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隱千尋 戰國回夢——燕女祭祀 章節
    (此處內容有關滄瀾,某些細節有待修改,但事情發展過程不變)

    鴻門之邀

    細味清醇的葡萄露,箇中滋味妙不可言,杯空停落梅如雪砌,我胸有成竹地淺笑,「既然為任務而來,那麼定非為見蘇游影,如此說來,應該是為了破曉天書,不過,你沒帶上次的那兩個幫手,恐怕很難拿走天書……」

    上次冷流雲險些殞命,便是因為紅裳搶天書,那個座主想必賊心未死。

    我提及蘇游影之時,她眸中秋波動盪不堪,卻轉瞬隱斂無痕,如初冷若冰霜,「雖然你很聰明,但是你猜錯了,是座主想親自見你。」

    「噗」地一聲,我剛入口的甘釀登時噴灑如霧,引得案面水暈點滴生輝。

    我霎時張口結舌,滿心不可思議,瞠視沉魚落雁的美人,「沒,沒搞錯吧,你們的主子要見我?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腦子短路啊?」

    我敢肯定,我一見到那罪魁禍首,一定會忍不住衝上去掐死他。

    我委實猜不透那座主意欲何為,九淵甦醒在即,他竟要在這關鍵時刻與我相見,是想誘敵深入,抑或是想讓我不再插手九淵的事?

    紅裳蓮步姍姍,纖姿如同弱柳扶風,轉身步於門前,話中譏諷帶刺,「話我已經帶到,去不去由你,如果你不想知道真相或者拿到舍利子,不去也罷。」

    聞言,我手中玉盞幾欲把持不住,幾滴甘露濺落在藍紗裙上,頓現水暈點點,始料不及他竟以舍利子相威脅,一時間束手無策,心下掙扎不休。

    臨走之前,她亦不忘冷嘲熱諷,「果不其然,你真是個縮頭烏龜!」

    見紅裳去意已決,我立即拍案而起,「我去!」

    縱使不知他目的何在,自己是否有去無回,但困擾我多時的心結一定要弄得一清二楚,況且,如果這是拿到舍利子的唯一辦法,我更是非去不可了。

    紅裳笑韻詭異妖艷,緋紅廣袖一拂,門栓應聲而落,冷不防門扉被轟然擠開,一對男女猝不及防地跌進屋中,剎那風息拂得案上螢爝搖曳。

    門外漆黑的過道中,一抹似真似幻的紫影靜默凝立,面容隱在陰影中。

    我顧盼地上東倒西歪的二人,不甚茫然,「你們怎麼在這裡?」

    綠裳少女忙不迭彈跳起身,一把拽住我袖中柔荑,嬌俏的瓜子臉一派憂急,「林姐姐你不要去,白大哥說那裡很危險,這個妖女會害你的!」

    驚愕,繼而釋然,「原來你們都聽見了。」

    白修拂袖起身,信手撣了撣衣上灰塵,修眉微微蹙起,憂愁不染風華顏,「我也不同意你去王宮,那個座主居心叵測,定會對你不利。」

    我搖搖頭,藍裳下擺仙仙飄過門檻,歎息幽渺,「你們過慮了,倘若他要對付我,根本不需這麼大費周章,月讀和三哥也在宮中,他不會對我怎樣的。」

    「四妹,無論如何,我還是不能讓你去冒險,那個人曾經千方百計地置你於死地,你去了豈不是羊入虎口?他不會善待你的!」

    紅裳略微不耐煩地皺了皺纖眉,對幾人不予理會,顧自下樓離去。

    我見脫身無望,不待二人反應過來,腳下生風,兩道手刀電閃劈出,二人應聲倒地,我遂將他們扶至木椅上,方才轉身邁出,輕闔門扉。

    我披了件雪絨斗篷,轉身則走,卻見一隻手臂橫空攔截,門外人再無法置若罔聞,挺身而出,水銀似的瞳孔在靜夜中流出點點月光,「不准走!」

    「讓開,你攔不住我!」

    「我知道我在你心中微不足道,你也絲毫不在乎自己的痛苦,但是冷流雲呢?若是你真要去見座主,我就殺了他,你也阻止不了我!」

    我霍然轉首,只覺胸中憤懣,有如冰河決堤,銳不可當,「你!」

    他冰涼的食指輕褻地劃過我的臉頰,眼角流過一絲得意的笑,「如果還不夠,再加上一個唐門少主如何?你想讓纖弱的他嘗到撕心裂肺的痛苦嗎?」

    「你給我適可而止!」

    「有我在,就絕不會讓你去送死,除非你殺了我!」

    我十指怒極緊握,將滿腔怒濤生生壓下,卻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將他打暈,唯恐他醒後傷害別人,倘若綁住他,又恐他能隨時脫身。

    我無計可施之下,只得低聲下氣,垂眸懇求,「拜託你,讓我走,我答應你,一定會回來,因為我還有必須去做的事,我還不能死……」

    「我可以讓你去,但是我要一起去,你休想甩掉我!」

    我稍稍一怔,回以直截了當,「不行,我只能一個人去!」

    他背叛了他的主子,那個座主一定不會放過他,況且那個座主只見我一人,倘若我帶別人去,說不定他便會閉門不見,我的希望也會因此落空。

    他背抵欄杆,緘口不言,幽紫錦袍上的繁複銀紋,散發著若隱若現的光華。

    我沉默立於他跟前,垂首隨風繾綣的發線中,心如擂鼓。

    一想到他會傷害冷流雲和雲隱,我便焦憂煩心,但若不能拿到舍利救蘇游影,我的心更如凌遲一般難受,然而,我卻不能為了一個人而犧牲別人。

    樓閣暗夜風雪惡,二人在無窮寂靜中相對靜默,渾不知時光流逝如水。

    我埋首額發陰影中,十指緊攥雪白斗篷,慌亂地咬緊下唇。

    少跌,他俯首貼耳,沁涼的髮絲輕柔地落在我左肩,輕音恍若跨越了幾個輪迴般遙遠,「看來在你心中,蘇游影果真無可取代,給我聽好了,我不允許你死,你給我好好活著,若是沒聽我的話,我就算追到地府,也絕不放過你!」

    他百般無奈地轉身,孤獨的背影悄然逝去,逐漸湮沒在那一片濃墨之中。

    「不管上天還是入地,我都會把你帶回身邊……」

    雪夜,在傾注深情的話中雋永,滄桑的心事,淒涼了身邊兩側萬水千山……

    三更的更邦聲在樓下響起,我如夢初醒,自嘲地淡笑搖首,翻身飄下二樓,隨手牽了一匹棗紅馬,揚鞭踏雪,疾馳向王城中心的王宮。

    掩木門月冷回舊地,凝眸處寒煙衰草淒,殘雲低朔風捲酒旗,何時來歸……

    我心知肚明,一切的謎團,將會在不久後解開……

    不測風雲

    紅馬嘯西風,快馬加鞭奔至王宮大門,與久候的紅裳會合,下馬而入,她手持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四下但見戒備森嚴,禁衛林立。

    早前從月讀口中得知,現今西域兵權與政權已歸三王爺所有,鄯善國與其他西域各藩國皆在他掌控之中,只需他一聲令下,便可調兵遣將。

    魔教教主控制的西域江湖勢力與三王爺控制的王朝勢力相抗衡多日,雖然表面風平浪靜,但眾人心知肚明,激戰一觸即發。

    時隔一年,重回鄯善國王宮,惟歎世事無常,物是人非。

    議政殿燈火輝煌,暗夜中瞧來,恍若漂浮在黑海中的孤島一般,由內而外煥發出澄澈的寂光,照映出疏朗開闊的白石基座,敦厚樸質的八角米牆。

    米牆承托著三重渾圓的青簷,層簷間虛窗寥寥無幾,以避風沙,纖細的木結構與磚石牆基的渾厚對比鮮明,仿若欲凌空而飛,殿頂飾以鎦金葫蘆寶珠,使整個宮殿恰切勻稱卻又富含變化韻律,如同火的結晶般熠熠生燦。

    我亦步亦趨地緊隨紅裳,穿過禁苑重重,終至一座寢宮前,但見她朝殿內單膝跪地,恭謹俯首,「座主,你要找的人屬下給你帶來了,屬下告退!」

    目送緋影隱沒在飄雪中,我茫然回身入殿,但見金碧輝煌的宮殿一片空蕩,右側珠簾重帷之後,卻有一道修影長身佇立,宛如靜夜中一縷幽魂。

    他回首一笑,「我送你一樣東西。」

    我不明所以,但見他拿過書案上的藍錦包袱,輕置在軟榻矮几上,深紅廣袖一拂,包袱隨之掀開,眼前一花,登時滿殿金光大盛,耀目已極。

    凝眸處金雲綴玉,我不禁驚愕起身,「金、金縷玉衣?!」

    我小心翼翼拾起金縷玉衣,微微一抖,柔滑的長袍流水般傾瀉開來,如同一匹天羽織成的光幕,在燦爛的燈光暈染下,流光溢彩,斑斕多姿。

    「不久前我將它從皇陵中帶出,它亦是巫女遺物,不僅刀槍不入,而且還封存著飛天的部分靈力,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它對你大有用處。」

    恍然驚醒下,我即刻將玉衣雙手遞出,「我不要金縷玉衣,我只要舍利子!」

    「別急,舍利子我自會給你,絕不食言,」他指著我手中的玉衣,一笑間宛如冰雪初融,令人目眩神迷,「我要先看你穿上它。」

    悠悠語聲,隱約帶著不可違逆的命令,令我頓時糾結不休,素來清淡的我實不願繁重累贅著身,但現下有求於人,不得已垂眸妥協。

    他輕輕拍手,轉眼衣香鬢影,一行宮女魚貫而入,將我領入帷幔後,對鏡妝台,七手八腳地為我換上玉衣,又著上精美金靴,腰束寬厚的金紋腰帶,婀娜生姿,發間斜綰玉扇,耳綴金玉流蘇,行走間叮噹悅耳,清麗動人。

    出乎意料,金縷玉衣並非想像中那般累贅,穿在身上竟是薄如蟬翼,伸展自如,柔軟輕鬆,即使身處寒冬料峭,卻也只覺溫暖舒適。

    宮女兩側散開,徐徐捲起明黃帷幔,將我毫無遮攔地展現在滄瀾面前。

    我茫然無措,脈脈低首垂眸,任由那不可捉摸的眸光細細打量著自己。

    金縷玉衣以金絲線織就,巧奪天工,連綴以千匯萬狀的彩玉上百,玲瓏瑩潤,廣袖翩躚,展若蝶翼,衣擺及踝,因風而揚,端的是瀟灑飄逸,輕靈如仙。

    宮女井然有序,斂衣而退,滄瀾不徐不疾地行至我跟前,深切凝眸注視,「它真的很適合你,在那一刻來臨之前,你就一直穿著它吧。」

    驚愕抬首間,映入他白璧無瑕的笑顏,彷彿唯恐我出言駁回,他微微歪著腦袋,不慍不火地輕「嗯」了一聲,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他身不見半點威懾氣勢,言語中卻毫無回寰餘地,我只得頷首應承。

    殿內氣氛轉為詭譎微妙,便在此際,外間但聞步伐淅颯,伴著婉轉清湛的嗓音,如同綠葉花間的朝露,叮咚一聲滴入了一殿的沉悶之中——

    「大王,你不能進去,王爺吩咐誰也不能打擾他。」

    「讓開,本王有要事需和王爺商量,要是耽擱了,小心你們人頭落地!」

    「大王請留步,您不能進去……」

    珠簾飄響中,一行人已捲入內殿,宮女們紛紛伏跪在地,花容失色,華服盛裝的男子昂首佇立,趾高氣揚,眼風掃過跪地眾人,輕蔑自生。

    滄瀾越步而出,依舊笑若輕煙,「不知大王深夜前來,有何貴幹?」

    這位向來沉迷酒色的年輕國王,半夜定然軟玉溫香在懷,愛不釋手,今晚竟只身前來王爺行宮,著實令人摸不著頭腦。

    一直沉浸在金裳玉衣中的我,百思不得其解下,回身顧盼,不經意瞥見正躬身施禮的國王,他甫一抬首,正待開口,卻在瞬間怔愣了一副面容。

    他目不轉睛地直盯著我,眼光肆無忌憚,赫赫然垂涎三尺。

    上次酒樓相見,我面覆輕紗,他並未見我真容,如今倒是頭次目見。

    我被盯得遍體發毛,不由不悅蹙眉,滄瀾面不改色,連聲輕喚國王,後者才驀然回神,一時嘖嘖稱奇,平凡無奇的面孔上堆滿艷羨,「孤王還以為王爺不近女色,原來是金屋藏嬌,擁有這般絕色佳人,王爺當真艷福不淺吶!」

    滄瀾置若罔聞,揮袖屏退一干宮女,回身端坐書案後,一身雍容華貴的深紅錦袍,掩不住那份脫俗絕塵的仙韻,「大王前來,所為何事?」

    「回王爺,是關於聖天教教主的事!」

    我不自覺地渾身一震——什麼?!蘇游影!

    國王復又斜手一禮,侃侃而談,熾熱的眸光卻始終不離我身上,「三王爺,中原來的聖天教教主在西域橫行多時,現已掌握了西域所有江湖勢力,王爺遲遲未有行動,我實在寢食難安,特來和王爺商量對策。」

    我眉間心上無處不憂,眼神投向泰然自若的滄瀾,心中蹀躞不下。

    他們若要大動干戈,西域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必將生靈塗炭,民不聊生,而蘇游影早已成為西域的罪人,亦不知會被如何懲處。

    滄瀾回眼正視,悠然展顏一笑,自成一種蘭花般淡雅的神韻,「大王儘管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我敢擔保,他不會對您構成威脅。」

    國王面色稍霽,「既然如此,那一切便由王爺做主吧。」

    滄瀾見國王緊盯著我不放,遲遲不肯離去,無可奈何地搖頭淡笑,仿若事不關己,隨即輕聲催促道,「大王,您還有什麼事麼?」

    「沒,沒事,那我就不打擾王爺休息了。」

    國王埋首連道,誠惶誠恐,又戀戀不捨地瞥了我一眼,終拂袖揚長而去。

    我輕步於滄瀾面前,垂首低眸,惴惴不安地絞著十指,欲言又止。

    一隻溫暖柔潤的手,輕輕地落在我左腕上,輕盈猶若夢魘的聲音,伴隨著縷縷宜人的蕙蘭清香,瀠洄耳畔,「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剎那的怔忡,未待我反應過來,便已被猝不及防地拽出宮殿,與滄瀾對坐一輛豪華的馬車中,在車輪滾滾聲中,披霜踏雪緩緩馳去。

    城樓烽火

    馬車一路向南,由內而外穿過錯綜交織的環街,在南城門處戛然而止。

    滄瀾攜我步下馬車,接過隨行侍從奉上的碧色油紙傘,在守城侍衛帶領下,一步步踏上巍峨的城樓,眼前豁然開朗,幾乎連人的心都隨之開闊。

    夜上危樓望,瀚海烽火亦蒼茫,風塵萬里河山巔,洪荒渺渺數千年。

    殘月徘徊於鬥牛之間,夜宛若狼的深邃眼睛,俯視著人間萬世滄桑。

    滄瀾撐著深碧的油紙傘,隔絕了滿天肆虐的飄雪,俊美如神的容顏安寧素雅,一片風煙塵土之間,彷彿惟有他週遭的空氣,被淨化得清澄無瑕。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我想讓你看到,這最後的風景。」

    我與他並肩共立傘下,莞爾,不盈一絲陰霾,「真虧你能奇思妙想,竟讓我在冬天看到夏天的風景,這種奇景,也只有你能讓我看到!」

    縱目眺望,整座環形王城盡收眼底,千家萬戶燈火輝煌,萬重樓外別樣風景天,長河鏡湖起心漣,禁衛潮湧而過,鐵蹄錚錚,雪域生寒。

    那夜色中連綿無盡,閃爍生輝的萬家燈火,不正像極了夏夜的滿天繁星麼?

    一顆顆星辰在腳下閃耀蔓延,連綴成傳說中的天橋銀河,無邊無際……

    這一瞬,我只覺夜空離我如此之近,好似觸手便能摘星,俯身便能撈月,整個人猶若處在星河幻境之中,浩然如憑虛御風,飄然如羽化登仙。

    夏夜的繁星遍地,映襯著冬日的茫茫飛雪,將此處渲染成瓊瑤仙境。

    我內心煩憂蕩然無存,徒留一片空靈輕逸,不禁開懷展顏,「不管怎樣,我還是感謝你,讓我看到了人世間最美的風景。」

    我透過歲月痕跡斑駁的城牆,眺望著月光下蜿蜒流淌的且末河,凝眸瀲灩水波上飄蕩的雪絮,將滿懷隱憂悉數道出,「你,會怎麼對付蘇游影?」

    「我不會對付他。」

    轉眸輾顧之下,映入眼簾的,是他神秘莫測的雙眸,平淡無波的低語,隨著冰涼刺骨的晚風繾綣飄入耳中,卻勝似晴天霹靂,將我驚愣在當場——

    「將要對付他的,是你……」

    「什麼?!」我愕然睜大雙目,瞠目結舌。

    「我答應給你舍利子的條件便是,讓蘇游影不再與西域朝廷為敵,至於用什麼方法,便是你自己的事了,我不會過問……」

    飛雪源源不斷地飄墜在碧傘上,化作片片淒楚,在心間蕩起圈圈漣漪。

    無聲的對峙,瞬息凝固在兩人之間!

    我們於傘下相顧無言,即使墨丈尋常間的距離,我卻只覺他遙不可及。

    他杏眸澄淨無華,笑若淡茶輕煙,發頂玉冠緞帶相映成趣,深紅錦袍在夜風中鼓蕩飄揚,非但不覺庸俗,反而更添幾分神采,襯得他絕美不可方物。

    千百道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終究泯滅無形,徒留淒涼幾許。

    他,果真非我認識的滄瀾,心機謀略之深,令人望而生畏!

    他控制西域易如反掌,卻惟獨對幾近無敵的蘇游影無計可施,便想利用我來對付他,待到我們兩敗俱傷,他威脅除盡,便坐收漁翁之利。

    景刻,我嫣然一笑,「你真會給我出難題,明知我不是他的對手。」

    「或許以前不是,但現在不一定了,你將會擁有遠勝蘇游影的力量。」

    「你在和我開玩笑吧。」

    「我有辦法讓你對付蘇游影,還能阻止天下浩劫,並全身而退……」

    「什麼辦法?」我亟不可待地追問。

    「關鍵在於舍利子,只是,看你如何選擇……」

    緣起緣滅

    他清笑宴宴,探袖取物,甫一攤手,我只覺目眩神迷,璀璨肆虐的金色光華,如湖上漣漪般陡然自城牆上迅猛擴散開來,籠罩了整座恢弘王城。

    鵝蛋大小的金色聖珠,於掌中光芒萬丈,其中似有金沙潺蕩,美不勝收。

    這,赫然是西域聖物——舍利子!

    金絲連綴的玉衣,承接著舍利子閃耀金輝,將漫身彩玉映得光轉猶若活物。

    他伸手遞來舍利子,被金光照亮的雪白面容,美得宛如般若在世,「世間萬物皆有三魂七魄,舍利子乃飛天天魂圓寂而成,蘊含著驚天動地的靈力,你擁有飛天的命魂,藍蓮離焰便是隨巫女封印在皇陵中的地魂,我只擁有飛天的地魂,便已能輕而易舉地對付封神陵中的所有守護神兵神獸,倘若三魂聚齊,即使七魄不全,你依然能擁有幾乎與飛天等同的靈力,呼風喚雨亦不在話下!」

    小心翼翼接過燦瑩剔透的舍利,我雙手捧在手心,眉間卻是狐疑不散,「你的目的不正是要讓九淵現世麼,為何還讓我去阻止它?」

    「我正是想要你去對付它,若是封印不解,你又有何機會與之對抗?」

    我空歎人心難料,金色舍利在手心融化片片冰涼,脈脈沁入心間,一種不祥的預感,從無底深淵中徐徐升起,令我不自覺皺緊了眉頭——

    「你剛剛說的選擇,究竟是什麼?」

    他瞳孔中掠過一波神秘莫測的光,欲言又止,仿似難以啟齒一樣,猶豫再三之下,終不過幽渺一歎,轉身顧盼城下燈染飛霜,將真相娓娓道來……

    剎那間,腦中轟地一聲震響,彷彿有什麼驀然炸開,支離破碎!

    纖纖素手倏然駭顫,圓潤晶瑩的金珠,頹然滑落手心。

    殘酷的真相,映得飛雪紅遍天,凡塵萬物均被籠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紅錦廣袖在雪染月色中劃出水一樣的流波,一隻玉手如電探出,於半空及時截住舍利,挽救了粉身碎骨的危險。

    凌波微步聚百憂,我步入雪中,舉目眺望夜穹中的皎潔殘月,任憑冰冷徹骨的雪絮沉澱全身,點點滴滴徘徊面靨,化作絲絲血淚,縱橫肆虐。

    月映藍蓮憶以往,襟又濕,欲斷腸,心無所繫傲雲天。

    原本已萌絕念的我,方才燃起一星半點的希望,卻在下一刻,被上天的殘忍碾碎了最後一絲期冀,所有旖旎的憧憬,轉瞬之間,煙消雲散……

    這二選一的抉擇,對我而言,不就是別無選擇麼?

    苦澀無奈的笑痕,自唇瓣繚繞泛開來,繼而,淡化為看破紅塵的釋然。

    曾經,我痛恨自己的身份,為何我是飛天轉世,為何要擔當如此沉重的使命,但如今,我卻慶幸自己有飛天的力量,否則,便不能救他了。

    只要他能平安,我便別無所求……

    青磚堆築的城牆,滿是斑駁滄桑的痕跡,任憑千年風吹雨打,仍堅強屹立在西域的王都,守護著腳下的萬千臣民,幻化為古老而神秘的傳說。

    我心如翻江倒海,腦中空茫茫一片,眉心凝蹙的千愁,滄桑了天上人間。

    「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看來你已經做好選擇了,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心全意去完成。」

    我埋首碧傘月影中,任由玉扇斜綰的小束青絲滑過耳跡,將塵封的那份隱痛壓下,攥緊十指,強自鎮定,「如果有一天,你真正的願望實現了,能不能,盡量讓天下太平安康,不要再讓世界有戰亂,以你的權勢,這應該不難吧。」

    「好,我答應你。」

    我欣然淡笑,陰霾不復。

    一片陰影籠罩在頭頂,為我遮擋塞外風雪三千,清新的蘭花香味中,凝若玉髓的細指,輕輕撫去我面上化淚的融水,錦袖猶如春風拂面。

    滄瀾靜立我右畔,一顰一笑盡顯淡雅脫俗,修長的身姿彷彿遺世獨立,那份暖心的溫潤一如初見,若是一般女子見了,定要怦然心動,魂不守舍。

    呼吸凝結成的白霧,縷縷瀠洄在眼前,泛著若有若無的蘭花清香。

    舍利子遞至眼前,我將其雙手捧在懷中,只覺它重若千鈞,它能挽救人命,抑或拯救天下蒼生,卻惟獨不能,締造不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

    「還有件事希望你能答應,放過舒亦楓,好麼?」

    他撤回右手,手中穩持青竹傘柄,纖塵不染的絕美俊顏,雕飾著洞悉塵世的惘然,「我不會為難他,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一定會愛上你,並會為你出賣我。他那樣只愛自己的人,斷不會輕易愛上別人,即使我答應將紅裳賜給他,他仍不會動心,他只是想擁有他哥哥沒有的東西。而你這樣的人絕無僅有,不同於這世間任何女子,能讓他欲罷不能,他一旦真正愛上一個人,便會不顧一切……」

    聞言,我不禁隱怒於心,「看來一切都在你預料中,但你怎能那樣對紅裳,你明知道她深愛蘇游影,又對你忠心耿耿,你怎能將她隨便送人?」

    「她當時並未反對,而且她有自己的目的,我亦不會多問。」

    我將舍利納入雪綃似的金袖中,憶及如煙往事,剎那間啞口無言。

    紅裳曾為奪得冥陰教而設計舒亦楓,我委實不解,難道權勢地位就那麼重要麼,竟能讓她放棄一往情深的人?抑或是,她另有苦衷?

    他轉首回盼,錦紅緞帶垂肩,眸光凝定在我眉心灼灼的藍焰上,浸染了一層夢幻的恍惚,「我想,若非我早心有所屬,說不定也會對你動心……」

    「哦?你所愛之人必定非同尋常,我倒真想見一見。」

    「她……早就不存在了……」

    「抱歉,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但願來世,我不要再喜歡上任何人,沒有那份牽腸掛肚,便能來去自如,無憂無慮了吧……只可惜,我沒有來世了……」

    我與他相顧雪前月下,目光穿透了沉寂的夜色,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寒夜清宵綺夢迴,前塵不共彩雲飛,一紙薄緣,風風雨雨吹打。

    他靜望夜空中已成大半的明月,悵惘不改俊逸面,耐人尋味的聲音,夢魘一般輕盈飄了過來,「下一個滿月,便是九淵現世之時……」

    「我知道,下次滿月將是最圓最紅的一次,也是人間最後一次紅月。」

    紅月魔咒早已完成,九淵封印已解,只待曼珠沙華聚合,枷羅陣法結成,人界與鬼界的結界被破,九淵便會從鬼界甦醒復活,禍害人間。

    「我真的不知道,將你召喚而來是對還是錯?」

    「或許,我還應感謝你,若不是你的召喚,我便無法體會大唐的世界,雖然短暫,但卻很開心,讓我認識了很多朋友,包括,你……」

    「你,可還有什麼遺憾麼?」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蒼穹下飛舞瀰漫的雪絮,繾綣飄落在掌心,恰似天使潔白的羽翼,融化成溫暖的情意,刻畫永恆不朽的愛戀。

    我輕輕閉上雙眼,手捧白羽,任由頰邊兩縷髮絲輕柔拂面,發間玉扇映月而耀,青絲雲彩般傾瀉直下,華麗絕倫的衣袍流光溢彩,勝似明月之雅美。

    靜靜感受著手心的沁爽,細味人生種種快樂,我一笑而過,「知足常樂,能無拘無束地遊遍天下,我已然心滿意足,只要大家都能平安……」

    懵懂中穿越大唐,轉眼兩年已逝,待得寒冬一過,我便該十九歲了吧。

    只可惜,我等不到春暖花開的那一天了……

    東海流波山連川,兩年光暑盡眼前,如水光陰歡樂度,生若盡歡死無憾。

    身畔男子怔怔注目,道不盡的深意,流轉在清泉般剔透的眸底,一閃而過的驚艷後,化為蕩漾不定的顏色,似有一種異樣的情愫,不知不覺地生出。

    「現在,該把最後一樣東西還給你了……」

    茫然睜眼間,但見一團幽藍的烈焰,在他掌中緩緩凝聚成形,恰似月光精靈,輕快自在地跳躍飛舞,任由狂風捲雪,越燒越亮。

    驀地,焰火瞬息幻化為一朵炫目藍蓮,剎那間藍芒四射,鋪天蓋地地席捲整個王城,竟蓋過了腳下萬家燈火,映照得方圓百里宛如白晝。

    美輪美奐的幽藍火焰,流火吞吐間恍若夢幻,與我眉心印記如出一轍!

    夜色中連綿千里的飄雪,都被浸染了冰藍的絢麗華彩,只靜靜傾注,便深覺一股震天靈力在其中流轉,蓄勢待發,翻雲覆雨只在一手之間!

    未待細看,藍蓮離焰騰地升起,流火膨脹捲舞,蜜繭一般將我全身牢牢包裹,週遭數十丈藍染的飄雪,被激盪奔騰的氣流牽引,圍繞著我狂亂飛旋流竄,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遙遙望去,城頭只見一片混沌的藍霧。

    我只覺渾身沐火,欲動不能,週身血液逆流,閃動的藍焰猶若波濤洶湧,旋舞間匯聚成一縷縷強流,無孔不入,在體內肆無忌憚,橫衝直撞。

    諸般因真元運轉而生的神通加諸肌膚之上,一時間灼脹難耐,永無止境……

    前所未有的靈力充盈全身,卻也遠超身體承受的極限,幽藍的天地愈漸模糊,纖軀如同雨蝶一般飄墜,終在塞外夜雪中泯滅了最後一線意識……

    紅袍男子長臂一舒,穩穩接住了不省人事的少女,依舊澄淨無華的眼波,穿越這滿天飛雪,遍地星辰,落向了千里之外的滄海桑田。

    個中悲愴無奈之意,刻骨銘心之情,又有誰人能真正讀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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