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宇飛自覺無法給予巧兒幸福了，主動提出解除婚約。東方進和老婆自然不願女兒嫁給一個癱子，指使東方雁將司馬宇飛送來的電視機，以及給巧兒買的衣裳鞋襪等物品，統統退還給了司馬宇飛。巧兒感念司馬宇飛對她的一片好，到醫院裡看望了他。司馬宇飛的父母親人，見到這個坑害司馬宇飛一輩子的女人，滿心裡都是厭惡和痛恨。巧兒幾乎是被驅趕著離開醫院的，回到家裡，便病倒在床上。等到病體完全康復，已是秋去冬來了。
東方雁收購了一船棒子，和老婆胖妮兒擇日起錨，順沙河東下。臨行前，東方進對他說：「雁子啊，眼下家裡沒啥活了，冬天也到了，我想著叫巧兒跟你一塊出去，權當散散心了，你看中不中啊？」東方雁說：「中咋不中啊，我是怕她那身子骨吃不消水面上的濕潮寒苦。」胖妮兒說：「這趟就別叫她去了，正好冬天裡也沒事兒，叫她在家裡好好養身子，下一趟再去也不晚。」又對巧兒說：「你打的毛衣穿在身上真好看，沒事兒的時候給我也打一個吧。」巧兒說：「中。」但不願離開家。巧兒娘也捨不得閨女遠行。東方進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巧兒娘又開始張羅著托人給巧兒介紹對象。凡所托之人，都滿口答應，卻因擔心再出現像司馬宇飛那樣的事兒，而不敢有所行動。巧兒便對娘說：「您就別操這份心了，現如今誰還敢給我說媒啊，都把我當成白虎精了，妨了一個司馬宇飛還不夠啊！」巧兒娘說：「這話是咋說的，你咋會是白虎精哩，司馬宇飛那樣了，那是因為他命該如此，跟你啥關係啊！」巧兒說：「他不是因為我才那樣的嘛！」巧兒娘說：「胡說！以後不准再說這種傻話了！」巧兒說：「我不說，不代表人家不說啊！」巧兒娘說：「我還沒聽有誰這樣說過哩！」巧兒說：「誰當著您的面說啊！」巧兒娘便不言語了。
鄭淑華好像人家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跟我聯繫過。娘和父親給她打電話，總是無人接聽。娘便急道：「這樣總不中，治國的檔案還在她那兒哩，不幫忙找工作也就罷了，把檔案還回來啊！」父親說：「人家現在不定咋惱恨治國哩，還給你還檔案哩，怕是他去了人家連門都不讓進了！」娘說：「要不你去一趟吧，反正你也沒啥事，把檔案拿回來，順便跟她爹娘解釋解釋。」父親說：「我得知道她家門朝哪兒啊！」娘說：「叫治國用摩托車帶著你去。」父親說：「那還不勝叫他自己去了，我去了說啥啊！他的事兒以後別來問我，我不管，也管不了！」娘說：「你說氣話有啥用啊！要不你去省城一趟吧，見見老書記，也到田力那兒看看，問問文傑和文俊在那兒咋樣兒。」父親說：「改天吧。」背著手出去了。
娘便來對我說：「你這孩子一點都不知道著急，還有閒工夫坐在家裡看閒書！明兒個就去找鄭淑華，好歹也把檔案拿回來，叫恁大拿給老書記去！」我說：「當初我本來打算按照國家的分配，分到哪兒就到哪兒工作，您和俺大都不願意，又聽信了鄭淑華的話，非要我去當官，如若不是這樣，我都拿到好幾個月的工資了。」娘說：「敢情你現在這樣還都怨我和恁大了！不是你塌著眼皮子惹惱了鄭淑華，這會子早到哪個機關單位了上班去了！鄭淑華老是不接電話，估摸著沒有在家裡，去上班了吧！」二姐說：「既然鄭淑華上班不在家，治國去了不也是白去嘛，還是等到過年的時候再講吧，她總不能不回來過年吧。」娘惱道：「這事兒越來越窩囊了！」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二姐所擔心的事兒終於沒有發生，既高興又失落。每天除了做飯睡覺收拾家務，就是坐在我身邊，一邊聽著我讀小說，一邊打毛衣，有時問一兩句隔了很長時間才又蹦出來的人物。等到家裡沒其他人了，就穿上高跟皮鞋跟我比個子，或者拉我跳舞。這一日，娘走過來說：「恁倆還坐在這兒，冷不冷啊！回屋去吧，坐在院子裡的太陽底下也好啊！」二姐說：「坐在這兒一樣。您要是沒事兒，就到大堤上跟人說話去吧。」娘說：「這會子大堤上哪兒還有人啊，怪冷的，誰往那兒去，都到村南地裡曬天陽去了。」二姐說：「那您也去呀，說不定俺大也在那兒哩。」
娘說：「閒下來真是沒趣兒。對了，今兒個是初幾了？」二姐說：「二十六了。」娘說：「過得真快，這個月又過完了。我去趕集去，順便看看治軍。」二姐說：「這都晌午了，俺大回來看不見您，又該嘟囔了。」娘說：「那治國你跟我一塊去吧。」我說：「中。」二姐說：「那我也去。」娘說：「算啦，還是我自己去吧，恁倆在家給恁大做飯吃。」𥣈起籃子去趕集。
等娘一走，二姐就回到房間內又換上了高跟皮鞋，走出來說：「好看不好看？」我依舊回答：「好看。」二姐說：「過來。」我說：「幹啥？還比個子啊？」走到二姐面前。二姐望著我的頭頂說：「我現在比你高了！」我說：「比到明年你也沒我高。」二姐說：「你淨瞎吹，再比比看。」踮起腳尖說：「比你高了吧。」我說：「你就是站在小凳子上也沒我高。」二姐說：「看你把我說的，跟武大郎似的，我哪有那麼低呀。」我說：「我沒說你低，是我太高了。」二姐說：「咱跳舞吧。」我說：「不跳。」二姐說：「來吧，我把鞋都換上了，再找找感覺。」我說：「真想跳舞啊？」二姐說：「真想。好幾天沒跳了。」我說：「那你就把趙菊她們還叫來。反正冬天也沒事，跳跳舞既健美又御寒。」二姐說：「這是個好主意，你咋不早說啊。」一語未了，趙菊推門走進來。
二姐說：「我正要去找你哩，可巧你就來了，省得我多跑一趟了。」趙菊說：「你找我啥事兒？」二姐說：「那你找我為啥？」趙菊說：「我尋思著冬天也沒事兒，閒著怪無聊的，不如還把舞蹈隊組建起來。」二姐說：「咱倆想到一塊去了，我找你也是為了說這事兒。」趙菊說：「趁現在咱們都還在一起，好好的玩玩，再過兩年，想找這樣的機會都找不到了。」二姐說：「你說的太對了。不過我想著再增加幾個舞種，別老是跳交誼舞了。」趙菊說：「就這麼定了。只是都叫誰來啊？」二姐說：「瀟湘、曉宇、小蘭她們肯定會來的，把申梅也叫來，加上咱倆，就六個人了，人數別太多了，多了反而不好了。」趙菊說：「要不要把巧兒也叫來？」二姐說：「怕她爹娘不允許她來吧，還是別叫她了。」趙菊說：「她爹娘現在不管她了，前兩天她娘還叫我找她玩，怕她一個人在家悶出毛病來。」二姐說：「她娘咋變好了？」
趙菊說：「自從那個司馬宇飛出了車禍，巧兒的親事也散了，病了一個多月，才好了，也是個可憐人吧。」二姐瞟我一眼說：「是嗎？我咋沒聽說啊？」我說：「真的假的啊？」趙菊說：「恁姐弟倆這一個多月都生活在真空裡了吧。這麼大的事兒，村子裡鬧得紛紛揚揚的，恁倆居然沒有聽說過，太不可思議了！」二姐說：「以往胡大娘來串門的時候好說些村子裡的新聞，這一段也沒聽她說這事兒啊。」我說：「大概咱大和咱娘不讓她說。」二姐說：「這也有可能。那她以後咋辦啊？」趙菊說：「咋辦啥，再找唄。不過沒人敢給她說媒了，都說她命硬，還有人說她要剋死兩個男人才安生。」
二姐說：「天啊，咋會是這樣哩，幸虧治國沒跟她好上。」我說：「淨瞎說，誰克誰呀，都是無稽之談，人的命天注定，該怎麼著是一定的。司馬宇飛即便不跟巧兒訂婚，該出車禍還得出車禍，那是他命中注定的，跟巧兒啥關係啊。」二姐說：「這些話你去跟咱大咱娘說去。」趙菊說：「還叫她不叫啊？」二姐說：「不定好不好哩，還是不叫了吧。」我說：「叫，恁不去叫，我去叫。」二姐說：「那你去叫好了。」我拿退就往外走。二姐說：「你還真去啊！」趙菊說：「讓他去吧。咋說他倆也好過一段，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去一趟是對的。」
東方進兩口子不像先前那樣對我了。巧兒娘說：「治國來啦。」又衝西屋喊：「巧兒啊，治國來跟你說話哩。」巧兒走出西屋，形容憔悴，消瘦不堪。我眼圈一熱，鼻子一酸，幾乎掉下淚來，恨聲道：「我應該早來看你才是啊！」巧兒說：「我的好歹跟你又有啥關係啊，你不來也罷，沒人怪你。」巧兒娘說：「恁倆坐下說話吧。」搬了兩個凳子放在院子中的太陽下，讓我和巧兒坐。東方進吸著煙走出大門。巧兒娘隨後也出去了。
我讓巧兒坐下說：「你看你如今瘦的，風一刮都能刮跑了，你咋能這樣哩，一點都不知道珍惜自己。」巧兒說：「你來是教訓我的嗎？要是這樣，你走吧。」我說：「我哪是教訓你呀，我是心疼你，關心你。」巧兒說：「既是這樣，那你坐吧，咱倆說說話。」我在凳子上坐下，又不知道該說啥了。巧兒說：「今天的天氣好不好？」我說：「好。坐在太陽底下，感覺有點熱哩。」巧兒說：「明兒個會是啥天氣哩？還能不能有今天的太陽哩？」我說：「應該會有吧。」巧兒說：「一切都是應該怎麼樣，可往往都是不怎麼樣。前面的事兒，我們誰都無法預料該怎樣，只是往好上去想罷了。有一年一進入十月就下雪了，你還記不記得？」
我說：「記得呀，就是前年的事兒嘛。先是下了兩天的雨，接著是雨夾雪，再後來就全是雪了，下了一天一夜，地上厚厚的一層，可真正到了寒冬，又不下雪了，卻出奇的冷。」巧兒說：「前年我還在外地沒回來哩，我說的不是前年的事兒。」我說：「噢，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咱十來歲那一年。那一年的雪比前年的下得還大，我抓一把雪撒在你頭上，你哭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往你頭上撒過雪。」巧兒說：「過去的事兒，有時候想起來，感覺可有意思。你今兒個咋想起來跑俺家來了？」我說：「我二姐和趙菊她們打算重新組成個舞蹈隊，我想著你在家也沒事兒，就過來叫你去參加舞蹈隊。」巧兒說：「我現在這個樣子，哪有力氣去跳舞啊，再說我也不會，還是不去了吧。」我說：「就是因為你現在這種狀況，才需要鍛煉嘛，跟她們在一起蹦蹦跳跳笑笑，多開心啊！要不了多長時間，你就該吃胖了。」
巧兒說：「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去吧。她們啥時候開始啊？」我說：「就這兩天吧。到時候我再來跟你說。你爹娘現在對我好多了，還搬凳子叫我坐哩。」巧兒說：「人總是在變的嘛，俺爹娘也不能一成不變啊。」我說：「那咱倆重新開始好不好？你爹娘應該不會再反對了。」巧兒說：「你別誤解了俺爹娘的意思，他們只不過想我有個說話的，不一個人悶著罷了。」我說：「咱可以試探一下嘛。」巧兒說：「行得通就行，行不通就拉倒嗎？還是算了吧，跳舞隊我也不去了。」我忙說：「你還是先參加跳舞隊好了。」巧兒說：「那你別逼我。」我說：「我不逼你。」巧兒說：「到時候我去就是了。」我十分高興，期待著巧兒恢復原先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