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左尋狹長的鳳眸睜得圓圓的，看著索婭的神情充滿不可置信。
索婭心一橫，張開雙臂摟住李左尋的腰，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膛。李左尋一手端著藥丸，一手拿著勺子，生怕將藥水灑在索婭的身上，兩隻胳膊扎得高高的。
屋中霎時寂靜無比，未有木炭燃盡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響。
「那個女孩就再也沒有醒來。哥哥……我不知道我下一次暈倒還會不會見到你……所以……我不管這麼多了……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
李左尋走後，索婭一直眼神呆滯地望著遠處桌子上的藥丸，奇怪，明明自己喝的是苦得要死的藥水，為什麼卻跟喝過酒的人一樣吐露心跡了？
難道這湯藥還可以醉人的麼？
於是自己就在剛才一個沒忍住親了一個男人，還藥後吐真言？還說了那麼不知羞恥的話。
索婭猶自懊惱，乾脆鑽進被子裡，一動不動地生自己的悶氣，連阿靖什麼時候進入屋子，坐在她的床邊她都未覺察。
「索婭，你還睡著是麼？」阿靖擔心索婭悶頭睡覺會捂出病，她輕輕將被子掀了起來，露出索婭的頭，這才看見索婭瞪著大大的眼睛不知在思索什麼要緊的問題。「索婭……」阿靖將手在索婭眼前晃了晃。
索婭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她靠在枕頭上端坐著，支支吾吾了很久才道：「阿靖，你來看我了？我真高興，對……對了，我想問你個問題。」
阿靖輕笑：「什麼問題讓我們一向心中不擱事的索婭這般愁苦，你問吧。」
「阿靖，我記得你說過，如果喜歡一個人就是他開心，你就開心，他難過，你就難過，對麼？」
「對呀。」
「想成為他的妻子，想一輩子守在他身邊，是不是？」
「是。」
「哎呀，這可糟了。」
「索婭……你到底怎麼了？可是……如果有一個人她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一個人，想成為他的妻子，可是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這可怎麼辦？」
阿靖的眼眸驀地沉了幾分，她輕歎道：「喜歡的心情是不能改變的，如果已然成這種結果，那只有默默地為他做一些事情了。」
「阿靖……」索婭本來在暗示自己這樣尷尬的境地，沒想到卻觸動了阿靖的傷心事，而此時，自己也最能體會她的感覺了。
兩個小姐妹暗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聊了一些不想幹的話題，阿靖就回了靜妨宮。
臨睡前，侍女又端了一碗湯藥過來，索婭接過藥碗，腦子裡又開始浮現李左尋垂目溫柔地喂自己藥喝的情景，登時心情全無，她甩甩腦袋，端起藥碗，仰頭一股腦將藥喝了下去，燙得她眼淚嘩嘩直流。
侍女將藥碗端了出去，索婭問道：「今天將我清醒的事回了皇上，皇上怎麼說？」
「皇上當時不在，不過……皇上知道娘娘醒了，一定很開心！」
「開心？」
「當然開心。雖然平日裡皇上沒有來過焱傾宮，但心裡一定是惦記著娘娘的，否則怎麼看娘娘暈倒之後那麼著急，尤其……尤其娘娘暈倒滴水未進，連藥都服不下的時候，皇上竟然，竟然……」
「別吞吞吐吐。」索婭乾脆道
「皇上竟然將藥水口度給娘娘。」
幾個上夜的侍女已準備妥當，為索婭洗漱完，熄了蠟燭。
索婭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越是告訴自己不要想了要睡覺，腦袋中越是擠出那個人的容顏，從初遇時冰冷無情，相互戒備，一直回憶到相處久了產生默契的情形。間或突然冒出以前奇怪的問題，那皇上到底哪根筋搭錯了，竟然用那種方式給自己服藥……簡直……簡直……
簡直要噁心死了。
「彭——彭——彭彭彭——」在這寂靜的夜裡，突然響起扣窗戶的輕響。
怎麼會大半夜跑過來？
索婭翻身下床，躡手躡腳地將窗戶打開，李左尋依舊落地無聲。待把窗戶關緊，即便屋中如此黑暗，依舊能辯得清李左尋的眼目溢滿了笑意，他握著索婭的手準備說什麼，索婭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指了指內室外的方向。李左尋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子，走到室外，沒一會兒他重新進到內室：「沒關係，她們一時半會都醒不過來。」
索婭面無表情「哦」了一聲，就回到了床上。
李左尋邊點著蠟燭，邊道：「晚上的藥喝了麼？」
「喝了。」想了想，索婭道，「你以後別來了。」
李左尋坐到床邊，摸著索婭的髮絲，笑道：「我剛才有些急事需要處理，就沒有過來。」
索婭這才發現李左尋的眼目微紅佈滿血絲，想必是他一直處理公事還未就寢，索婭的心微微抽了一下，但還是倔強道：「我不是因為我喝藥的時候你沒來而生氣，而是……你真的以後別來了。」
「為什麼？」
索婭低垂著頭，雙手緊緊攥在繡被上：「今天我說的那些話，你就當我……當我沒說過，我一時糊塗，竟然對哥哥你說了那種話，我很後悔。」
「索婭，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走之前你還好好的？」李左尋有些著急。
「什麼事也沒發生，我現在……現在已經嫁給了皇上。」索婭說得異常艱難。
「哦。」李左尋平靜地應聲道，「我明白了索婭，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已經嫁給了皇上，你很滿足，你覺得我的身份地位權勢都不如他是不是？所以你後悔對我說了那番話。」
索婭猛地抬頭，雙手抓在李左尋的衣袖上：「不是。」
「別碰我。」李左尋急速抽出自己的手臂，轉身一拳砸在床柱上。
索婭驚異地瞪大著眼目，看著此時因生氣胸口起伏不定的李左尋，他有多久沒這樣生過氣了。
「我走了。」李左尋拿起掛在衣架上的披風，也未穿上就走到窗前。
索婭焦急地從床上跑下來，趕忙扯著他的衣角，但當看到李左尋回頭那冷冷一瞥時，她不由自主伸開了手，眼睛一眨，兩行清淚流了出來。
李左尋扶著窗戶的手一僵，沒有了下面的動作。
「哥哥……我不喜歡他，管他是皇上還是乞丐我都不會喜歡他，可是……我現在就這樣嫁給他了，我也沒辦法。那麼……我喜歡你又算什麼呢？我沒有來過鉉國前，學了很多這裡的規矩禮儀，包括女人都要學的三從四德。我覺得我這樣做不對，興許還會害了你——你那是什麼表情，為啥一副想笑的樣子。」
李左尋早收起了生氣的神色，他眼神複雜地看著索婭，唇角確實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索婭，你真是個乖女孩。」這個背著自己的男人喜歡另一個男人的事，他都還沒想得這麼細緻，雖然麼，這兩個男人其實是……
索婭抹了抹眼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左尋單手支著下巴，故作為難地道：「那就聽你的……我們暫時就別見面了。」說完，李左尋還不等索婭反應就推開窗縱身一躍，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李左尋向來言出必行，他這一次依舊沒有食言，果然一連幾個月都沒有再出現在焱傾宮中，索婭的病也早好了，也沒有出現過她所擔心的頭暈症。只是焱傾宮不論是焱族還是鉉國的侍女都覺得她們的小主人似乎有些地方與以前不太一樣，比如以前的皇貴妃是個愛笑愛鬧，總把情緒寫在臉上的主子，而現在雖然還是愛笑愛鬧，但似乎更喜歡一個人發呆，一個人餵魚，一個人對著月亮說話，有時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起來，但最後都會搖著頭歎歎氣走開，甚至一個人關在書房裡看一天書都不出來。
這樣的即將十五歲的皇貴妃，因為恬靜比以前更漂亮了。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這日索婭依舊在月季花園旁邊看書。不想被一群穿著鮮艷的老嬤嬤此起彼伏的恭賀詞嚇了一跳。
索婭放下手中的書，道：「找我……咳本宮有何事？」
其中為首的一個老嬤嬤笑得如春花般燦爛：「回娘娘，皇上說三日後是您的十五歲生辰，特讓奴婢們為娘娘準備及笄之禮。」
及笄？索婭知道這是鉉國女子成人的一種標誌。可自己不到十四歲已經嫁給皇上了，梳的髮飾穿的衣服也都按照成人女子的模樣，她不免有些疑惑。
那老嬤嬤想必深諳主子們的臉色，看到索婭這個模樣，她立刻道：「娘娘，您成人之後，就可以和皇上圓房啦。」
「啪嗒」手中的書掉在地上，索婭以為自己聽錯了。
當然她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在這群嬤嬤的眼裡就是這個異族的皇貴妃開心地不知所措了。
於是，這三日中索婭一直就這麼深情恍惚地被那些嬤嬤擺佈，有時連自己貼身的侍女說話她都聽得不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