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無常 鳶離 第二章 鳶離(10)
    我當然不能把惜兒交給她。如果真如她所說,像親生女兒般待她,容成樺回來以後會怎麼想?他根本就沒有碰過她,他只能把孩子當成她與別人的孽種。到時候我的孩子就將性命堪憂。

    但惜兒還沒滿月,我躺在床上,手無縛雞之力。她卻帶著十幾個人,輕輕鬆鬆就從我手裡搶走了惜兒。我看到惜兒在她懷裡嚎啕大哭,小臉漲得通紅。我哭著撲到在地上,求她放過我女兒。

    她優雅地蹲下身來,把惜兒的小臉湊到我跟前,「再最後看一眼吧。她從此以後就是我的女兒了。在王府,她會成長的很快樂,很快樂的……」看著她們帶走惜兒,絕望如同一張巨大的網,黑壓壓地撲了下來。

    惜兒就像只飛上天空的紙鳶,即使我手裡還纏繞著不捨,她卻永遠回不來了。我知道她再也回不來,可是我還是選擇眺望,哪怕眼睛脹得生疼,淚流不止。

    我日復一日站在流蘭樓上,眺望著遠處,那裡有我未歸來的丈夫,有我摯愛的孩子。終於有一天,溫宿晴傲慢地踏入流蘭樓,她告訴我容成樺回來了,可她卻告訴容成樺,梓鳶等不了他,獨自回了流蘭樓。她還告訴他,容成惜是她的孩子。

    她的語氣很平淡,就像在告訴我她新買了一盒胭脂一樣。她說:「王爺譏諷地笑,說要拔劍殺了那個孽種,可他看到她的眼睛時卻遲遲下不了手。只是你可憐的女兒容成惜還是死在劍下,殺了她的人是我的婆婆。我婆婆清理門戶,沒什麼不對,王爺並沒有阻攔。」

    我心如死灰。我萬萬沒想到溫宿晴即使要犧牲自己的名聲也要毀了我,讓我被他誤會,讓我的孩子死於非命,可她看起來卻那麼從容,彷彿一切都理所應當。淚水決堤而下,承載著我希望的紙鳶斷了線,遠遠離去,消失在生命裡。漫山遍野的芍葯花不再潔白,那是哀悼,是祭奠。

    我站在樓上,樓下的街川流不息,人聲鼎沸。我看到一個白衣白髮的女子抱著我的孩子,她身邊一襲黑袍的男子正執筆在一本冊子上記下什麼,熙熙攘攘的人群從他們半透明的身體之間穿過。我的孩子,她還那麼小,她甚至還來不及滿月。她的胸口盛開著一抹絢爛的紅色,那是長劍貫穿而入的記號,是冰冷親情賦予的創傷。

    那個白衣的女子抬頭看了看我,神情有些訝異。我也看向她,我想他們大概就是冥府的無常。等到那個黑袍的男子收起手中的筆,他們便步履匆匆地消失在街的拐角。

    仰起頭,我看到我的惜兒在雲端微笑,短短的手腳在揮舞著,如同那只飄飄搖搖的紙鳶,沒有那些落寞和孤獨,只有飛翔的自由和榮光。容成惜,我的女兒,下一世,請找個能保護你平安快樂長大的娘……拭去眼角的淚水,所有的雲都消散得乾乾淨淨,湛藍的天幕,只餘光芒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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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回法術,我深深地歎了口氣。我竟在她的夢境裡看到了我和濯塵。原來當初我收走的那個魂魄,正是她未滿月的女兒。作為一個白無常,尤其是做了幾千年的白無常,本不應為每一個魂魄的歸去來兮而悵然若失。但是這一次,我破例了。

    入夢散的功效隨著記憶探查的完畢而消退。每一個從夢中醒來的客人,都難免於眼角的濕潤。我遞給她一條手帕,轉過頭和濯塵商量。

    「當然要賣。而且賣,就要賣兩壺。」難得一向寡情的莫濯塵也會出手這麼爽快,竟一下子肯賣出兩壺。

    「怎麼?看完梓鳶的夢,你也有點小感動?」我試探著問他。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真是太可怕了。莫濯塵這傢伙資歷比我高,在冥府呆的時間比我長,無論看見什麼人間慘案臉上都是一成不變的木頭表情。

    他不屑地看著我,「與其讓某人再偷我一壺酒,不如直接當面賣給買主。」望著他去取酒的背影,我嘴角有些抽出——「莫濯塵,我不是人好嗎……」

    「白無常。」我聽到梓鳶在叫我。「呵呵,我現在已經不是無常了。我們任職滿了,功成身退,你叫我傾辭就好。」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能不能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你是不是想問,你的女兒去了哪裡?」她點點頭。要無常查出一個按正常流程投胎的魂魄去了哪裡,這不是什麼難事。我伸出手去,空氣中浮起一道淺藍色的光暈,光暈上托著一本厚厚的冊子,紙的邊緣有些許破損,微微泛著黃。紙頁迅速翻動,我很快就找到了容成惜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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