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代蠻後 歌盡桃花 第十五章:奈何情深不能語(1)
    次日未時,央華宮中,「皇上駕到——」

     宦官的尖聲劃破了央華宮中的寂靜。而在正廳中的南宮若翎只是略帶疑惑地站起身子,跪地喊道:「臣妾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皇甫晏陽大掌一揮,正色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宦官們識相地退了下去,南宮若翎看著遠去的宦官,輕佻柳眉,緩聲問道:「不知皇上今日屈尊來到央華宮,究竟所謂何事?」

     當南宮若翎聽到「皇上駕到」這四個字時,心裡確實有一份躁動,也掠過一絲溫暖。只是這感覺很快便被她隱匿心底,也未曾將它們表露於臉上。

     因為她不可能讓他知道,她會因為他的到來而感到高興,感到寬心。她放不下她的一身傲骨,放不下他對自己的欺辱。

     「聽聞你咯血,所以來看看你怎樣了。」皇甫晏陽嘴角微揚,冷聲說道:「不過你的氣色好像不錯,並沒有太醫所說得那麼嚴重。」

     皇甫晏陽雖一臉冷漠,話帶諷刺,但心卻是在隱隱作痛。

     雖只匆匆瞥了一眼,但他卻能敏感地發現她消瘦了許多,臉色也蒼白了許多。如今的她就像岸邊的春柳一般,只要風一吹便能倒下。

     他心疼她,他想用他的大掌抱著她,想好好保護眼前這個最珍貴的她。然而此刻的她卻渾身佈滿荊棘,時刻警醒著自己不能靠近她。

     而他,亦要裝作冷血無情的樣子,因為他的自尊,不允許他靠近她。

     「是啊,若翎雖然咯血,但卻並未此所累。而且若翎認為,待在央華宮裡比待在靈鳳宮裡舒服多了。」南宮若翎頓了頓,蔑聲說道:「只是看來若翎讓皇上失望了,實在是罪該萬死啊。」

     南宮若翎嘴角微揚,笑得雲淡風輕,笑得桀騖不馴,全然沒有理會皇甫晏陽對他的諷刺,就像最初她對他的態度一般。

     但她藏在袖中握拳的雙手,卻在微微顫抖,似是在啜泣一般。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朕又怎會因為你的事情而感到失望?」皇甫晏陽雙目微收,眼裡露著一絲殺氣,「朕今日來看你,只是怕你的惡疾會傳染,禍害後宮。」

     皇甫晏陽冷冷地看著南宮若翎,眼裡還夾雜著讓人畏懼的殺氣,就像他大婚當日掐著她脖子時一般。

     然而,在他深邃的眼底裡,卻藏有一絲如水的溫柔。只是那溫柔實在藏得太深,深得讓南宮若翎無法看到。

     「對啊,臣妾的病很可能會傳染的。為了皇上龍體著想,皇上還是快快離開央華宮吧!」南宮若翎柳眉微蹙,緩聲說道:「還是說皇上今日想親自告知臣妾,何時動身前往淨瓶山?」

     南宮若翎感覺到皇甫晏陽的殺氣,她心下暗笑,他的殺氣果然一成不變,還是那麼霸道,那麼讓人生畏……

     還有那麼讓自己熟悉。

     曾經,他就是用這股殺氣讓她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恐懼之中,一次又一次地陷入絕望之中。而如今,她面對著他的殺氣,沒有了以前的感覺,卻有一種淡淡的傷感。

     「呵呵,你還真清楚朕的心思,朕的確有此想法。」皇甫晏陽頓了頓,正色說道:「只是現在你的病因沒被查清,朕就算想將你遣至淨瓶山,也是苦無理由。」

     皇甫晏陽一臉冷然地將話道出,心下卻在暗笑自己怎會編造如此笨拙的借口。他是君王,只要他願意,一紙詔書便可將任何人置諸死地,更何況是區區的流放?

     他想,但願她沒發現吧,但願她沒發現他心中真正的思量。

     「原來如此,看來還是若翎的不是。」南宮若翎頓了頓,緩聲說道:「其實皇上想要借口又何其簡單,只要吩咐太醫一聲不就可以了麼?」南宮若翎柳眉微蹙,蔑聲說道:「或者皇上也可以隨意走幾步棋,給若翎一個罪名。這對皇上來說,應該很簡單啊?」

     南宮若翎聽到自己心裡流血的聲音。她以為她可以不在意這一切,她以為她可以不在意皇甫晏陽的那番話。可當他在她面前冷漠地把話道出時,她的心還是痛了。終究她還是在意他的態度,在意他的所想,在意他對她的絕情。

     「你說的朕都想過了,雖然很想這麼做,無奈你爹是左丞相,朕多少要給他幾分薄面吧?」皇甫晏陽別過頭,沉聲說道:「南宮曜天天為你被廢一事煩著朕,朕可不想他一氣之下告老歸田,讓皇甫國失去一代忠良。」

     皇甫晏陽說出這番話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讓自己圓謊,二是為了讓南宮若翎安心。他不能明著給予她溫柔,所以他只能將柔情藏於刀刃上,在刺傷她身體的同時,將那道溫柔一併送入她的心中。

     「我南宮若翎一人做事一人當,還請皇上不要牽連若翎的爹娘!」

     南宮若翎被打入冷宮後,她一直擔心自己爹娘能否受此打擊。而剛才她聽得皇甫晏那番話後,心急之餘卻也是安心不少。

     廢後一事必將昭告天下,因此此事必將傳入南宮曜與柳氏耳中。柳氏因此被林怡與張彩蝶兩人嘲笑是肯定的,而南宮曜會不會因此被文武百官竊笑,她不得而知。但除去這些因素,兩人也必會因為擔心自己而神傷。

     而南宮曜能日日煩著皇甫晏陽,那就意味著他的身體和精神尚好,不然怎能與皇甫晏陽周旋?聽皇甫晏陽的語氣,他似是不會因為自己而牽連爹娘,這也讓南宮若翎所擔憂的事情少了一件。

     南宮若翎心下暗自冷笑皇甫晏陽。因為她只以為他說這番話的目的只是為了傷害她,又豈知他真正的用意?

     「你放心,南宮曜是國之棟樑,只要他沒有異心,朕不會對他如何。」

     皇甫晏陽眼下一沉,心中掠過一絲黯然。心中雖有不適,但他還是為此高興。他想,此刻的她心裡多少會舒服一些吧,這樣對她的病情或許會有幫助?

     雖然他一次又一次令她心碎,一次又一次讓她絕望。但他卻從未忘記她不能神傷,不能動氣。劉太醫的吩咐,他都記得,一直記在心上。

     南宮若翎雙膝跪在地上,低頭說道:「多謝皇上隆恩——」

     她要跪他,因為她要還他這份恩,她不要欠他任何東西。

     「……」

     皇甫晏陽沒有作聲,而眼裡卻充滿了寂寞。他知道她跪拜他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她不願欠他的人情,僅僅因為他皇上罷了。

     「皇上日理萬機,實在不該在將時間浪費在央華宮中。」

     南宮若翎依舊低著頭,因為她不願被他發現自己紅了的雙眼,不願再讓他看見自己脆弱的一面。所以她要下逐客令,不然她只怕再與他相爭幾句,便會不爭氣地落淚,徒讓他笑話。

     「朕當然會走,但有些事還是想告訴你。」皇甫晏嘴角微揚,蔑聲說道:「朕最近似乎喜歡上一個叫做歌白月的青樓女子,她長得傾國傾城,國色天香。更重要的是她對朕柔情似水,千依百順。」

     皇甫晏陽本沒想過今日將此事告知南宮若翎,但適才南宮若翎對他下的那逐客令,卻是激發了他將此事道出的慾望。

     「然後呢,皇上將此話說出來的目的是何,是希望臣妾道喜麼?」南宮若翎咬著白唇,平靜說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南宮若翎雖已從蕭無雙口中得知此事,但當她親耳聽到皇甫晏陽道出此事時,她的心還是沉了下去。

     她不知道為何她會有這種感覺,而現在的她也沒心思理會這一切。現在她只在心中不停默念著「不能哭」這三個字,只在用盡一切方法讓自己隱忍著哭聲,哪怕是咬破白唇,抓破她的手掌。

     「你的道賀朕就收下了。」皇甫晏陽緊握雙拳,冷聲說道:「其實朕只是擔心你會不知道此事而已,畢竟你現在不是皇后了,廢後的消息素來不太靈通。」

     「皇上有心了,不知皇上可還有話要說?」

     一滴淚從南宮若翎的眼角滑下,她只想快點趕走皇甫晏陽,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能隱忍多久。

     「有。」皇甫晏陽頓了頓,凝視跪在地上的南宮若翎,正色說道:「朕想與你說,朕很容易喜歡一個人,卻也很容易厭惡一個人。」

     皇甫晏陽說出這些話,並不是故意要讓南宮若翎心傷。因為在皇甫晏陽看來,南宮若翎根本沒有為他的言語所動!

     因為她的無動於衷,他認為自己在她心中變得毫無地位,猶如一個陌生人一般。所以他不甘,他想證明事實並非如此,所以他對她無情,對她諷刺,甚至對她撒謊。

     「臣妾知道。」南宮若翎頓了頓,緩聲說道:「臣妾也想告訴皇上一事,其實臣妾也和皇上一樣。容易喜歡一人,也容易厭惡一人!」

     又一滴淚從南宮若翎的眼角滑落。她不擅長說謊,這次的謊言是她說得最真的一次,但她還是擔心會被聰明的他聽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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