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添晚上的剩飯嗎?」在歐陽平的記憶裡面,他曾經幹過這種事情。
「不是,她把洗碗水沉澱下來以後,把上面的水倒掉,把下面的東西喝到——。」門老師有點說不下去了。
同志們的心裡也很不好受。小曹低頭,以手拭淚。陳局長猛抽香煙。李文化和水隊長低著頭。
「說起來叫人心酸,正發不是一個護食的孩子,他每次吃東西,都想著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只要是他娘塞給他的東西——他娘有時候會留下一些吃食,他都偷偷分給姐妹兩人吃。」
堂屋裡面的空氣陡然變得凝重起來。
中國的老百姓日子過得很苦,但這麼苦,同志們還是第一次聽說,那畢竟是發生在過去的事情。
「等正發他爹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大家都以為正發他娘得了什麼病,要不然怎麼會突然暈倒在灶膛裡面呢?」
「是餓死的嗎?」李文化道。
「是的,請來郎中一看才知道,正發他娘是嚴重貧血,是活活餓死的。我給她擦身子、穿衣服的時候,她身上皮包骨頭,前心貼著後心。慘啦!」
歐陽平不知道一九四零年的事情,但他知道一九六一年——六二年的事情,當時,確實餓死了很多人。在一九六一年夏天,洪水從安微呼嘯而來,洪水中能看到人的屍體。
「正發是一個非常要強的人,在他姐姐和妹妹出嫁之前,他就摸索著自己做事,他可不想拖累姐姐和妹妹一輩子,她們終歸是要嫁人的。等到姐姐正美出嫁的時候,他已經能料理自己的生活了。為了兄弟,正美推遲一年才出嫁,她不放心正發和正麗兄妹倆啊。」
窮人家的日子雖然過得艱難一些,但他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人性的光芒,不得不令人心生敬意。生命是如此脆弱,生命也是如此堅強,生命是如此卑微,生命又是如此不失尊嚴。
「本來,正美想找一個女婿入贅閻家,但閻家有一個只能吃飯,不能幹活的人,誰願意入贅到閻家來呢?沒辦法,正美又想在附近找一戶人家嫁了,這樣也好照顧自己的弟弟。可是男女婚姻,那有這麼可巧的事情呢?結果還是嫁到外地去了。」
「你們說,這一家人容易嗎?好在,村子裡面的人都不錯。」
「門老師,你們平時是怎麼和閻正發交流的呢?」這才是歐陽平真正的目的。
這個問題恐怕比較難回答,門老師一時語塞。
「閻正發還能認出村子裡面的人嗎?」
「能——這沒有問題。」
「那他是根據什麼來辨別的呢?」
「只要村裡人往他跟前一站,他就能認出來,如果再有一點身體的接觸,十有八九,不會猜錯。」
「不管是誰,他都能辨認出來嗎?」
「他和鄉親們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他的耳朵和眼睛雖然不好使,但他的嗅覺和觸覺特別發達。」
「嗅覺和觸覺特別發達,這怎麼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