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他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急促的心跳聲，轉了個身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這裡是哪裡？什麼地方？！
他想說話，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面前面對的地方突然有一片白光照射過來，刺得眼睛生疼，他伸出手想要遮擋那片光芒，周圍的場景就突然改變。
這裡是一所學校，每個教學樓只有五層，天下了好大的雨，霧濛濛的，他的面前是一根避雷針，而與他的距離就只有短短幾十厘米。這場景再熟悉不過了，他捏緊拳頭看著眼前的避雷針，心跳猛地加速跳動著。
「去碰呀！百里！你不是輸了嗎？！」
「哈哈，趁現在還沒有雷，快點，碰到了就回去啦！」
「你是害怕嗎？膽小呀！百里∼∼！！」……
不！不是的！他沒有膽小，你們閉嘴！！！百里雪猛地轉身，想要大喊，可場景突然又變了，變成了另一個地方，依舊是那個學校，可卻是不一樣的教學樓，他站在頂樓的邊緣，樓下的人群都面露恐慌緊張的神色。
好安靜，周圍好安靜，安靜到他只能聽見自己一聲比一聲節奏要快的心跳聲，他喘著氣，看著樓下站在最前面對他大哭的母親，還有扶著母親俊挺的父親，他們這個時候都好年輕好年輕啊……
「雪！不要！不要啊！不要跳，回來好不好？！」
「百里！快下來！你出現幻覺了！是幻覺！快下來！趕快下來！」
「雪！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我！我……」母親突然倒了下去，父親立刻扶起倒在地上的母親， 這場景無比熟悉，是三年前，那樣……令他恐慌的三年前。
樓下所有的人他都認識，和自己一個宿舍的同學，別的班玩的好的球友，學校裡看好自己的老師，還有一大片拿著攝像頭閃光燈的記者。他們都在看著自己，他們都勸說自己不要跳下去，可是他們都不知道，他不再是以前的百里雪了，他可以跳的特別高，還可以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他可以在雨天招來閃電，這些都不是幻覺！
「那個人不就是報紙上那個議員的兒子嗎？」
「是呀是呀，他好像是半年前跳樓自殺吧？精神分裂出現幻覺了是吧？」
「可不是嘛！真可憐，我們離他遠一點吧……」
好冷啊，好冷漠的人啊，沒有一個人相信他，他們都不相信他，他們都覺得是他出現了幻覺！百里雪看著周圍那不堪的三年一直像放映機一樣來回重播著，他想要找到出路，可卻始終只能站在那一排排倒退的記憶裡，倒在那瓶瓶罐罐的藥物之中。
「我不是……我不是精神分裂，我沒有！我沒有精神分裂！我沒有……」他緊閉著眼睛，額頭上密佈著汗水，蒼白的臉在燈光的照射下更加通透，嘴唇都泛起了血絲一般。他一直都喃喃自語，拳頭緊捏著床單：「我沒有精神分裂……我沒有！……沒有……相信我，我真的，我真的可以跳下去的……」
「百里！百里！」一雙手猛地將他搖醒，百里雪睜開眼睛，這才讓自己喘過氣來，盯著頭頂的天花板，是他的房間……
「你沒事吧？」百里靖扶起了身上已經汗透了的百里雪，他眉頭緊鎖，手上還拿著一條毛巾。
「……叔叔。」百里雪低下頭，接過毛巾擦拭著身上的汗水，他知道自己又做那個噩夢了，三年的種種始終在自己腦中揮之不去，這個夢本來不應該再想起的。百里靖見他叫了自己一聲才鬆口氣，自家大哥之所以會將百里雪放在自己這兒讀書，也是因為相信自己會照顧好唯一的侄子，百里雪一個人一個教室宿舍樓，每天有保姆打掃房間，可晚上卻是一個人，要不是保姆忘了東西回來聽見他一直喃喃自語才打電話給自己，他真的害怕侄子會想不開又重演三年前的場景。
「你沒有……再看見什麼吧？」百里靖小心翼翼的問。
百里雪頓了頓，然後搖頭：「沒有，就是做了噩夢，沒有看見什麼。」
「哦，那就好，那就好，今天晚上叔叔陪你一起睡好不好？」百里靖微微一笑，脫下了外套和領帶，打開被子的一角靠在百里雪的旁邊。
百里雪當然知道他留下來的意思，只是擦乾淨汗水沒說什麼，逕自躺下，可怎麼也睡不著了，所有的人都擔心他，越是擔心他就越是不相信他。百里靖看著背對著自己入睡的百里雪，心裡一陣酸楚，還記得以前的百里活潑的樣子，小時候特別聰明，總喜歡抱著自己的腿要自己給他買最新的玩具飛機，還說以後要當飛行員。
中學時候的百里成績特別優秀，是整個學校的佼佼者，雖然貪玩但從來都沒有耽誤自己的學習。不論是他還是大哥都特別看好這孩子，他可以在省級的辯論大賽中得到冠軍，也可以在全國鋼琴比賽中活得前三甲，他是那麼優秀，可卻不知道因為什麼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
「百里，你醒著嗎？」百里靖知道這一晚上自己是不用睡了，看好了百里雪第二天就要聯繫自家大哥，說說百里雪現在的情況。
「嗯。」他應，一雙眼睛盯著床頭燈上的花紋，數著上面花紋與花紋的間距。
「你還記得你的夢想嗎？」百里靖問。
「有兩個，一個是飛行員，一個是鋼琴家。」這兩個夢想完全不著邊，可卻是他小時候一直掛在嘴邊的，每次父親和叔叔都因為這兩個夢想而爭執，叔叔說他適合當飛行員，而父親則覺得他應該當鋼琴家，實則他兩個都喜歡。
叔叔比父親小很多，只比他大十歲，更像是他的哥哥一樣，叔叔到現在都沒有結婚，更沒有小孩，從小對自己就特別好，會陪著自己一起玩。
「那你要一直記得這夢想，人只要有了嚮往，才不會胡思亂想，你的夢……把叔叔嚇死了。有的時候人是這樣的，自己心裡所想的都不被別人所理解，時間一長腦子裡就會想到他們都理解自己的場景，可也可能想到別的，有些東西不是真實的，也不能把它當做真實的。」百里靖說完，百里雪一直都沒有開口，他歎了一口氣，拍了拍百里雪的肩膀：「好好睡覺吧，明天還有課吧？」
他閉上了眼睛，不再想其他了。
不論別人怎麼想都無所謂，這世上不是誰都不相信他的，至少有一個人可以就算知道他有精神分裂也選擇相信他，和他做朋友，有那個人就夠了。
清晨，百里雪剛睜開眼睛，百里靖已經離開了，整個房間都整齊的很，保姆也已經來了吧。他揉了揉眼睛，習慣性的關上床頭燈，手指無意間碰到了一個杯子，杯子掉在地上碎成玻璃片，裡面的水淌了一地。
看著床頭放著的藥罐，他冷冷一笑，又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