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抿唇不語，雙手絞著衣帶上的流蘇，一副受氣模樣。
我敲著纏枝牡丹瑪瑙碗，苦笑道：「你這樣脾氣來到上京，是助我呢，還是妨我呢。我可算知道大公子的意思了，就是要我瞧著你玉面羅剎，心情不能痛快。」
落葵這才抬起頭，明如秋水的眸子定定的看向我，氣憤不已：「你……大公子一心為你，你卻不領情！我本不肯來的，大公子的咳血之症最近越發嚴重了，他卻讓我來助你！可如今看來，你威風的很，哪用我落葵來助你？他卻說你身邊虎肆狼環，你如履薄冰，需步步為營，還有性命之憂……」
我慢慢收起笑容，道：「他的病更重了？」
落葵幾乎要落下淚來：「我騙你做甚！神醫都說他越發不好了，這幾日幾乎連湯藥都不能入口，他卻還為你趕路去求人，還打發我出來……」
我將碗裡的火腿湯慢慢攪拌，端詳著手中的簪子。心裡的某一處地方痛如刀絞，面容卻還是平靜無波。靜靜的聽完，我將簪子扔給她，道：「你若是不肯，我也不用身份苦留你。你心念大公子，留你在這裡也不能盡心助我，就回去安心照顧他。橫豎在你們心裡，我的事情不如他的事，胥家的仇恨不如他的病。」我冷冷的看向她，「但你要明白一點，大公子有天下最好的神醫看顧，一時之間沒有大礙。但是博陵郡主已經死在西翠山，她是胥家的血脈，這筆帳不得不算！」纖長的羽睫微微顫動，我的語氣也有些凝噎，「她雖從始至終不知道有咱們的存在，咱們卻不能不還她一個明白。」
落葵依然淚流滿面，神色卻是肅穆許多，安靜的聽我說話，漸漸收起了悲慼。
「你且想想西翠山發生了什麼？博陵郡主是怎麼死的，我當年又是怎麼被帶到了乾坤門？誰一心利用朝廷的兵馬剿滅本門，大公子身中奇毒又是誰的手筆？靖王……又是如何戰死沙場？此心腹大患不除，我乾坤門還有何立足之地？師祖故去時，念念不忘的可不是靖王的名字？他是否立下遺命，乾坤門上下聽任靖王差遣？」
落葵臉色蒼白，跪地道：「師姐息怒！落葵愚鈍，出言不遜，險些誤了師姐大事，還請師姐恕罪……」
我慢慢平靜了情緒，扶起她道：「落葵，你心直口快，我自然不會怪你。他說我如履薄冰，此言不虛。博陵郡主在上京炙手可熱，趨炎附勢者有之，勢不兩立者有之，明褒暗貶者有之。從前的郡主不諳世事，中了這些人多少奸計還渾然不知，小小年紀還不得善終。落葵，你也略通些岐黃之術，你瞧那簪子上是什麼？」
落葵接過簪子細細打量，先是驚訝道：「大公子將七綵裳也給了你？是了，這七綵裳上隱隱有青色，莫非是千世殤？不過份量很輕，只會有暈眩、渴睡、暴躁的症狀，卻還無損性命。」
我冷冷端詳桌上的菜餚，無不精緻美味，卻道道蘊含殺機。火腿湯尤在冒著熱氣，我的笑容中略有些淒然：「不錯，博陵郡主惡名在外，說她乖戾囂張，固然有她本身性情，卻更多是藥力所致。她整整吃了這些飲食十幾年，毒素慢慢累積，及至她到西翠山修佛時，五臟六腑都被毒素淘空殆盡了……」
落葵訝然失色，驚道：「是誰給郡主下毒？咱們遠在千里之外，誰能想到郡主她……」
「咱們都以為郡主有先帝與太后的鍾愛，一定能順心如意，可是有人暗中加害郡主，十幾年如一日秘密下毒，此人心機不能小視。」我說著，眼睛竟然有些酸澀起來，「就連貼身的侍女，都不可信賴，這些年她渾渾噩噩，也不知都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