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廷玉撫上她的肩，鳳眸閃爍笑意：「今夜，我一定要緊緊抱著你睡……」
兩人躺到床上，四周靜謐，隱約細雨敲窗，顧流芳唇角微動，「你不是說沒我會睡不著的麼？還不是一樣活到今日。」
納蘭廷玉勾唇，翻身與她正面而視，俊臉欺近，磁性惑人的嗓音：「如果你不說，我倒真的忘記這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只記得開頭輾轉難眠，後來就只能強迫自己一心一意終日批改奏章，甚至是連夜，困還不夠，因為一合上眼就會想起你，必須把我累得身體吃不消，才會半昏半睡地睡過去，你要怎麼補償我？」
「最多，今夜讓你好好睡一晚。」顧流芳眨眨眼眸，點頭道。
「不夠，我要你以後每個晚上都陪著我，跟在北漢時御前近身侍女一樣。」他一笑，「好懷念那會兒，我們多美好……」
顧流芳點點頭，卻又搖頭，一笑道：「不是美好，是平淡，金戈鐵馬，亂世浮沉，當一切絢麗都經歷過後，繁華的心就開始期待平淡，期待看見的不再是血雨腥風，能是青山綠水，藍藍的天，白白的雲，一間茅屋，萬樹桃花月滿天。」
「你跟我想的一樣，我們真有默契……」納蘭廷玉好看的唇角勾起，刮刮她的瓊鼻：「我想盡快傳位憶兒，然後歸隱。」
「歸隱？」
「對，找一個沒有別人的地方，靜靜地過幾年再說。」
「你，放得下這偌大的江山？」顧流芳隱隱皺眉，這江山費多少力氣得來，難道他就這麼甘心享受也不享受，拱手讓人……
納蘭廷玉手掌穿過她的柔荑，篤定的眸光對上她的眸子，含笑開口：「流芳，你豈是也被帝業繁華弄暈自己清醒的頭腦，我們兩人一起打來的天乾天下，但我們其中難道有一人真的在乎過這江山？你為一句天下興亡，百姓何辜，我為你。」
「你為我……」顧流芳露出一笑，緩緩點頭：「讓位歸隱，處江湖之遠恬靜淡泊，好是好，但憶兒尚且年幼，我不放心。」
納蘭廷玉點點頭：「憶兒年才兩歲，確實有些倉促，既然如此，再等幾年也罷，反正現在有你陪我等，不過眨眼之間。」
「明天群臣要我身份，怎麼辦？」顧流芳現下最為擔心的，還是這個。
「不成氣候，其實現在朝權已經穩固，我只要反對他們不能怎樣，之所以把你關起來，我也只不過是想讓你在牢裡冷靜冷靜，你如果不在牢裡心灰意冷，又怎麼可能今晚跟我心平氣和地把一切誤會釋然？」納蘭廷玉俊眉一挑，戲謔地笑。
顧流芳嗤笑一聲，點頭道：「如果是那天金鑾殿上定案之後，你跟我說這些，我真的會一個字也不聽直接給你一巴掌。」
「流芳，你在牢裡是怎麼冷靜的？」納蘭廷玉記得，當時她氣得簡直揚言要令他江山不保，今日之舉他似乎也是純屬賭運氣。
「我開始就懷疑，是不是真的惹火你，你想撕破臉除掉我……然後，我就開始反思，反思自己害過多少個人，以及做過多少後悔的事情，良心起初很不安，但我最後又發現錯確實都在你身上，也就沒有什麼心理壓力，一直過得很好。」
「嘴硬。」他嘴角勾起一個弧度，「你是過得好呢，但我就怕自己逼得你太緊，惹火你，你狗急跳牆那我就不知道怎麼辦好……」
「你說誰是狗呢？」她咬唇。
他柔情一笑：「你要是母狗，我就是公狗，你要是一支筆，我就是一塊墨——我永遠會陪伴在你身邊，不管你我是什麼東西。」
顧流芳聽得心猿意馬，只覺撥開雲霧見月明。
原來，顧流芳依舊，納蘭廷玉更從來沒有變，只不過看待的角度不同而已，輾轉三年，風雲變轉，彼此始終沒有變的就是，顧流芳終究會為納蘭廷玉一句話而感動，冷然的心一點點融化，納蘭廷玉也終究是個情癡，粉妝玉砌的江山如畫，在他眼中，終究敵不過美人眉間一點硃砂……
「顧流芳，愛不愛納蘭廷玉？」
「愛。」她淺笑，「納蘭廷玉——又愛不愛顧流芳？」
「不愛，是騙人的，愛，是自欺欺人的，你我已經永遠分不開，無所謂愛不愛……」
這一夜，雖然外邊仍有瀝淅小雨，但宸和殿卻溫暖一片，顧流芳沒睡，納蘭廷玉也沒睡，三年思念，此夜只相視而望。
原只道，人面桃花，物事人非，宮寂悲愴，紅牆朱門，龍廷金猊，庭院深瑣。
卻不知，輾轉三年，此情依舊，桃花初綻，人面當前，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堪憐此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第二天，卯時時分。按時間已該去上早朝，納蘭廷玉也只能起床，著龍袍時磨蹭一會兒，一隻纖手伸過幫他把袖子穿上，然後取過腰帶為他從後邊繫好——彷彿一切仍在北漢，他是北漢皇，她是御前近身侍女顧流芳，只是現在沒人記得的。
納蘭廷玉看著她失神，「我們一起去早朝，當面給群臣一個交代吧，更宣佈，我們已經和好如初，世上再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
「我也正有此意，該解決的，終究得解決。」顧流芳點點頭，坐到梳妝台前。
手剛剛拿起玉梳，卻被另一隻手接過，納蘭廷玉捧起她的一撮雲鬢，緩緩梳過，「要打扮得好看點兒，你是至高無上的皇后，更是絕世女軍師，風華絕世，才智絕世，傾倒北漢皇納蘭廷玉，後世定會記載你天下獨絕，只此無雙。」
顧流芳淺淺地一笑，道：「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何況這張臉像你舊情人，打扮得再怎好看，我也不稀罕……」
「我有一種直覺，你一定是霽雲。」他嘴角噙著笑，眸光之中氤氳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