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戀深深 第一章
    夜深沉,月如鉤。

    夏深深伏在冰冷的桌面上,聽著牆上古典大鐘敲響午夜十二點的鐘聲。

    鐘聲過後是一室的寂靜,她從桌面上支起半個身子來,看著桌上擺著的各式各樣菜色;那是她花了一個下午精心準備的,但此時此刻,那些曾經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已經失去了美麗的顏色,連溫度都已經消失殆盡。

    就像此刻她的心一樣,已經完全冰冷,失了所有的溫度。

    夏深深站了起來,端起桌上的紅酒,安靜地為自己倒了一杯,對著桌前的空位舉杯,嘴角揚起輕笑。「七週年結婚紀念日快樂,夏深深。」

    酒杯就口,她一飲而盡,腦袋裡一片空白,最後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今晚,她完美的丈夫黎日遠先生不會回家了。

    彷彿已經很習慣了,夏深深起身,再也沒看門口一眼,筆直地往樓上走去,走過書房的時候,她停下腳步,無聲地走了進去,過了不久又走出來,回到房間。

    這一晚,夏深深睡得並不安穩。

    雖然這些年來她早已習慣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呆在房子裡,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段時間,她的睡眠質量似乎越來越糟糕了。

    平日就有藉助安眠藥的習慣,但今晚雖然吃了定量的藥,她還是睡不著。躺在床上,輾轉了好久,還是無法進入夢鄉,她也不再勉強自己,靜靜地閉上眼睛,開始想他……

    她那個俊美無雙,卻不苟言笑的丈夫──黎日遠。

    多少年了?夏深深在心裡算了算,她十八歲那年遇見他,同年嫁給他,到現在她已經是二十五歲的少婦了。

    原來,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七年。

    儘管這七年談不上任何幸福和快樂,為什麼她還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他們相遇的那一天,近得彷彿是昨日一樣……

    剛開始遇見黎日遠的時候,夏深深只是一個剛進大學的菜鳥新生,而黎日遠已經是這所學校的大四學生,還是學校的風雲人物。

    兩人的相遇並沒有像電影般的大波瀾,只是夏深深他們班的班長和黎日遠剛好認識,帶著她認識校園的時候,順便介紹了一下。「學長,這是夏深深,我們班上的小茉莉。」

    事實上,那個時候的她也真的是一朵小茉莉,白皙孱弱,一陣風兒吹來,彷彿就要凌亂在風中一般。

    是一見鍾情吧?

    她還記得第一眼見到黎日遠時,她無可控制地紅了臉,心跳如擂鼓。

    她哆哆嗦嗦,結結巴巴,只能喊出兩個字。「學……學長……」

    當然,那個時候黎日遠也不像現在這樣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那個時候,他是校園中開朗隨和的平民王子,不論見到誰,都是一副溫柔和善的笑容,有如鄰家大哥哥般,笑得好陽光。

    所以,在看見那面紅耳赤的小茉莉後,黎日遠也是爽朗一笑,點點小茉莉的頭,笑道:「嗨,小學妹,你好。」

    雖然只是輕微的碰觸,但是夏深深卻感覺一種戰慄隨著那輕輕點觸的地方,一直蕩漾到她的心頭。

    心中一酥一震,渾身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氣一般。

    夏深深爆紅了臉,竟然再也無法說出一句話。

    幸好班長和黎日遠有事情要聊,和她客氣地打個招呼後,就沒有再看她這個害羞的小學妹一眼了。

    她低著頭,手指捏得緊緊的,感覺身邊的空氣因為他的到來變得熾熱,讓她完全不能呼吸,像被扔到岸上的魚一般,拚命地張開嘴,她渴望呼吸,但同時,她又渴望靠近。

    明知道是火焰啊,會燒得讓她痛、讓她哭,但還是像飛蛾撲火一般,義無反顧,再也無法回頭……

    後來,黎日遠離開了,她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氣,輕聲細語地問著旁邊的班長:「班長,他……他是誰?」

    班長看著她緋紅的臉蛋,他向來明白黎日遠對小女生的影響力,於是打趣地說道:「怎麼,我們的小茉莉動凡心了?」

    「班長……」夏深深因為生長環境,從小就被嬌養著,情緒宛如白紙一張,她不懂得掩飾,所以在班長調笑的問話後,她無法否認,只能紅著臉兒,一臉的無措和羞澀。

    眼波流轉,緋紅俏臉,已經說明了她對他動心的事實。

    班長看著夏深深一臉單純可欺的模樣,突然心軟了,止住了笑意,不再開玩笑。「他是黎日遠,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很出名,除了家世,樣樣都很優秀。」

    班長一臉羨慕的樣子,顯然也是對黎日遠佩服到了極點。「聽說,他才進學校,就已經有三家公司爭著搶他了,在他大二的時候,就已經被學校勸說,希望他繼續留校深造……」

    夏深深念的這所學校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能讓校方主動開口留下,除了非凡的家世之外,就是傲人的才情了。

    這也說明了黎日遠是一個多麼能幹、優秀的人。

    可是……忍不住想多瞭解他一點,夏深深把疑惑問出口:「你說學長什麼都優秀,除了家世,這是什麼意思?」

    「唉……」班長歎息一聲。「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聽說黎日遠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從小跟著母親長大,家境並不是太好。」

    「這樣啊……」夏深深點頭,這一點和她有點類似。

    在夏深深的記憶中,從來就沒有母親的影子,只是聽爸爸說過,母親在懷她的時候生了病,生下她之後就過世了。

    不過,儘管這樣,夏深深並不覺得沒有母親有多可憐,因為她有一個萬能的爸爸。

    夏父含辛茹苦地把夏深深拉拔長大,該有的、能有的,他都盡量為這個捧在掌心的女兒弄來,所以,從小到大夏深深都是快樂的、幸福的。

    只是在這快樂幸福的時候,她偶爾會想念宛如影子般模糊存在的母親。

    如果,母親還在自己身邊,是不是一切會更好呢?

    那麼,爸爸就不會悄悄地捧著母親的照片潸然淚下了。

    所以在那一刻,夏深深心中突然湧起一絲奇妙的感覺,彷彿她和黎日遠更接近了一點,多了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她沒有媽媽,而黎日遠沒有爸爸。

    班長側頭看了一眼旁邊這個滿臉通紅、眼眸之中散發著一股特有的甜蜜和幸福光采的女孩,突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那一刻,他實在不忍心告訴她。

    黎日遠雖然隨和,但是卻不隨便。

    雖然很愛護小學妹們,但是卻舉止有禮,從來不會跨越雷池一步。

    因為黎日遠的身邊,早已有了謝安秀。

    但現在何必和她說這些呢?算了!班長搖搖頭,小茉莉對黎日遠可能只是一種見到偶像的迷戀,應該沒什麼事情的。

    只是,班長沒有預料到,那個時候他以為只是一個小女孩般的迷戀,會發展成一段一輩子只要那個人的戀情。

    這樣的事情,他沒有想到,當然黎日遠更沒有想到。

    當年只是一場很意外的邂逅,怎麼知道會發生那樣的牽扯?

    這麼多年來,夏深深回憶當時那場普通的意外相遇,也會輕笑。

    那一年,那一天,她對一個男孩子一見鍾情。

    可是,那個男孩只是把她當成一個小學妹,一個妹妹。

    這麼多年來,這麼多的日子,她依然愛得義無反顧,一心一意愛著當年那個已是一個男人的男孩。

    可是,男人不愛她,甚至把她當成陌生人,就連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他也忘記了。

    就算她特意提醒了,會等他回來,他依然還是忘記了,她知道對於智商一百四的他,記憶力不是問題,只是……

    只是他不在乎,不在乎夏深深,不在乎他們之間的婚姻而已。

    是啊……夏深深仰頭,睜開眼。她以為她會掉眼淚的,但是眼角幹幹的,什麼都流不出來。

    或許,七年的時間,讓她眼淚都沒有了。

    她想,有一天,當她眼淚成灰,已經化為一片乾涸的時候,是不是就是她放開他的時候呢?

    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音,夏深深一驚,從過往的記憶中回過神來,是她遲遲未歸、在結婚紀念日都遲到的丈夫回家了。

    扭開床頭的壁燈,夏深深坐了起來,看著臥室的門被推開,然後是那個熟悉的聲音闖了進來。

    這一刻,看著走路歪歪斜斜,明顯喝了不少酒的男人,夏深深所有的怨氣都被拋諸腦後,只是心疼地看著他搖搖晃晃地衝向浴室,然後是一連串的嘔吐聲響起。

    夏深深輕輕地歎息一聲,拿來旁邊的睡袍,披在身上,跟著走進浴室。

    還是無法放棄,還是那麼愛他,儘管他不愛她……

    走進浴室,夏深深看了一眼那無助地坐在地板上,俊臉微紅、雙眼矇矓的男人,心一抽,開口問道:「黎,你還好吧?」

    彷彿不認識她一般,黎日遠反應了片刻才想起來。「夏深深……」

    「是,是我……」夏深深心酸得厲害,就算是喝醉了,都還是這麼冷漠地叫著她的全名。

    她擰了一條熱毛巾,彎身擦了擦男人醉意熏染的臉。

    在靠近他的時候,一股濃烈的茉莉香撲來,這香味讓夏深深擦拭的動作突然一頓。

    她怎麼忘了,她的丈夫最愛茉莉味,也最愛用茉莉香水的女人?可是,這樣的喜好,卻不是因為她,她雖然外號叫小茉莉,卻從來不用茉莉香水。

    曾經有一次,為了討他的歡心,她買了一瓶茉莉香水灑了一點在身上,可是,那次不但絲毫沒有得到他的歡心,反而讓他雷霆大怒。

    從此,她再也不用茉莉味的香水,甚至連茉莉花都不喜歡了。

    因為,她知道,茉莉在他的心中,是那個女人的專屬。

    安靜地替他擦乾淨臉,夏深深扶著黎日遠上了床。

    黎日遠的酒品一直不錯,所以上了床之後,就安安靜靜地睡了過去。

    她看著那熟睡的臉、熟悉的輪廓,是她看了七年的人啊,但為什麼感覺那麼陌生?明明就在他的身邊,卻感覺兩人咫尺天涯。

    了無睡意,夏深深下了床,來到浴室,把他換下的衣服收拾好。

    他一向喜歡乾淨整潔,所以夏深深也竭盡全力,讓他能時時刻刻看到一個乾淨的家。

    撿起那沾染了少許水漬的襯衫,她突然僵住了身子。

    襯衫的一角明顯可以看到一個小小的紅唇印,好像見到鬼一般,她猛地站起身來,把手中的衣服扔進了垃圾桶。

    不知過了多久,她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外面牽扯不清,雖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女人,但是從開始到現在,他身上瀰漫的香水味一直都沒有斷過。

    黎日遠有輕微的潔癖,就算是兩人在床上的時候,也不喜歡她主動抱他。

    可是,這樣的他,卻能容忍外面的女人在他身上留下印記?

    一直以來,她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算了。

    畢竟一開始奢求他、逼迫他的人是她,現在兩人的婚姻走到這個地步,不是報應又是什麼?

    可是,儘管這樣安慰自己,她還是會累,還是會嫉妒,還是會不安,還是會憤怒。

    嫉妒別的女人即使名不正、言不順,也能輕易地靠近他,而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卻不敢也不能輕易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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