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妃棄後 寧負天下不負卿【下卷】 145
    夜色微涼,月光若水,山谷中,一片靜謐,偶爾,晚風攜著花香草香掃過鼻尖,沁人心脾。

    子卿高燒不退,落凡擔憂不已,來回不停地替子卿敷冷毛巾。竹子在一旁的桌子邊坐著,無聊的挑著燈芯,偶爾,看一眼忙碌不斷的落凡,然後撇嘴:真是個笨女人,都看不出子卿是假裝的……雖然,他受傷是真,發熱亦是真,不過,都是他自己搞出來的……

    嚴一幾人守在木棚外面,面色冷靜,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子卿的病況。

    有陣陣馬蹄聲傳來,急速而焦慮不安。

    嚴一等立刻站起來,拿著武器,警戒地盯著山谷入口。

    幾乎淹沒在夜色中的兩個人,騎著馬,漸漸出現在月下,停在木棚前不遠處,下馬,急速而來。

    嚴一見來人正是百里塵,給同伴遞了個眼色,然後,大家又都坐下。

    百里塵一眼看到嚴一幾人,其中四人正是初遇緹諾那日出現在山洞裡的幾個黑衣人,原來是子卿和他的屬下救了落凡。

    風行見到那四人,只是訝異了一瞬,然後跟著百里塵撩開布簾,一室燈火忽然映入眼簾。

    他們看到,那個一身血跡的白衣女子在木桌和床榻間來回,極是擔憂小心體貼地給床榻上昏迷的男子更換毛巾,冷敷發熱的額頭。

    她似乎是全神貫注地關心著子卿,絲毫沒注意到有兩個人在幾步開外看著她。

    竹子聽到響動,順著聲音看過去,正好看到面色沉如水,眸光冷如電的百里塵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兒,直直地盯著落凡的身影。

    竹子看了看百里塵,又看了看落凡,垂下眼眸,繼續無所事事地挑著燈芯,聽著油燈發出的辟辟啪啪的爆響。

    百里塵保持著掀開布簾的動作,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盯著落凡,漆黑的眸子如同暗夜,看不清其中的情緒,卻又似平靜海面下的洶湧波濤,暗潮湧動,好像一眼望進去,就會被湮滅的萬劫不復。

    風行悲哀而難過地低下頭,且不說這幾日公子對落姑娘很是冷淡,就說四年前,公子為了她,做了那麼多事,甚至放棄唾手可得的天下,而落姑娘,何曾像關心子卿這般體貼過公子?從來都是公子細心周到地照顧著她!

    落凡拿下覆在子卿額頭上的毛巾,走到桌子旁,放進水盆裡,過了一遍涼水,稍稍擰乾,一邊說道,「竹子,再換一盆水來。」

    「哦。」竹子似有氣無力的應道,然後就看著落凡轉身又走到床邊,替子卿冷敷,竟然,完全沒有看到就在三步以外的百里塵……

    竹子輕輕搖了搖頭,端起水盆,走到百里塵面前,微歎一口氣,側身而過。

    百里塵微微垂眸,似乎在心底輕歎一聲,收回手,布簾順勢而下,落凡的背影漸漸被布簾遮住,直到眼前,只是一塊暗色的布簾。

    月光柔若水,輕輕灑下,似給這個下午慘遭屠戮的山谷以寧靜祥和。

    鼻尖,芳香的青草氣息和花香掩蓋了濃郁的血腥味;耳畔,有微微清風拂過,有蟬蟲低聲鳴叫。

    月下,百里塵挺拔而孤寂的背影漸行漸遠,雖然這背影,仍如青松般挺傲,卻因那份無可言說的落寞,看著,讓人心酸不已,驀地紅了眼眶。

    百里塵忽然頓住腳步,站在山谷入口處,望著前方無盡黑夜,靜靜地凝思,如點漆般的黑眸裡,盛著滄桑與淒絕。

    他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地如同緩緩而逝的河水,似死水般沒有生氣,又像是屹立雲端的傲然,「查清楚這件事,找出幕後黑手,千刀萬剮。」

    明明是這樣平淡的口氣,卻讓聽者毛骨悚然,好似下一刻,自己已死無葬身之地。

    「啊?」風行沒反應過來百里塵什麼意思,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百里塵淡漠地看著他,風行立刻低下了頭,恭敬道,「是。」他以為,公子看到那一幕,該是死心了,該是在想,落姑娘並不值得他喜歡,誰曾想,公子竟是在思考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哎……公子,您這又是何必呢?

    「還有,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百里塵沉靜道。

    「是。」風行仍舊低著頭。畢竟是近千人的屠戮,想必很快就會傳遍江湖,到時,只怕落姑娘的處境更加危險了吧。

    *

    回到雲都城內的時候,已是夜深。

    風行因要調查那件事,一出山谷,就自己離開了,而百里塵一人,走在城內的街上,忽而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到那間茶社,是他,初遇落凡的地方。

    那一日清晨,伊娃出言不遜,他出手教訓伊娃,孰料落凡突然出現,不僅救下了伊娃,還要挾了他一番。他認不出她,她的震驚,她的漠笑,她每一個眼神,每一個神情,其中的無奈與自嘲,都輕輕楚楚地在眼前重現,彷彿,剛剛才發生一般。

    他曾經,應該和落凡認識吧?至少,落凡是認識他的,而他,只知落凡此人,卻從未見過,所以,自己不識得她,她才會驚訝。

    那一日,她以竹笛掌控自己的生死,而他,放出狠話,有朝一日必找她報仇,一雪前恥。

    想到這兒,百里塵一貫冷峻孤沉的臉上牽起一絲弧度,噙在唇畔,若隱若現,儘是自嘲。

    他們相遇那一日,便已注定今日的結局了吧。

    果真是,天意!他百里塵本就是一個孤寂的人,何必妄想,會有一個女子伴

    在他身邊,直至白頭。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從來,都只是上天垂憐之人的幸福。

    而他,是被遺棄的一個。

    百里塵苦笑一下,走上前去,敲門,硬是將東伯吵醒。

    東伯開門,看到站在門前的百里塵,立刻變得清醒,睡意全無。他年紀雖大了,記性卻還不錯,尤其這個人,差點傷了世子夫人,他更是記得清清楚楚。此番,乍一看到百里塵出現,心裡多少有些害怕,說話也有些不利索了,「你,你有什麼事?我,我們已經打烊了。」

    百里塵臉色不變,從袖中取出一張銀票給東伯,「一壺好茶。」然後,也不

    理會東伯戰戰兢兢的神情,就在臨窗的座位坐下,自己打開了窗,看著窗外的夜晚。

    東伯雖然害怕這個人會做什麼,卻也更害怕自己若是不按照他的吩咐,只會更加惹怒他,於是關了門,弄了一壺上好的茶,放在桌上,然後,站在那兒,似乎,在等他的吩咐。

    百里塵沒有看他,淡淡道,「你去睡吧,不用在這守著。」

    呃……東伯有些猶豫:他走的時候如果不關門,那豈不是會招來小偷?

    百里塵的目光依舊落在窗外,但是,又拿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我不希望有人打擾。」

    「是。」東伯有些害怕地小心翼翼地拿走了那張銀票,轉身準備走,又猶豫一下,輕聲地說,「客官,這是落凡姑娘開的茶社,客官離開的時候,還是把門窗關好。」他雖然不知落凡與百里塵之間的恩怨糾纏,但就那日發生的事來看,落姑娘似乎很厲害,而這位客官,是落姑娘的手下敗將,應該會給落姑娘點面子吧。

    聽他這麼一說,百里塵終於回過頭,看著東伯,東伯有些害怕地低下了頭。

    「知道了,你下去吧。」百里塵的語氣依舊淡淡的,但已不復剛才那般讓人窒息的冷酷。

    東伯回房休息了,茶社裡,靜悄悄的,百里塵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入瓷杯的聲音本是悅耳的很,卻在這樣靜謐的夜晚,聽起來很是突兀,有種詭異的可怕。百里塵輕輕啜了一口,然後放下茶杯,靜靜地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無止無盡的黑夜。

    熱茶的煙霧漸漸散去,茶水漸漸冷卻,天空,漸漸褪去黑色的外衣,一絲明亮,從東方升起,一點點的感染整個天空。

    東伯習慣了早起,來到大堂裡,驚訝地發現百里塵還坐在那兒,還保持著昨夜的姿勢,好似,一夜未動。他猶豫了一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輕聲道,「客官,要不要吃點什麼?」

    百里塵似乎才從僵硬中回過神,看了眼一夜未喝的茶水,淡漠道,「不必了。」然後起身,離開。

    東伯活了這一大把歲數,即使看不出百里塵是為情所困,也看得出他心中藏著極深的心事……他眼睛裡的遺世蒼涼,背影的落寞,就好像一葉孤舟在大海中飄搖,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只是隨風雨而顛,甚至,是希望自己能夠被潮水淹沒,然後,就可不必再面對「天下雖大,世人雖多,卻只可踽踽獨行」的孤寂。

    東伯收拾著桌上的茶具,長歎一口氣。

    這越是出眾的人啊,所經歷的風雨大浪就越是多,要不,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有厭世的眼神啊……

    *

    昏迷了一天的子卿這時睜開了眼,側眸,看到落凡趴在床前,睡著了,手裡,還握著一條擰乾的毛巾。

    子卿有些心疼地擰了擰眉,有些困難地伸出手想要將蓋在自己身上的被褥搭在落凡身上。

    他這一動,落凡立刻驚醒,睜開眼眸,看到一雙含笑的眼眸看著自己。

    「醒了?」落凡笑著輕聲問道,眼淚卻落了下來。

    子卿伸出手,似乎想要替落凡拭淚,卻最終還是收了回來,輕柔道,「辛苦你了。」

    落凡搖搖頭,「你是為了救我才受傷的,照顧你是應該的,談不上辛苦。……你先躺一會兒,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子卿看著落凡快步而出,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

    竹子和嚴一幾人早就醒來,也早做好了早點,煎好了藥,見落凡來,便讓她先吃了再給子卿送吃的去。

    落凡卻搖頭,端了一碗粥回到床榻邊,放下碗,問道,「能坐起來嗎?」

    「我試試。」

    落凡扶著子卿坐起來,可是動作大了,子卿胸口前又滲出血跡,落凡大驚,又立刻扶著子卿躺好,「你還是別動了,就這樣躺著吧。」

    「也好。」子卿淡笑道。

    落凡端過粥來,舀了一勺,放在唇邊,吹得涼了,才體貼的餵進子卿的嘴裡。

    子卿眼裡的笑意如同剛剛衝破雲海而出的朝陽,那麼的明亮,卻又不刺目,以致落凡都沒有注意到子卿神情中的安然,還有絲絲的幸福之感。

    讓子卿吃了稍許的白粥,落凡又端來藥,慢慢地餵進子卿口裡,然後給他清水漱口。

    竹子在旁邊瞧著,歎道:這女人啊,還真體貼!

    子卿漱完口,才說道,「你照顧我這麼久,也累了,好好休息會兒吧。」

    落凡笑著搖頭,「我不累。」

    子卿眼眸中有些心疼,還有一絲絲高興,「就算你不累,你的衣裳也累了,也該給它好好洗洗,讓它休息會兒吧。」

    落凡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只能用「血跡斑斑」來形容了,她笑了笑,「你說得對。老讓你看著一件血衣裳,怕是對病情不利呢。」她回頭,問道,「竹子,可有衣服讓我換洗?」

    竹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再看看落凡,想了會兒,說,「我的衣服,你怕是穿不合身,你若是不嫌棄,就穿我娘的吧,你和我娘高矮胖瘦都差不多,應該合身。」

    「多謝。」落凡抿唇一笑。

    *

    永樂侯裡的人,正在用早膳,看到百里塵從外面回來,都有些疑惑——他竟然出去了一夜,是什麼事?仔細想想,落凡和子卿也消失了一整天。

    一看到百里塵,緹諾立刻放下吃的,跑過去,明澈黑亮的眼睛有些紅腫,像是小白兔的眼睛,「塵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二哥去哪兒了?他一夜未回,我好擔心他。」

    風舟暗暗翻著白眼:這丫頭真是,她哥哥不見了,問公子有什麼用?她怎麼不問皇甫譯,怎麼不問龍澤禹啊?還不是藉機跟公子多說兩句話?!哼,還真以為公子救過她一次,她在公子心裡就是特別的一個嗎?

    百里塵看了眼坐在飯桌前永樂侯,龍澤禹,皇甫譯,龍舒樂,還有風舟——人還真齊啊!落凡一夜未歸,龍澤禹和皇甫譯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啊……

    「他受了點傷,現在在外面養傷,所以沒回來,你不必擔心。」百里塵淡漠說道。

    話一出,屋子裡的人都驚了驚——呼延子卿受傷?

    緹諾驚得瞪大了眼睛,紅紅的眼睛裡立刻盈滿了水霧,「二哥受傷了?怎麼會受傷?嚴不嚴重啊?他現在怎麼樣了?我能不能去看他啊?」

    看他?百里塵忽然目光一閃。

    百里塵沉靜道,「他是為救落凡受的傷,不過,性命無憂,你不必太過擔憂。」

    為救落凡而受傷?

    話一出,皇甫譯和龍澤禹齊齊站起來,走了過來。

    「凡兒怎麼了?」

    「小妹怎樣了?」

    風舟看著百里塵……難怪公子走的那麼急,果真是和落姑娘有關係,他竟然猜對了。不過,那個子卿為了落姑娘而受傷,豈不是大大增加了落姑娘對他的好感?那公子,豈不遇到勁敵了?

    「落姐姐?落姐姐也受傷了?我,我可不可以去看他們啊?」緹諾晶瑩如水晶的眼睛期盼地看著百里塵。

    百里塵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皇甫譯和龍澤禹,「落凡正在照顧子卿,想來傷勢應該不重。」

    龍澤禹一聽,眼眸裡立時閃過一抹嫉妒和不甘。

    皇甫譯稍微放了心,卻又聽百里塵道,「不知落凡和竹子和什麼人結仇了,那些人竟然集結了一千人對付她倆,若不是子卿幫忙,只怕她二人早已喪命。」

    永樂侯抬了抬眼皮,龍舒樂的鳳眸裡有一抹震驚,風舟卻是一臉古怪的看著百里塵……公子這是在做什麼?公子什麼時候有這興趣和他二人說話,還告訴他們這麼詳細的信息?

    緹諾立刻摀住了嘴,眼裡的淚似欲衝破堤岸的洪水,就要決堤而出。

    龍澤禹臉色一沉,面色泛青……一千人……還是被那個子卿給救了?

    皇甫譯一皺眉,黑著臉問道,「他們現在怎樣了?」

    「性命無憂。」百里塵話說的很巧妙,告訴他們,落凡幾人性命無礙,但是卻不代表她們受的傷很輕……百里塵又接著道,「子卿受傷最終,落凡一直在照顧他。」

    風舟奇怪地看著百里塵……公子這是怎麼了?怎麼老是強調落姑娘在照顧子卿?

    龍澤禹眸裡跳著點點怒火,卻隱忍著沒有發作。

    「他們在哪兒?」皇甫譯沉聲問道。

    百里塵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在竹子家裡。」

    皇甫譯一愣……竹子的家?在哪兒?

    「塵哥哥,那是在哪兒啊?你帶我去好不好?我好擔心二哥……」緹諾的眼淚似最晶瑩的珠子一顆顆地往下落,好似人碎了的心。

    百里塵看著眼淚不斷的緹諾,似乎不忍拒絕,「好。」

    「走吧。」皇甫譯有些焦慮的催促道。無論落凡,還是竹子,他都擔心地不得了!

    百里塵看了眼還在猶豫的龍澤禹,他似乎,極不願意與皇甫譯一道,「逸王爺?你不去嗎?你不是很擔心落凡嗎?」

    被百里塵這麼一問,龍澤禹更加擔心那子卿會在落凡心中烙下好的印象,也顧不得他和皇甫譯之間那點恩怨了,橫了心道,「去!」

    「公子公子……需不需要我去啊?」風舟立刻湊上來,做出一副很擔憂的樣子。實則,他是想去瞧熱鬧。

    他總算是猜到公子在賣什麼關子了……公子能這麼淡定的說話就表明落姑娘沒事了,但是,子卿救了落姑娘是事實,必定讓落姑娘心存感激,甚而有可能,嗯,以身相許,情定終生,以公子對落姑娘的情意,自是不希望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但是,以他的身份,他也無法阻止什麼,所以,便利用龍澤禹對落姑娘的愛意,讓龍澤禹去落姑娘和子卿之間搞破壞,反正,龍澤禹是徹底沒希望,絲毫不用擔心他。

    公子啊,你可真陰險啊,不過,風舟不得不歎一句:您又開竅了……雖然這竅開得有點晚,而且很間接,但是,總比沒開竅的好。

    百里塵瞥風舟一眼,「你留在這裡。」

    風舟的目光頓時一黯,似是突然熄滅的柴火。他低著頭,有那麼一點點不甘不願地說道,「是。」

    百里塵幾人匆匆走了,前廳裡,只剩永樂侯,龍舒樂和風舟。

    風舟能想到的,上官威自然也能想到。他在心底歎了口氣,目光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還有一點陰狠的冷酷。

    龍舒樂忽然柔聲道,「有這麼多人關心落姑娘,真是她的福氣。」她語氣淡淡,聲若水霧,恍若一股寧人心神的香氣安撫了上官威心中的戾氣。

    上官威笑了笑,「公主來這兒幾日,還沒見過老夫的曾孫女吧?說起來,公主也是小丫頭的姨母,不如,公主隨老夫去看看?」

    龍舒樂柔柔一笑,「我這個做姨母的倒是不稱職了,今日才去看她。」

    *

    這一日,陽光明媚,春日暖暖。

    山谷裡,忽然在一夜間,許多野花開放,芳香撲鼻;綠草更是幽幽,和花朵一起,在微風中搖擺著嬌柔的身姿。

    偶爾,有小鳥飛過,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快活。

    馬蹄急響,驚起樹間的鳥兒撲騰著翅膀振翅而飛。

    百里塵一行人,踏著青草來到山谷,看到前方的木棚,還有前面空地搭起的木架竹竿,上面晾曬著衣裳,陽光下,似乎能看到衣裳上映著一個裊娜的身影,款款翩然,寧靜淡然。

    他們勒了韁繩,停在那兒,正在晾衣裳的女子聽到聲音,微微挑起濕的衣裳。

    百里塵他們只看到一隻如白玉般的手撩開了衣裳,一張清麗秀雅的容顏,一雙淡雅無波的眼睛出現在視線中,然後是纖弱卻又溫柔的身姿。

    那女子,容顏秀麗,雖不施粉黛,卻雅若百合,清若白蓮,一雙靈動的眼睛溫柔親和,彷彿世間所有都能融化在她祥和的眼神之中;她烏髮半挽,在右側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其餘的青絲垂在右側前胸,沒有一點飾物,卻別有一番天然去雕飾的韻味。

    女子穿著一襲淺藍的衣裙,腰間繫著一條藍色稍深的腰帶,衣裙下擺,有幾朵怒放,卻悠遠安然的白蓮,只是默默的開放,不起眼,不招搖,卻又似暗香浮動,惹人注意。

    百里塵他們所認識的落凡,從來都是一襲簡單的沒有任何花飾的白衣,乍一看到穿著淺藍衣裙的她,幾乎,都認不出她了。

    不過,即使不是纖塵不染的白衣,也遮擋不了她悠然淡遠的脫俗氣質;一襲淺淺的藍衣,幾朵安然開放的白蓮,更是別有一番風味,將落凡的柔和與出塵,清靈與雅逸的氣質抒寫得淋漓盡致。

    看到百里塵他們幾個有些震驚地看著自己,落凡淡淡一笑,「你們來啦?」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同為女子的緹諾,她率先下了馬,走到落凡跟前,「落姐姐,我二哥怎麼樣了?他在哪兒?」

    「他沒事,你別太擔心了,」落凡轉了個身,朝布簾遮住的地方指了指,「喏,你二哥在裡面歇著呢,你去吧。」

    「嗯。」緹諾點點頭,然後飛快地跑過去。

    這時,皇甫譯下了馬,讚賞的眼神打量了落凡一番,「這樣,也不錯,你總算不再只穿白衣了。」

    落凡低頭笑了笑,說,「這是竹子的娘的衣服,我的衣服在架子上晾著呢。」

    皇甫譯微微一頓,「你們沒事吧?」

    「還好子卿來得及時,不然,你今天只能看到我們的屍首了。」落凡笑著說道。

    皇甫譯臉色微白,「她在哪兒?」

    「在那邊。」落凡指著木棚另一端,說道。

    皇甫譯朝那邊走了一步,又會過頭來,目光擔憂的看著落凡。

    落凡笑了笑,「我沒事,你放心去吧。」

    皇甫譯感激地一笑,微吸了口氣,然後走過去。

    見皇甫譯走了,龍澤禹立刻走過去,拉著落凡的手,擔心地問,「凡兒,你沒事吧?」

    落凡微微一蹙眉,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我很好。」看一眼站在一旁的百里塵,說道,「兩位過來坐吧,這裡很簡陋,沒什麼茶,湊合著喝點水吧。」然後,也不理會龍澤禹尷尬難堪的神情,轉身進了木棚裡。

    龍澤禹有些訕訕地看著落凡離開,心中微歎。

    *

    竹子正在廚房裡準備午飯,皇甫譯一進去,還未出聲,突然就站在竹子面前,扶著她的肩,「你……」

    「啊……」竹子緊皺著一張臉,吃痛的叫了出來,嚇得皇甫譯立刻鬆了手,「你,你怎麼樣了?」

    「你干什……」竹子抬臉,看到來人是皇甫譯,憤怒的神情在瞬間變為吃驚,愣愣地看著皇甫譯,半晌說不出話來。

    看著竹子發呆,一時間,皇甫譯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看著竹子,等她自己回神。

    「你怎麼來了?」竹子緩了緩神,有些呆呆地問道。

    「我今早才聽說你和小妹出事,就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竹子撇了撇嘴,別開眼,「看到我沒死,你很失望是不是?你大可放心,我說了不會再糾纏你,就絕不會再纏著你!」

    「你這叫什麼話!」皇甫譯臉色一沉,怒視著竹子,「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卻非要歪解我的意思!」

    竹子冷冷道,「多謝你的好意!你若真是好心,就快把你的寶貝妹妹接走,要不是她敵人太多,我也不會連自己的家都保不住!」

    皇甫譯聽了她的話,想起剛剛看到的那棟被燒得發焦的木屋,心中一軟,臉色也緩和了些,放柔了語氣道,「這只是一次意外,我替小妹跟你道歉,行不行?房子沒了,還可以再建……」

    「那是我跟我娘住了十年的地方!你到哪兒再去找間這樣的房子!」竹子怒道。

    皇甫譯一滯,他完全明白母親留給孩子的東西有多麼重要,所以,竹子很生氣,也是無可厚非!

    竹子忽然皺了眉,哪來的糊味?忽然「轟」的一聲,一簇火焰熊熊燃起,竹子回頭,看到鍋裡燃起了火,大驚,立刻又把桌案上所有的菜全都扔了進去,才熄了火……只是,這樣糊了一鍋的大雜燴,還能吃嗎?

    她轉頭瞪著皇甫譯,「都是你!我的午飯也沒了!」

    皇甫譯無語,像是待訓的小孩般微微垂了頭。

    見皇甫譯頭一次示弱,竹子就是有滿腔的怒火也發不出來了,只能氣悶的「哼」了幾聲,收拾情緒,重新做飯。

    皇甫譯一邊看竹子忙著,一邊問道,「你的傷,都好了吧?」

    竹子沒好氣地回道,「死不了!」

    皇甫譯才問了一句,就被竹子堵死,心情也不太好,「嗯」了一聲後,出了廚房。

    見他走了,一直忙碌著的竹子放下手中的菜刀,出神的看著外面,目光飄渺:她喜歡皇甫譯,很喜歡很喜歡,可是,她努力了那麼久想要皇甫譯也喜歡她,可是,皇甫譯一直都只是視而不見,甚至想盡辦法躲避自己,無論自己面皮多厚,內心有多強硬,也是會受傷,也會,放棄。

    這一次,他會來看她,也不過是看在落凡的份上才會來, 她又怎麼會傻到以為皇甫譯是不捨得她呢?

    何苦再繼續糾纏,不若快刀斬亂麻,斬斷情絲。

    不再有任何幻想了,關起心門,心,就不會再受傷了……

    *

    落凡端著水壺和茶碗出來的時候,只見龍澤禹一人坐在那兒,百里塵,似乎已經離開了。

    心裡,只是微苦了一瞬,便也釋然了……百里塵,那麼孤傲的一個人,又把她當做仇人,又怎會願意在這兒多呆一刻?他來看她,不過是確定她還活著,他才有機會為自己報仇吧……

    既然,早已知道兩人只能做仇人,她就不會再有任何奢念了。

    他之前會替自己尋雲葉草,會替自己尋回髮簪,不過是一時興起,甚至,是想要自己放鬆警惕吧?

    給龍澤禹倒了水,落凡也在他對面坐下。

    縱然情意不再,但憑他對自己的一份關心,也為著曾經無疾而終的一段感情,她也的確不好表現得太疏離,只要,他莫再提情愛之事。

    「凡兒,你打算在這裡呆多久?伊娃暫時還不知道昨天的事,但如果你消失太久,她也會擔心。」龍澤禹溫和地問道。他似乎也明白了,有些事不能操之過急,便採取懷柔政策,至少要落凡不再躲著他。而且,剛才仔細一想,百里塵拐著彎的說服自己來這裡,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不能如百里塵的意!

    落凡想了想,覺得龍澤禹的話也有道理,「子卿現在還不能動,我得留下來照顧他,但是伊娃,……我只能抽時間回去看看她吧。」

    龍澤禹眼裡閃過一絲不快,但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做出關心的神情,問道,「他傷的這麼重?可是百里兄說子卿只是受了點傷,性命無憂啊……」

    落凡似沒有注意到龍澤禹的言外之意,輕歎一聲,說道,「他替我擋了一劍,正中心口,若是再深一分,就會喪命,又怎麼不嚴重呢?」

    龍澤禹似乎驚了驚,「竟然傷得這麼重,那是該好好照顧。……看來百里兄果然是經歷過血雨腥風的人,這麼致命的傷在他眼裡,也不過是一點小傷而已。」

    落凡抬眼看了看他,想要說些什麼,卻無意看到皇甫譯從廚房裡出來,神情有那麼一點頹然,眼裡,也有那麼一絲絲的落寞。「大哥?」

    皇甫譯笑了笑,沒看到百里塵在,卻看到落凡和龍澤禹氣氛融洽地坐在那兒聊天,還真是有些怪異!

    他笑著走過來,坐下,給自己倒了碗水,喝了口水,狀似無意地問道,「百里兄走了?」

    落凡淡淡一笑,「大概是吧。大哥,你和竹子,沒事吧?」

    「竹子?」龍澤禹看了眼皇甫譯,「莫不是皇甫莊主新教的紅顏知己?皇甫莊主這次可要看清了,可別又是一個貪慕榮華的姑娘。」

    皇甫譯似乎沒有不悅,而是神情愉悅地放下茶碗,慢悠悠道,「她是否貪慕榮華,好像與逸王爺無關吧?倒是王爺,我聽說這幾年,王爺又多了許多風流韻事,在京中廣為流傳,嘖嘖嘖,在下真是羨慕的很吶。」

    龍澤禹臉色一變,下意識地看了眼落凡,然後怒斥道,「胡說!你休拿那些子虛烏有的事誣蔑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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