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有一些積雪。但是路卻很通暢，顯然這裡是有人打掃的。秦川很快就找到了袁野的墓碑。奇怪的是當他終於站到袁野墓碑前的時候，他卻完全找不到墓地的感覺，完全找不到用來祭奠的心情，因為他站在那裡，看見了墓碑上的照片，而袁野正衝他笑呢。他聽見他對自己說：「太好了，秦川，你終於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對不起，袁野，我回來的太晚了！」他回答。
「不晚，不晚，回來就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麵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他仍舊笑著，而這些話每個字都蓋著袁野的印章，他就是會這麼說，到了什麼時候到了哪裡他也是要這麼說話。
「我知道你不喜歡花呀草呀的，所以我連片葉子也沒帶來。我帶這個來了！」秦川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瓶白酒兩隻酒杯來，然後在袁野的墓碑前席地坐下，「天氣挺冷的，咱們喝一杯，好好聊聊。好久不見了，我可是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跟你說呢！」
「我也一樣啊！真的，秦川，你出國的時候我就不想讓你走，本來想留你來著。可我一想連雲曦都沒辦法讓你留下，你這個傢伙慣於重色輕友，所以我還是別自不量力了。」
「別胡說八道了！」秦川擺一隻酒杯在袁野的墓前，把酒滿上，再給自己手裡的杯子斟滿酒。「重色輕友的從來都是你，倒打一耙是你的慣用伎倆！我閉著眼睛都知道你的手腳會怎麼動！」
「哈哈哈，這就對了！咱們倆都有點重色輕友，這才是兄弟，是朋友嘛！我早就說過，兄弟總有相似之處！來，為兄弟之誼乾了這杯！」
「乾杯！」秦川仰頭將杯子裡的白酒一飲而盡，又將袁野的那只酒杯裡的酒灑在墓前，然後把兩隻酒杯再度斟滿，「說真的，袁野，見到你真好，能和你這麼聊天兒真好！來，咱們再喝一杯。」秦川一仰頭，又是一飲而盡。
秦川就這樣坐在袁野的墓前一邊喝酒一邊和袁野說話，給自己喝一杯，再給袁野倒一杯，給袁野再倒一杯，自己再喝一杯。一邊喝酒一邊回憶著和袁野在一起的朝朝暮暮。從在交大校園裡和他第一次見面時的一見如故，到自己委託他寒假時替自己回家探望家人，從自己把愛上了妹妹雲曦的秘密告訴了他到大家一起在動物園門口和流氓打架，從他愛上曉曉請求自己的援助到自己臨行前將曉曉托付給他，從自己請他照看雲曦到他留下了那樣的一封信，這中間經歷的所有的日月時光都被他的友誼他的真誠他的幽默他的熱情點亮。
「你這個傢伙真是不守信用，你答應我會好好照顧曉曉，會照顧她一輩子。你這算什麼，如果可以我真想揍你一頓，現在我要是真能揍你一頓那該多好！」秦川說著又將自己杯子裡的酒喝乾了。天氣雖然寒冷，可是秦川卻不覺得，就那麼席地而坐在墓碑前和袁野細數著過去的點點滴滴。他不像是祭奠亡靈來了，倒像是和久別重逢的故友對飲聊天來了。看上去似乎是一份不經心一種不在意，可是這杯杯盞盞來來去去之間表達的卻是大悲痛，傳遞的卻是真情感，秦川知道，袁野泉下有知也一定能感受得到，他相信這樣的友誼是能夠穿透生死到達它想到達的任何地方的。
從墓地回來，秦川一直覺得頭暈，空腹喝了很多酒，他覺得自己好像醉了，可又像是沒有醉。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吵得他心神不寧，「去上海，去看雲曦！」這個聲音從他離開墓地的時候就一直在吵，等他回到家回到自己的房間它還在繼續吵，他看見母親進來，給自己端水端飯送熱毛巾問長問短，可是他卻不能反應，因為他所有的心思和精神都被這個聲音吵得無法分身。後天大哥秦山也要到家了，他迷迷糊糊地想，要不要留在家裡等著大哥，等他回來再去上海？而為什麼想要等大哥，他想不出理由。但是迷濛當中他還是忍不住問了自己一個問題，是真的想要留在家裡等大哥還是害怕去上海面對雲曦？他無法回答。而他這樣想的時候那個聲音仍舊不停地在吵，而且聲音越來越大，吵得他沒有辦法繼續想下去，於是關於要留下來等大哥的真正原因他便只好放棄不再繼續追究了。
母親剛端來的熱騰騰的飯菜還擺在桌上，他卻一口都吃不下，只用熱毛巾胡亂抹了一把臉便一頭栽倒在床上，幾分鐘後雲曦就笑著來到夢中，笑著投入他的懷抱，他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情不自禁地拚命把她抱緊，如饑似渴地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