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郡主 結盟 第十五章 傷高懷遠幾時窮(一)
    記憶頓時變得支離破碎,苦澀而絕望的感覺席捲了我,我惶急的去拉母親的裙擺,卻見她腳步虛浮,卻是一步一步向門口走去。

     她的聲音很平靜,然而冰雪和血腥的氣息卻撲面而來:「你再說一遍。」

     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只覺的兩頰僵硬而刺痛,觸手一片寒冷,原來早已是淚流滿面。幼小的我不能準確記住所有的遣詞造句,但那幾個鮮活而恐怖的片段卻生生刻進了腦中,永生不能淡忘。

     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萬箭穿心」,什麼叫做「身首異處」,什麼叫做「屍骨無存」。

     這些堅硬冰冷的詞彙,它們這樣殘忍而血腥,卻偏偏一一發生在與我擁有最緊密血緣的男子身上。

     幾年之後,我開始明白,號稱鐵骨錚錚的父親,是如何慘死沙場。

     也開始理解,在這場發動的毫無意義,又毫無勝算的戰爭「陷阱」中,驕傲堅忍的父親是如何被殘酷嗜血的漠族人,射中了心臟,打落了頭盔,倒在西秦的土地上。

     記憶中最後一個場面,是母親清秀蒼白的臉,她麻木而空洞的注視著我,她的眸子毫無生氣,另我生懼。她並沒有哭,一絲淚水也沒有,但是那種痛徹骨髓的絕望,肝腸寸斷的愁腸,卻帶來了比冰雪還要刺骨的寒意。

     下一個夢境,又是在靈堂。幾個月前,我的家剛剛舉辦過父親的奠儀,然而現在,我的母親也撒手人寰,在她生命中的最後幾天中,她似乎生活在幻境,口口聲聲叫著父親的名字,語調溫柔甜蜜。我日夜守護在床前,不眠不休,但是精神卻好的出奇,後來他們告訴我,當時,我小臉雖然慘白,但那雙漆黑如夜的眼睛卻沒有失去神采,反而越發清澈靈動。我很乖巧,照料母親的間歇,還能探望感染風寒的妹妹。

     後來,乳娘誇讚我,說我懂事,頗有乃父風範。

     然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內心的空虛,寂寞,還有無休無止的擔憂懼怕。三歲的孩子失去了父親,即將失去母親,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位長輩就此消失,那她是否還能堅強的活下去?

     我握著母親的手,心中絞痛,身軀顫抖,但是表情平靜,語調和緩。

     我曾怨過母親,怨她不為我著想,早早追隨父親而去。我體會到的那些恐懼與絕望,絕不比她少。她只是喪夫,我卻是失卻雙親啊。

     但那時,我只是乖乖的,靜靜的,有時會蜷縮在床邊,試圖溫暖自己冰冷的心。

     後來,我仍然是乖巧而安靜的跪在靈前,穿著那身新做的喪服,淡淡的看著弔唁的人群在眼前來去。

     蒼白的顏色,是雪,是冬天,是我心底最擔憂的、最恐慌的顏色。

     與其說是我恨它,倒不如說是我怕它。

     我喜歡它的純潔無瑕,我卻也害怕它背後的死亡。這潔白的顏色,在我生命中停留了太久,給我的傷害太重,讓我無所適從。

     我寧願終身都不看見它,不穿它,只因為死亡的氣息,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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