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蠻後 歌盡桃花 第四十八章:進退兩難
    「因為小雲喜歡少爺啊,真的好喜歡……」小雲莞爾一笑,柔聲說道:「少爺……小雲姓朱,原名叫朱雲呢……我還有一個親人,是我的……」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側了頭,若無這倘大的血跡,在尋常人看來她不過是睡著而已。

     因為她的面容太過安詳,太過幸福了。

     寧向天將小雲抱離將軍府時,很多人臉上都變得鐵青詫異,沒有人會想到小雲竟然死了,是由寧向天將其抱出,而且還是由那間房裡抬出來的!

     但他們不敢問寧向天原因,因為寧向天那副陰沉的臉,讓他們覺得無比恐怖。

     他們所認識的少爺,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他無視眾人的表情,逕自抱著小雲走在大街上,凡他走過之處,必定能為那地方帶來一陣躁動。他無視這些目光與議論聲,將小雲帶到了那座山上,將她葬在了他娘親的墳旁。

     他替她立了一個碑,碑刻朱雲之墓。他靜靜地看著這個墓碑,突然覺得身體沉重了許多。

     是的,他背負了一條人命,一條鮮活的性命。就算她是十惡不赦的壞人,她卻也是因為自己而死。

     更何況,在他眼裡,他無法將她當做十惡不赦的壞人。

     寧向天看向旁邊的墳墓,眼裡一陣觸動,他淚了,淚濕了他的青衫。他為自己的無能而流淚,為寧翔雲的死流淚,為小雲的死而流淚,也為他對南宮若翎所做的一切所流淚!

     他在心底吶喊著,不斷地吶喊著,蒼天,我寧向天究竟做錯什麼,為何要如此折磨我!既要懲罰我,為何不讓我死個痛快!!

     思及此,他拔出了腰間的的龍淵,劍身映出他的淚容,映出他那一雙深邃而又滄桑的眼睛。

     他將龍淵靠近自己,一剎那,他有一種衝動就這樣將自己的生命終結了,但是有一把聲音在他腦中響起,制止他這樣的行為。

     他不能死,死了誰來照顧躺在床上的她?

     可想想他又不禁覺得好笑,他對她所做的一切算是照顧嗎?他對她做的一切,不都折磨她嗎?!

     寧向天,你有什麼資格愛她?你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

     可他還是忍不住愛她,這些情並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就算知道自己多麼卑微渺小,多麼與她不相襯,甚至明知這樣做會傷害她,他還是無法控制本能的慾望。

     凡人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常常自取煩惱,常常將自己陷入兩難境地。

     但也只有凡人,會擁有這麼多複雜的感情。

     「朱雲,但願你來世能投個好人家,不要再像這世那麼辛苦。」寧向天頓了頓,沉聲說道:「更不要……不要喜歡上像我這樣的人。」

     他對她永遠都不可能有愛,無論她是否做過這一切。他想,她應該知道的,可為何還要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犧牲自己的性命?

     這太愚蠢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實他何嘗又不是這樣的人?他對南宮若翎的愛意,難道會因為她不愛自己而消失麼?

     不會。

     所以,其實在感情上,他們都是同一類人呢,都是最愚蠢的人。

     可他不在意這愚蠢,甚至有些喜歡,或許說,是有些沉溺。

     「娘,孩兒最近做了很多錯事,我不知該怎麼彌補這一切,真的不知道……」寧向天走到絮兒的墳前,雙膝跪地,沉重地說:「我傷害了她們,我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一切告訴皇上,孩兒現在很迷茫。娘,如果你在生,會怎麼教孩兒做?」

     寧向天不想再折磨南宮若翎,可若不繼續讓她服下丹藥,她的生命就會就此枯萎。他很困擾,很迷茫,他不知該怎麼做。

     將她還給皇上,或許皇上會有方法救她?

     皇甫晏陽能為了南宮若翎摧毀觀星樓,能為她連續幾日不上早朝,這足以說明他對她有多深的愛。若是這樣,他大可不必擔心他日她在後宮中的安危,他定會好好保護她。

     可是溫潤如他也會有自私的時候,他不想將她交出,就算他明白這一切道理,他也有千萬個不願!

     他該怎麼辦,究竟該怎麼辦?!

     「啊——!!」

     寧向天仰天長嘯,似是在宣洩著這一切。他的聲音劃破蒼穹,迴盪在整片山林之中,甚至能傳入她的耳中。

     同一時刻,寧府。

     南宮若翎的臉早已被淚水掠奪,現在她的心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愁意。

     不對,不能說是愁意,該說悲傷甚至是恐懼?

     她不知道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她只是覺得現在很難受,連呼吸都能感受到陣陣苦楚。

     小雲死了,她如曇花一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將她最美的一刻留給了寧向天,她承受著種種的罪孽長埋青塚,遠離世俗的紛爭。

     她想,她終於擺脫歌白月的控制,她終於能躺在他寧向天的懷中。她想,她應是如願了,她是幸福的。

     可是她還是死了,寧向天能如何面對這個事實,又如何面對自己?

     當小雲說出那番話時,她能真切感受到寧向天的撼動,接連而來的一切如一道道驚雷劈在他的頭上,她知道他的世界崩潰了。

     他會如何面對這一切?是將自己送回紫金宮負荊請罪,還是繼續瞞著皇甫晏陽尋找救治自己的方法?

     她猜是前者,可她也猜是後者,因為一種符合寧向天的性情,一種符合他的心情。

     然而這一切的思考還有存在的價值麼?這是第十一天了,幻覺越來越真實,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爾後的十八天,她還有多少清醒的時間思考該如何解決這一切?她還有多少時間去等待他的抉擇,等待那些靈丹妙藥的出現?

     面對著死亡的步步逼近,面對著一條又一條血淋淋的性命倒在她的身旁,她很茫然,她真切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死亡突然。

     現在她變得很急躁,但她的急躁竟源於想再見皇甫晏陽一面!

     自她聞得他為了她而毀去觀星樓時,當她知道他為了自己宿醉不上早朝時,她的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躁動。

     想要去見他,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他一面!

     這個想法不僅塞滿在她腦中,還迅速蔓延至她的全身,掠奪了她的呼吸,強取了她的心跳,控制了她的一切。

     為什麼會那麼渴望見到他,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願望?明明寧公子遠在邊疆時,她也沒有這樣的渴望,明明知道與燚哥哥永不相見時,她也沒有這樣的渴望!

     她僅僅是從別人口中得知這一切,她無法判定小雲是否在撒謊。而且皇甫晏陽很會做戲,誰知道他是發乎於心還是另有所圖?他之前也是懇切地說愛自己,但他卻能在片刻間將這一切顛覆,他可以瞬間變得無情,可以泛著笑意不斷傷害自己!

     他是戲子,是騙子,她有千百個理由可以不相信他所做的一切,可她還是忍不住相信這一切。而她相信的理由,竟是因為那是皇甫晏陽,是那個對她呵護備至卻又傷害至深的男子!

     為何是他,為何自己偏偏對這個人有如此的執念?!!

     她很混亂,真的很混亂,她什麼都不願想,什麼都不願。

     可他的臉,卻肆無忌憚地出現在她的眼前,他的溫柔、冷漠……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似是在宣告他的勝利。

     她哭了,她再一次為他哭了,她甚至開始鄙視自己,開始看不起自己。

     南宮若翎,你不是下定決心不會再因他而哭嗎,你不是要活得讓他妒忌麼?怎麼這一切都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覆滅呢!你的尊嚴底線、原則堅持都去哪裡了?!

     就算她不停地責罵自己,她還是忍不住要去想他,還是忍不住要為他流淚。她不懂,自己明明不愛他,自己愛的明明是寧向天,可為什麼他總能輕易讓自己流淚,輕易地顛覆自己的一切?

     她突然想起公孫燚的那個問題,何謂喜歡,何謂仰慕,又何謂愛?他曾對她說,若能把這三者分辨清楚,就能找到解決一切的辦法。

     她拋去一切雜念,細細思考這三者的區別。她想了很多很多,想的深度也比以前要高。之前她一片茫然,根本感覺不到這三者的區別,而現在,她好像有所領會,好像能發現三者之間細微的差別。

     然而那感覺只是朦朧的,她不能確定這是否就是公孫燚所說的答案。當她想繼續深思下去時,卻又被噩夢吞噬,讓她失去思考的權利。

     風吹得很安靜,不知上蒼是否將南宮若翎的情思托於清風,送入那個一度迷失自我的男人耳中,現在的他竟沒有在飲酒,而是目光如炬地看著玉書閣內那如山般的奏折。

     他在反省自己這些天的行為,他知道自己太任性了。他無視了大臣們的聯名上書,無視了他們的跪勸,也無視了百姓們的議論聲。

     他曾答應過父皇會好好治理天下,而這也是他唯一能替父皇做的事情。他知道他是時候該清醒,是時候該發佈那條告示。

     「小安子。」

     「奴才在。」

     「傳朕旨意,明日早朝。還有,命禮部宣告南宮若翎已死一事,並選好吉時厚葬。」皇甫晏陽頓了頓,「大赦天下,追封她為孝慈皇后。」

     「是,奴才這就去傳話!」

     「若翎,從今以後朕不能再為你而沉溺,朕不能棄萬民而不顧。」皇甫晏陽遠目閣外,沉聲說道:「但朕的皇后,只會有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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