幾重愁思,「對不起,我別無他法,只因我太想和你在一起,我的對手太過強大,尤其是心狠手辣的舒公子,我若不這樣做,便無法將你搶回來,我不甘心只做你默默保護的那個人,我要變得強大,強大到足以守護你,從今往後,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我心中百般苦楚,諸多情緒一齊蜂擁而上,如同漩渦將我絞入其中。

    為什麼,他們一個個都要這樣,都要對我這麼殘忍……

    本以為從舒亦楓手中解脫,終能逍遙自在,不料又墜入了雲隱的深淵中!

    風中的百合,凋落了片片晶瑩,一如離開時流下的淚滴。

    雲隱一手捧過我的頭,輕輕覆住我的雙眼,語聲脈脈縈迴耳畔,輕如夢魘,「現在,我要做一件我一直夢寐以求,卻不敢做的事。」

    正待驚疑間,我只覺呼吸一滯,雙唇頓時被一雙柔潤的唇瓣吞噬,渾身卻毫無動彈之力,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連呼吸都變得不穩。

    我欲奮力抵抗,卻連抬臂都無能為力,欲睜開雙眼,眼睛卻被他以手牢牢覆住,只覺渾身如被一條無形的鎖鏈縛住,將我無止境地拖向無底深淵。

    不遠處依稀傳來舒亦楓與冷流雲肝膽欲碎的怒吼聲,幾乎震響了整個天際!

    那雙薄唇卻毫不鬆懈,眷戀地在我唇上輾轉吸吮,愈漸癡狂迷亂,好似要將我所有的呼吸吞噬殆盡。

    清涼的薄荷馨香,旖旎瀰漫在唇齒間。

    我拚命搖頭躲閃,無奈頭顱被他捧得死緊,整個人被他牢牢鉗制在懷中,只隱約從唇齒間漏出模糊的字眼,「不要……這樣……」

    他依舊深吻著我,將我的話語無情地吞沒,我竭盡全力掙扎的力道,此刻卻微薄如風中殘燭,恍若蚍蜉撼樹,連纖弱的他都不能撼動分毫!

    我恍惚望著亙古的黑暗,連掙扎的力氣都消逝殆盡,只得任由他為所欲為。

    半景,那執拗的雙唇終於鬆了開來,眼前復見一片光明,隨之映入的,是那清潤純美的俊靨,頰邊兩片薄薄的紅霞,猶可見初時的靦腆。

    不易從他的熱吻中解脫,我微弱地喘著粗氣,茫然地靜望天際。

    雲隱低首凝注著我,晶眸中笑意清淺,如同彎彎月牙,迷人得一塌糊塗,「本以為這只是遙不可及的夢想,現在終於實現了,真開心。」

    他抱著我站起身來,睇觀怒得裂眥嚼齒的舒亦楓,面色清宴如常,「舒公子,這一招,是從你那裡學的,我不過是奪回我應有的東西。」

    對眾人滿面驚愣視若無睹,他徐徐步於舒亦楓面前,凝眸直視那妖魅的俊靨,眉目之間儘是憂鬱之色,「我本只想追隨她,永遠陪在她身邊,不敢作他想,但是為什麼,你卻連我這樣的希望都要打碎,你在我面前搶走她的那一刻,知道我有多絕望、多傷心麼?現在,不過是讓你感受我當初的痛苦!」

    我霎時怔愣,雲隱變成這樣,竟全是因為舒亦楓?!

    好似不敢置信一般,舒亦楓的面色陡然間僵滯怔忡,我只覺得那抹修影立於天地之間,羸弱不堪一擊,彷彿只消一瞬,就會隨風煙消雲散。

    雲隱全不以這份驚悚為意,暖融融地化笑而開,「從你搶走她的那一刻起,我便下定決心,要變得比你們都厲害,我要你親眼看著我把她搶回來,你以前對她做過那麼多殘忍的事,這些天,也總算歸還到你身上了。」

    舒亦楓直視著雲隱,猶自激烈地徒勞掙扎著,天光穿過濃密的睫毛照進水銀的眸底,折射出熊熊燃燒的怒火,似要燃盡一切,「你若是敢動她一根毫毛,我絕不會善罷甘休,總有一天,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雲隱視若無睹,轉眸覷向靜候一旁的汝鄢嬋,眼中浸透著溫潤的笑意,「汝鄢姐姐,辛苦你了,麻煩你把這些人扔出月谷,並在谷口布下結界,加強戒備,沒有城主或者我的命令,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否則唯你是問哦!」

    汝鄢嬋靜立如雕,面不改色,「是。」

    雲隱淡眼掃過被挾的四人,面上清笑瀲灩,宛若勝券在握,「舒公子,冷公子,沒想到最後,贏的人是我,她,從現在開始,歸我了!」

    雲隱拋下面面相覷的眾人,逕自轉身而去,巫袍在風中揚成清絕的風景,纖長的銀髮,在他臂間垂落直下,伴隨著如雪白衣,靜靜地飄舞。

    舒亦楓恨恨地盯著少年背影,咬牙切齒,朱瀟與白修驚駭已極,遙遙呼喚著我,冷流雲更是悲痛欲絕,歇斯底里的呼喊,千重席捲而來——

    「不准走!給我放下她,我要殺了你!」

    我留戀地望著身後眾人,形似蒲柳之姿,那熟悉鮮活的面孔,歷歷在目,卻終被,雨打風吹去,漸漸地,在重重樓閣之中,消逝了影跡。

    水晶宮殿

    明月推窗入,恍然幽夢影,驚醒四顧之下,映入滿室夢幻的晶瑩。

    此為一座臨天的樓閣,仿似以碧色水晶鑄成,滿目清瑩,門窗四壁雖是晶瑩,卻並非透明,滿室傢俱均是瑩然剔透,泛出若有若無的淡綠螢光。

    閣頂卻以透明水晶蓋成,由閣內舉目眺望,滿天繁星歷歷在目。

    閣內燈燭不就,但憑漫天璀璨的星月之光,便照亮了整個水晶樓閣。

    由水晶窗外望去,一座高聳入雲的五層寶塔,掩映於萬千樓閣之中,塔頂放射萬丈明光,遍及整個月谷,與昔日東峰上所見如出一轍。

    我正坐於閣中央的水晶床榻之上,座下是潔白綿軟的錦褥,四下布有水晶垂簾,前方妝台之上的鸞鏡,隱約映出少女清麗的倩影。

    鏡中之人雙眸冰藍清澈,柔長的銀髮蜿蜒傾瀉而下,宛如撩人的月光。

    遍身藍色綾裳,上為雙層半袖蓮花衫,下為層疊波浪斜裙,腰頸皆斜系藍色綾帶,腕間纏繞絲絛縷縷,與之相配的幽藍髮飾精美輕靈,兩鬢各有兩大片蝴蝶絹花,各垂下絲絛兩縷,在風中輕舞飛揚,瞧來只覺柔美絕倫。

    冥冥之中,似有熟悉的旋律飄揚在空蕩蕩的閣內,憂傷哀婉,澄澈空明,舉目四顧下,不經意地映入床頭櫃上一隻精巧的五角銀盒,其中一座五層寶塔正緩緩轉動,樂曲聲便是從中傳出,仔細聽來,竟是那曲梭羅禪寂!

    我心下一驚,千韻盒?!雲隱竟一直帶在身邊?

    正待怔忡間,卻忽聞一道聲音繾綣襲來,輕輕撥弄了月色的琴弦——

    「這雲蓮天衣是你當初離開時留下的,我讓汝鄢嬋給你換上了。」

    狐疑望去,只見一抹修影浮現在門口,一身水碧色的錦裳,緞巾裹發,短靴淺踏,緞帶隨風揚起,舉手投足間,盡顯如昔清雅純淨之風。

    雲隱端著一個玉壺徐徐步來,笑如水蓮初綻,月下瞧來,美不勝收,「這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房子,每個地方都是我精心設計的,喜歡嗎?」

    我猶記昨日之事,對他不予理會,正欲起身下床,卻不由愕然凝滯。

    他似看出我心之所想,將玉壺置於水晶桌上,回眸間笑靨如花,「放心好了,我沒舒亦楓那麼殘忍,捨不得讓你癱瘓,那藥只是暫時的。這裡是東峰的頂端,我就住在附近,這裡一切歸我管,沒人知道你在這裡。」

    我輕舒一口氣,起身赤腳緩步向窗邊,任由銀髮柔柔傾瀉滿身,卻聞身後隱有淅颯聲響,如影隨形,回眸顧盼之下,登時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瑩白的右腳腳踝,竟被粗長的琉璃色鎖鏈牢牢縛住,順目望去,卻見琉璃鏈的另一端,被緊釘在床底,深深埋入晶瑩剔透的地板之中。

    他竟把我鎖住了?!

    我憤憤地瞪了他一眼,就地蹲下,拚命地撕扯起鐵鏈來,渾身卻使不出半點力氣,直至精疲力盡,頹然坐倒在地,鐵鏈依然分毫未損。

    雲隱在一旁笑顧我徒勞掙扎,不亦樂乎,繼而走上前來,微微蹲在我面前,「這鎖鏈由東海玄晶石打造而成,堅固無比,是弄不斷的,這上面的鎖也是我特意為你設計的,除了我之外,沒人能打開它!」

    我不禁咬牙切齒,「你還真是用心良苦!」

    他不以為意地回笑,將我從地上輕輕抱起,我奮力掙扎,卻無濟於事。

    他將我抱回榻上,復又折回桌邊,信手執起玉壺,小心翼翼地將壺中清露倒入琉璃盞之中,一邊漫不經心道,「我也沒辦法呢,因為你太厲害了,雖然我給你下的藥,能封住你渾身的功力,還讓你無法使出力氣,但是以防萬一,還是給你套個鎖鏈比較好。不過你放心,這鎖鏈的長度我也計量好了,足夠你走遍這樓閣內的每個角落,但是如果要出去的話,可就不行了。」

    我兀自憤懣不已,俗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果真不假,這些人對付我的方法,還真是越來越變態,自己也越活越窩囊了,現在就整一囚犯。

    目光流轉間,觸及身畔翩翩飛舞的七靈蝶,我終於如釋重負,卻聞雲隱侃侃而談,語聲極為漫不經心,卻瞬息將我的幻想湮滅——

    「你儘管放心,我給你下的藥,而非毒,七靈蝶也解不了的,就算以你的醫術,知道了解除藥性的方法,但是你無法踏出這裡,也配不到解藥。」

    聞言,我登時咬牙切齒,只覺滿腔鬱悶,恨不能發。

    他持著琉璃盞而來,悠悠坐於床沿,伸手將琉璃盞遞來,嬉笑柔若醉春桃,「這是我親自為你調的桂花露,很好喝的,你喝喝看。」

    我傲然偏開頭,銀髮絲絲纏繞頸項,拒絕得直截了當。

    他淺笑著湊過頭來,薄荷暖香瀰漫間,耳鬢廝磨地低語,「不想喝是吧,沒關係,我真的一點都不介意,我親自餵你喝就是了!」

    那笑如同掠過竹葉的清風,分明清澈柔潤,卻又寒涼徹骨,陡然攥住了我的神經,我不敢耽擱地一把奪過他手中琉璃盞,驀然仰首灌下。

    魔鬼發惡起來並不可怕,墮落的天使黑心起來,那才叫真正的恐怖!

    蜜水入腹,果真甘甜可口,沁人心脾,一時間只覺神清氣爽,精神大震。

    「原來蟬衣還是很聽話的,根本不會讓我操心。」

    他接過已空的琉璃盞,放回水晶桌上,繼而抱起窗邊架上的古琴,折了回來,盤腿坐於我左側,將古琴平置於雙腿上,輕捻慢撥,調試琴弦。

    「今天夜色不錯,我彈琴給你聽吧。」

    古雅的琴韻,在耳畔輕柔悠揚地化開,從他那修美如玉的指尖,傾瀉出一曲哀傷入骨的悲歌,伴著音盒的旋律,將夜色都染得朦朧。

    我癱坐在綿軟的床榻之上,抬首仰望夜空星辰,緘默不語。

    他懷抱古琴,一聲聲地彈奏,雖近在咫尺,卻猶如相隔著天涯一般。

    靜夜思,驅不散,風聲細碎月影亂,相思濃時心轉淡。

    意綿綿,心有相思弦,指纖纖,衷曲復牽連;

    從來良宵短,只恨青絲長,多牽伴,坐看月中天……

    此曲憂傷欲絕,訴盡百世悲苦,千秋蒼涼,直如杜鵑泣血,雨打殘荷,幾乎將人的心都碾碎。

    琴音漸轉淡然,蕩氣迴腸,流轉迴旋間,終於復歸平靜。

    我心下哀傷流轉,面上卻是波瀾不驚,朦朧之間,忽覺一抹溫潤落在眼角,轉眸回盼之下,猝不及防地映入一副咫尺間的俊顏,登時驚在當場!

    溫軟的薄唇,宛如瓊花花瓣一樣,眷戀地輕觸著我的臉頰。

    彷彿情不自禁地,他閉眼輕吻著我的眼角,薄荷清香淡淡充斥在鼻端。

    他的左腕,我的右腕,同符合契的金銀雙鈴,在風中悅耳飄響。

    幽靜的水晶床榻之上,人影成雙,絕美不可方物,水晶珠簾晃動間,月影流動成幻,相觸的肌膚,甜美的溫柔,氤氳出鏡花水月的旖旎。

    殘月下傾舞的蝴蝶,晶瑩剔透的七彩,振翼間破曉清晨與黑夜。

    明月星光之下,這一瞬的親密接觸,鑄就剎那間的永恆……

    驚覺之下,我倏然推開他,惱羞成怒地瞪視,「你幹什麼?!」

    他冷不防被我推倒,雙手撐在身後,歪頭似笑非笑地望著我,「你的眼淚,居然是冰藍色的,你落淚的樣子,真的好美……」

    我恍然驚醒,原來不知不覺間,我竟因琴曲觸動,落下淚來了。

    我忙不迭拭去面上淚痕,回眼收神,「你故意的!」

    他將古琴置於一旁,側目顧盼,笑意溫順如綿羊,「你平時總是那麼堅強,讓我感覺太遙遠,我想看看你柔弱的樣子,那樣的你,格外淒美迷人。」

    「你和舒亦楓一樣無聊!」

    他意味深長地搖晃著食指,眼角流過一絲狡黠的笑,「你現在是我的了,不可以在我面前提別的男人哦,不然我會吃醋的,後果很嚴重。」

    這露骨的威脅,帶著無盡的溫軟輕柔,卻讓我心中不自覺地一凜!

    我暗暗磨牙,一個個都這樣,總是自作主張地宣佈對我的所有權。

    我顫巍巍地向床另一頭緩緩挪去,以遠離這披著羊皮的狼,熟料他竟一把扯過晶瑩的鎖鏈,我頓時右腳一絆,猝不及防地滑倒在床上。

    一陣陰影籠罩而來,卻是他趴在了我上方,若即若離,琉璃明眸染出純淨的笑意,「怎麼,我有這麼可怕麼?你就這麼想遠離我?」

    我微微撐起身子,驚惶地偏過頭,「沒……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肯看我?」

    「因為……我看到你那麼俊美的臉,就覺得你對我有陰謀!」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忍俊不禁,猶如梨花初綻於這夏夜之中,「放心好了,你呢,只要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他復又坐起身來,只手中緊攥著琉璃鎖鏈,令我毫無逃避的餘地。

    我壓下滿腔慍怒,別無選擇地坐回他身畔,遍身警惕。

    他輕輕拾起床頭櫃上的千韻盒,撫摸著盒蓋上精緻的紋理,一徑笑得甜美,「這個千韻盒我一直帶在身邊,因為它是我們一起找到的,每次看到這個盒子,聽見這首曲子,我就會想起你,它是我們之間的牽絆。」

    我埋首不語,置若罔聞,逕自悶悶不樂。

    愛我所愛

    他放下千韻盒,轉而兩手撐在身後,優哉游哉地交疊起雙腿,轉首靜凝著我,眼角眉梢暈染著純真笑意,「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我一定言無不盡。」

    我不禁悲從中來,幽幽環抱雙腿,抬眸顧盼滿天星光,心下憂思無量。

    不知朱瀟回去後,能否扭轉戰爭局勢,接下來的事,只能交靠他了。

    珍珠簾開明月滿,一天清輝,浮光照入水晶簾。

    玉爐之中,一縷紫煙裊裊升騰,清雅的蘭花芳香,愈漸熏染了整個水晶樓閣。

    「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鳳凰城的?」

    雲霽月明之夜,柔淡的月光從雲端傾落下來,在他面上朦朧地鋪了一層銀光,純美難描難畫,他仰望著璀璨星穹,輕語滄桑了如詩夜色——

    「就在聖湖的荷花盛開的那天,我不經意間剛好看到岸上百姓中正流淚的你,那時候我多想立刻奔到你身邊,將你緊緊抱住,但又怕你不會接受作為巫祝的我,所以不敢跟你相認,晚上我躲在暗處聽到了你的笛聲,決定要回到你身邊,所以便故意設計讓你看到,讓你親自來帶我走……」

    「難怪第二天你就被懸城示眾了。」

    「那天晚上,我還看到了在另一處默默注視你的舒亦楓,他看你的眼神,和我一樣深情,從那一刻起,我便開始策劃今天的一切。」

    我無聲苦笑,心自悲涼,「為了報復,你就利用所有人,包括我?」

    忽覺左腕一緊,卻是被他牢牢攥在手中,他凝視著我,眸底蓄滿堅定之色,「我絕無利用你的意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怔愣稍縱即逝,即是無窮無盡的惘然,我淡笑無影,「如果真是為了我,那麼放棄你現在的一切,放棄你正在做的事,有些,太殘忍了……」

    失落的潮水,淹沒了他本已寂寥之極的明眸,「不行。」

    「是捨不得權勢,還是利益?」

    他卸下手中力道,無比黯然地垂首,「都不是……」

    「既然不是,你又是如何當上巫祝的?」

    「尋找你的路途中,我遇到了正尋我回去的汝鄢嬋,她便隨我一起尋你。後來尋到這裡,剛好碰上苗人反唐,於是便加入了他們。」

    我但覺怒火潮生,轉眸回覷,「你為何要幫苗人?這可是大逆不道!」

    仿若不勝月色的淒涼,他微微瞇眼,眸中的神采,被暈染得恍惚如夢,「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忽然想通了,我決定要獲得力量,因為弱小如我,就算找到了你,還是無法阻止別人搶走你。舒亦楓說得沒錯,當時我之所以失去你,只能怪我太弱了,因此我要變得強大,只有那樣,才能守住你……」

    溫軟的聲線恰如一道澄澈小溪,緩緩淌過心間,清可見底,不攜半分塵埃,卻令我心亂如麻,連欲出口的責備之言,都硬生生梗在了喉間。

    如今的他,竟已扭曲至此,無藥可救了麼……

    他回首顧盼,雲袖飛揚間,玉手在月下緩緩伸來,悄然拾起我垂落床褥的銀髮,眸中傾注滿世無奈,「所以,我不能放棄這一切,否則跟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便無法將你留在身邊,為了守護,我會利用一切手段!」

    我黯然,纖長的銀髮千絲萬縷,傾瀉了滿滿一身,正如斬不斷理還亂的心緒。

    他如此一意孤行,如今的我已是無能為力,根本無法影響到他。

    夢醒心濁,往事清秋濯,梁燕孤飛魂落魄,弦月樓頭鎖。

    悠揚的曲聲之中,我斂眸收神,將頭擱置屈起的雙膝之上,靜靜埋首千絲發間,語聲輕若夢囈,「鳳凰城外的蠱陣,是你設下的吧。」

    他信手把玩著琉璃鎖鏈,俊美得無與倫比的面孔之上,浸潤著婉然溫順的光華,恍若幻夢,「不錯,正因我設下了這個蠱陣,將鳳凰城變成絕對安全的營地,才得到了巫祝的位置,城主每次的作戰,都是我和他一起運籌戰略,他要靠我的頭腦,我要靠他的權勢,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我輕觸著指尖七靈蝶晶瑩的彩翼,恍然間若有所悟,「以你的聰明才智,想必整個月谷的佈局,以及城主出戰的戰船,都是你一手設計的了。」

    他淺淺地展顏而笑,自有三分純真,七分深意,「蟬衣真聰明,這些工程可不容易呢,我想了好久才設計好的,是不是天衣無縫呢?」

    我愕然,繼而緘默,登時不安的思緒,如蔓草一般瘋長。

    那些驚世駭俗的工程,竟全是由他一手設計,他的聰明,遠超過了我的想像,如此也便意味著,我若想從他手中逃脫,簡直是癡心妄想!

    我拋開煩悶的思潮,低眸幽幽道,「我不明白,汝鄢嬋雖會心甘情願追隨你,但是紅裳斷不會輕易聽命於人,你又是如何將她收為己用的?」

    「因為她愛蘇游影,即使只是一具屍體。」

    我駭然一驚,「難道說……」

    他舉目不見頹態,淡淡仰望夜空星月,手背輕觸著額頭,一派天然純真之風,「我仔細查探過你的事,以及與你有關的人,查到了蘇游影的葬屍之處,並盜來當做傀儡。紅裳為尋他的屍體,找到了這裡,我便借此威脅她替我做事,即使蘇游影死了,她也會為了保全他的屍體,心甘情願被我利用……」

    我心下憂傷流轉,紅裳一直深愛著蘇游影,連生離死別都阻隔不了,僅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也足以讓她付出一切,她的癡情確讓人歎惋。

    我轉身跪在雲隱面前,參差的裙裾柔柔垂在榻上,漫身綾帶飛舞,低聲下氣地懇求道,「請你放過蘇游影的遺體,不要再利用他了……」

    他眸底一黯,連面色都染成悲涼,「這是你第二次為了他求我,上次是玄心魔訣,這次是他的屍體,他在你心中,真的是無可比擬的麼?」

    「如果這樣還不能讓你滿意,那麼……」

    我隱忍不發,纖纖素手輕顫著,探上自己的衣襟,緩緩地解開胸前的繫帶,那微微敞開的一角,落入滿閣月華中,如玉無瑕,若雪瑩白。

    霎時間,失控的震驚,席捲了他的整個俊靨!

    我如今對什麼都毫不在乎,只要能讓蘇游影入土為安,這副身體又算什麼?

    悄無聲息地,一行冰藍的清淚滑落眼角,在潔白床褥上落出清美的花暈。

    情深不壽,鏡中青絲斑駁,心字灰成空,淚隨飛花一綴。

    我正欲褪下衣衫,卻見一隻柔潤的手,從前方徐徐伸來,靜靜地,將我的柔荑握在手心,卻是不容置疑地,止住了我解衣的趨勢!

    恍然抬眸間,映入一雙清波流轉的烏眸,浸染了滿城悲涼。

    他幽然一歎,取下我的手,小心翼翼地為我繫好衣帶,輕聲漫語,「蟬衣,別這樣,你那麼美好,我怎麼忍心褻瀆你?我想要的,不是你的身體,只要你陪在我身邊,讓我每天可以看到、摸到、感覺到你,僅此而已……」

    我怔住,黯然垂眸,「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

    那悲涼淒清之色,在純美的俊顏上漸漸化開,轉瞬便消隱得杳然無影。

    他亦跪坐在我面前,輕柔地拭去我面上淚影,眉目之間,又換上了燦如彩霞的笑意,四顆光潔虎牙宛然在目,「我不能放過他,紅裳肯為了他的遺體出生入死,那麼,你應該也會為了他,乖乖地待在我身邊,對吧!」

    「你!」

    我霎時怔愣如雕,憤懣不能自已,心下卻不免暗暗自嘲。

    眼前的雲隱今非昔比,不再是那個善良柔弱的少年,只是為了得到自己所求而不惜一切的人,又怎會顧及我的感受?他已不是我認識的雲隱了……

    好似頗為欣賞我的怒色,他忍俊不禁,撫摸著我絲緞般的銀白秀髮,「我不過是跟舒亦楓學的而已,好像對你而言,只有這招最管用呢。」

    我立刻將頭偏向一邊,「你太過分了!」

    他一笑清風過,若月下水蓮,沁香幽人,「我愛我所愛之人,何錯之有?」

    我愕然驚住,恍惚望著近在眉睫的他,心間情絲糾纏。

    僅寥寥數字,簡單如此,卻似帶著千鈞的份量,幾乎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僅僅是愛一個人,又有什麼錯呢……

    他,依舊單純如斯,只是單純地喜歡一個人,不計代價,即使,粉身碎骨。

    月簇螢光,水晶簾卷落翠幌,夜闌處漣漪幽香。

    年少的輕狂,打亂了誰的軌跡,靜夜的月光,染白了他的容顏,染白了回憶。

    他款款坐了下來,如珠如寶地將我斜擁入懷,修長的雙臂輕輕攬著我,語聲在月下悠遠,「請你珍惜自己,不要以為你為別人犧牲,別人就會開心,那樣,只會讓關心你的人,更加傷心……」

    我無言以對,隱約薄荷清香瀰漫在週身,心中的憂傷淡淡如這月色。

    本以為一味地為他人犧牲,便是對他人好,沒想到,到頭來最殘忍的卻是我,總是不顧他人感受,一意孤行,一定有很多人,因我而傷心吧……

    或許,我真該為自己而活了。

    「你是我擁有最美的夢,我做的一切,只為不讓這個夢破滅……」

    他的聲音,清渺俞然,蘊藏著魂牽夢縈的眷戀,在夜色中幽幽而散。

    千韻盒之中,澄明的曲聲仍在流轉,冉冉浸入兩人心底深處。

    月下人影對坐,夜沉得更寂寞,秋風路過,吹盡人間喜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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