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雲歌不敢相信，莫璃會變得這麼無情。
然而仔細看她面上的笑容，確實是由心而發。
這，怎麼可能？他怎會看錯她？
清雲歌幾乎是怔怔的走進亭子，愣愣的接過她手中的茶杯，呆呆的就將熱茶往嘴裡送……
『噗』
他狼狽的將熱燙的茶吐了出來，好燙！白皙的臉龐立刻紅窘了一片。
「撲哧。」莫璃倏地掩口笑起，「雲歌公子想什麼想的那麼聚精會神？居然會讓熱茶燙傷自己。」
「我、我……」清雲歌張口結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實在還是不信，莫璃是這麼無情無義的女子。
此時立刻有兩名侍女走上前來，手中捧著乾淨的毛巾，遞到清雲歌面前，「雲歌公子請用。可要帶雲歌公子去換身衣裳？」
「呃，不用了不用了，謝謝。」清雲歌慌忙的拿過毛巾擦拭著粘在衣裳上的茶汁，莫璃只是泰然自若的坐在鋪著白虎皮的軟凳上，愜意自然的喝著沁心香氣的雲露茶，看著他手忙腳亂的窘迫模樣，笑吟吟。
清雲歌將毛巾遞還給侍女，侍女接過毛巾回到各自的位置，腳底生風，根本都是練家子。清雲歌這才看清這亭子周圍的情況：縱然是百花繚繞，鳥語花香，然而這週遭，十步一侍衛，五步一侍女，這……根本是被監視了啊。
清雲歌驀然明白了莫璃的冷漠從何而來，原來她都是裝的。
他面上立刻有些高興起來，為自己沒有看錯人而高興。然而莫璃下一句話，再次讓他錯愕。
「雲歌公子以為我的漠不關心是裝的？」莫璃笑吟吟的看著他，視線緩緩環視著花園，悠悠然站起身，面向著亭子外，「雲歌公子可知道，半年前，我還是個每日活在悲慘之中的可憐蟲，食不飽穿不暖？身為相國庶女，娘親生我而死，爹爹恨我至極，任由著大娘和嫡姐欺負我，責打我，甚至毒害我。甚至連家奴都敢欺負我，將我打暈扔進水池，幾乎淹死。」
她緩緩轉身，明眸漸漸冷漠，嘴角的笑容變作嘲諷，清雲歌聽的目瞪口呆。
「可是如今，雲歌公子覺得我活的好不好？」她回首，斜睨著他，嘴角滿是戲謔，清雲歌愣愣的看著——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莫璃，明明在笑，可是笑中滿是哀絕。
「我死過一次，所以我告訴自己，我再不要被欺負，我要活的比那些欺負過我的人都好。我美不美？美，比起我姐姐莫瀅，我既美，又年輕，她怎麼和我爭？我要勾|引東方璟，她除了哭，除了發瘋，別無他法。東方璟再重情重義，他還是個男人，還是走不過我這美人關，甚至為了我要和皇上反目成仇。北川皇帝北辰星煜，為我從一介懦弱無權、與世無爭的太子，變作手擁大權的一國至尊，他求什麼？求的不過是我有一天願意為他留在後宮。而你……」
她倏地燦爛笑起，直比那亭子外的烈陽更要耀眼，「你本是個無慾無求的修行之人，一心求仙道，還不是為了我，惹上這凡塵俗世？呵呵呵。」
清雲歌只覺得一顆心不停的往下墜，在她燦爛如陽的笑容裡，在她宛如銀鈴的笑聲裡，墜入無底深淵。
「良禽折木而棲，我是一個女人，弱女子，只求這世上能給我最好的男子。皇帝雖好，卻有後宮三千；王爺雖好，終有側妃妾侍。雲歌公子雖好……呵呵，可是你不食這人間煙火，難道要我陪你清貧一生？你捨得？」
「不……」
清雲歌步步後退，已是臉如白蠟。
「所以，我選殷教主。我來之前曾有研究過兩國史記，南詔教主國君，曾有不少終生未娶，更有許多一生唯有一妻。我是女人，我很自私，我既要了這世上最好的男人，我就要他一輩子只忠實與我。所以，雲歌公子你懂了？」
「懂，我懂……」
清雲歌再聽不下去，踉蹌著倉惶逃離，身子幾次差點被地上突起的石子絆倒。
莫璃笑著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這才坐回亭中，再次執起茶壺為自己倒了杯香茗，臉上卻驀地落下兩滴清淚。
一根微涼的手指，輕輕將那清淚拭去。
莫璃立刻抬頭，對著他笑靨如花，「殷教主來了……唔。」
身子驀地被他擁入懷中，那衣裳上還滿沾了冬日的寒冷，猛地貼在她臉上，竟是有些刺疼。莫璃笑著輕推他，「冷死了，快放開……」
「不放。」殷天鈞低首看著她青絲發頂，聲音依然冷冰冰的，卻是多了昨日不曾有的沉重，「這輩子，本王都不會放開你。」
「你說的？」
「對，我說的。絕無虛言。」
莫璃輕輕笑了，靜靜偎在他懷中，再無多話。
殷天鈞覺得自己的心，這一刻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有個地方，不知不覺正在因她柔軟。
他倏地抬起她的下顎，拇指指腹摩挲著她的唇，冰冷雙目漸漸燃起火焰。他微微傾身，似要吻她，而她不避不閃不反抗，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的厭惡之情，雙目中只是一片明淨，一片鎮定，淡淡而冷靜的看著他。
殷天鈞輕輕放開了她。
在她身側的軟凳上坐下，莫璃笑吟吟為他斟了杯茶，然後自己雙手捧著茶杯，小口輕啜。
殷天鈞不喝茶，只是把玩著小巧的茶杯，視線卻在打量莫璃。
莫璃始終笑瞇瞇，隨便他看。
「你還有什麼住不慣的地方，我命人給你重新準備。或者，有什麼吃不慣的，也都一併告訴我。」他沉聲開口，興許是第一次對一個女人這樣關心，所以這關心人的話說來有些不太自然，顯得硬梆梆。
這殷天鈞還是個細心之人。不過越是對付這樣心思慎密之人，她越是要小心應付。還有清雲歌，希望他不會那麼脆弱就這麼離開南疆了……
莫璃淡淡一笑，搖搖頭，「都很好，教主費心了。唔，如果不嫌麻煩的話……嗯……我是說沒有也無妨……」她眸子忽的閃啊閃，一副期待又欲言又止的小心翼翼表情，越是這樣，越是讓男人無法拒絕，「想要什麼，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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