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元的前妻 第十五章
    他反轉雙手,在眼前反覆翻動,確定了自己看得很清楚,這是他的手。

    而後他又看見一整片玻璃落地窗,也看見一片星海銀河……他在哪裡?

    嚴恕移動沉重的身體,自床上坐起身,抬手摸摸自己的頭,那兒依舊纏著一圈紗布。

    他仔細思索,頭有點痛,腦子有片段的畫面掃過,一幕又一幕,迅速在腦中串聯成形。

    車禍、醫院、手術、失憶、失明,以及他的妻……他想下床,想去尋找他重要的人,他拉掉所有纏在身上的心電圖、點滴等,吃力地挪動雙腿,腳踩在地面,是磁磚冰涼的觸感。

    他一站起身,卻感覺自己無法平衡,僵硬的雙腿讓他沒辦法正常向前行。

    可他仍是要走,不在乎身體的肌肉尖聲吼叫著要休息。

    他走路的樣子像一具活屍,一步拖著一步,慢慢走過有如飯店房間一般的病房,來到長廊上。

    空氣中有著熟悉的食物香味,他循著味道走向房間隔壁的小廚房,在那裡,他看見了一抹嬌小的身影。

    他就這麼站著,不動了,拚命的喘息。他好累,才走這麼一小段路,就讓他累慘了。

    宋雅鈞在小廚房裡燉煮著補身的湯品,想著嚴恕清醒後可以喝,雖然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來,又記不記得她是誰,可她還是想為他做這些事。

    倏地她聽見微喘的喘息聲,她心一驚,火速的轉身。

    「咦?」她看見了他,清醒的嚴恕,一臉蒼白虛弱、一身凌亂的衣物和雜亂頭髮,頭上還纏著繃帶?她嚇了一跳。「你、你清醒了?!怎麼下床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連忙放下湯勾走向他,生怕他是幻影。

    看顧了他一周,他總算清醒了,她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卻又不知道要先開口說什麼。

    「哦。」嚴恕撫摸肚皮,皺眉對她裝可憐。「我要吃。」

    宋雅鈞看見他醒了,能走、能說話、能視物,高懸已久的一顆心終於放下。

    太好了!即使又動了一次手術,他仍然沒事……太好了,他恢復健康了。

    「你先坐下來。頭會不會暈?會不會舒服?」扶著他慢慢走回房間、逼他在床上躺下後,她一連問了好多問題,還讓醫師來為他檢查一番,直到確定他真的沒事,她才鬆了一口氣。

    宋雅鈞看著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去弄點湯給你喝好不好?」她不敢問他記不記得她是誰,很多很多的問題他沒說,她就不敢問。

    她在心裡假裝他記得她,一個他很喜歡的女生,先這樣就好,她暫時不想再面對又被他遺忘一次的事實,這對即將離開他的她來說,打擊太大了。

    「嗯。」嚴恕點了點頭,將心中轉動的思緒壓下,閉上眼睛假寐,藉此掩飾他眸中的銳利精明以及謀略。

    聽見她離開房間的關門聲後,他睜開眼睛,拿起床頭的電話撥了一通外線。

    待電話那頭的人接起,他用沙啞卻沉著的語調向對方說:「我回來了。用最快的速度把我不在公司這段期間的事告訴我。」

    對方回他一串哈哈大笑,然後只告訴他四個字,「改朝換代。」

    「是嗎?」他輕哼一聲,認為這真是可笑極了。

    他嚴恕的江山,「豈有這麼容易被奪走?」

    他被搶走的事業還有被錯待的妻子,這些帳,他會向同一個人討回來!

    「我們合作吧。」他說,語氣像是已篤定對方會跟他合作。

    「我有什麼好處?」

    嚴恕輕笑,給了對方一個絕對滿意的報酬數字。

    結束通話沒多久,宋雅鈞就端著熱湯回來了,他微微一笑,在她的照著下緩緩喝著湯。

    他在心中讚歎她的手藝還是一樣好,偏偏表情卻要維持漠然,令他覺得很為難。

    「今天是幾號?」

    宋雅鈞猜他可能想知道自己手術後昏迷了多久,不疑有他的跟他說了日期,並說:「你睡了一周了,這期間一直反反覆覆清醒又昏睡……」

    所以,他睡了一周,都是她在他身邊陪他嘍?是了,沒錯,那股讓他安心的氣息,就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

    「嗯。」他輕應一聲,壓抑著心中的感動和激動,其實他的心思不在自己手術後睡了多久,而是——從他車禍到現在一年又三個月的疇間,竟然還無法把他的權力轉移出去,他真是對他的對手太失望了。

    安慈雅有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由她經手的案子,她一定從中收取回扣,而至於她拿走的金錢所造成的帳目空洞,就由次級的設備以及虛構的定期檢查表來掩飾過去。

    身為嚴恕的舅母,這身份給了她不少好處,但最不應該發生的是,這些事被嚴恕發現了。

    由她經手的次級設備,在醫院那頭發生了醫療糾紛,醫院出面與家屬和解,事情本該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但嚴恕卻對那件案子特別關注,甚至查到她頭上來了。

    她的秘密不能被發現,因為她無法計算自己從中賺取了多少金錢,她只知道這筆拒款以及東窗事發之後的訴訟賠償,她沒有能力償還。

    一年多前,嚴恕就是出差為了聽取美國廠商的報告,才在路上出了車禍,幸好他出了車禍還失了憶,因此事情就這麼擱下了。

    貪婪是人性,一旦從中嘗到好處,就再也回不了頭。

    安慈雅忍不住想,丈夫死後她就是一個人,沒有兒女,未來就只能依靠自己,若她不為自己多想一點,有誰會為她著想?

    趁嚴恕病中搶奪他的權力,自己登上大位,這是安慈難想過最牢靠的辦法,這麼一來,她除了大權在握,有足夠的金額可以支配,甚至過去所犯下、足以被關到世界末日的罪刑,都會被永遠的掩理。

    只可惜她的計劃有障礙——嚴恕的妻子宋雅鈞,以及嚴恕的左右手余啟明。

    於是她設了局,逼宋雅鈞離開,然後在余啟明面前演一場戲,博取他的信任,她認為她已經得到了。

    「阿恕情況不太好,手術後什麼都沒想起來。」安慈雅歎了一口氣,在余啟明面前皺眉,一臉擔憂的模樣。「我真希望能為他做點什麼。」

    其實她心裡正高興,最好他什麼都想不起來,最好忘掉宋雅鈞那個女人,最好安蓓能把握這次機會……說到安蓓,安慈雅真對這個侄女的沒用感到厭惡,連一個男人都抓不住,念那麼多書要幹麼?

    「安經理能做的事情很多。」余啟明睞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董事會要開始了。」低頭繼續點他的ipad。

    安慈雅見他沒有懷疑的模樣,自若地道:「不知道今天董事們會不會又吵起來?阿恕不在,沒個人領頭,誰坐這位置都不對……」

    「嗯。」你就老實承認你想坐那位置吧。余啟明暗暗腹誹,仍不理會她的獨角戲。

    還留在麗妍,是因為他對Anson有信心,不相信那個意志堅定的男人會這麼輕易就倒下來,而安慈難沒有將他辭退,則是多虧了的先見之明——

    他與麗妍製藥簽訂了一紙五年工作合約,五年內得確保勞雇關係不改變,若雇方毀約,得付出天價賠償金,安慈雅自知無法說服董事會讓公司拿錢出來資遣他,所以只能耗著了。

    見余啟明並無熟絡反應,安慈雅訕訕地先起身走往會議室。

    為了避免嚴恕和公司的股東們見面,激出他恢復記憶的誘因,她找了一間隱密的醫院把嚴恕藏在那裡,並把安蓓送過去絆住他。

    嚴恕發火將安蓓趕出來,這點倒是正中她下懷——沒有一個熟人在身邊,嚴恕這下是孤立無援了。因此她安撫侄女,要安蓓不要著急、慢慢來,一邊則培植親信、拉攏股東。

    「安經理。」走進會議室時,一位迎面而來的老者對她點了頭。

    「錢董。」安慈雅與這位大股東打了個招呼。

    「最近有沒有阿恕的消息?他復健得怎樣?」

    「沒什麼進展。」她對外一律宣稱嚴恕傷重需要靜養,絕口不提他失憶的事。

    「唉,年紀輕輕,身體受傷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們做的又是醫療相關行業,什麼資訊都有第一手資料,他這樣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錢老咳聲歎息。「群龍無首啊……」

    「我也是這麼想。」安慈雅看著眼前的錢董事長,他手中握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是嚴恕之下的第二大股東。

    那麼,若再加上她手頭的百分之二十股份,兩人合力要奪下嚴恕的經營大權,不是什麼難事吧?

    何況錢董向來好說話,是董事會裡的土地會,有求必應,她不妨試看看。

    「錢董,會議結束後,我有點事情想跟你商量。」

    「你會有事要跟我商量?」錢董一臉快笑出來的樣子。

    安慈雅知道自己在這些股東面前的形象是什麼,如果不是嫁了一個好丈夫,也就是嚴恕的舅舅,繼承了他的遺產,她今天不會有資格站在這裡,與這些老奸巨滑的董事們平起平坐。

    「是可以賺錢的事,會後我們再談。」她笑了下,翩然走到會議室裡她的位置坐下。

    走在最後頭,狀似在玩ipad的余啟明冷笑一聲。

    「蠢女人。」

    他點出一個活頁,把上頭某個選項圈起來再傳送出去,看向那個笑呵呵的老好人錢董事長,再看向自以為勝券在握的安慈雅。

    如果有心在董事會好好經營,她就會知道錢董那個傢伙是Anson不想打交道的人,因為看似有求必應的老好人,事實上可不是如此。

    她真以為Anson的病況董事會人人都不知情?真以為用她的人脈就能隻手遮天,不會讓Anson的情況洩露出去?

    哼!那些老狐狸們只是靜觀其變,不拆穿她罷了,反正也沒什麼損失。

    「也好,讓錢董收拾你,反正結果還是一樣,最終都是Anson和錢董的鬥爭,人家只不過先拿你開刀罷了。」余啟明又多瞪那個惹人厭的女人兩眼,才甘心收回敵視的眼神,若無其事地落坐在會議室裡。

    殊不知,他一顆心正火熱沸騰,為了即將開啟的戰事……

    溫水注入瓷杯裡,遇到杯中的茶葉,茶葉散開,清水化成了褐色,隨著熱氣氤氳,散發出十足的香氣。

    「你記不記得我?嚴恕。」

    正當嚴恕在品嚐新買的伯爵茶時,騷擾的聲音讓他皺起眉。

    懶懶掃了巴在他面前的女人一眼,他難以掩飾自己的不耐煩。

    「好像有點印象。」不就是安蓓嗎?他舅媽的侄女,一個只有外表能看,內心住了一隻霸王龍的女人。

    女人外表好看有什麼用?內心惡毒貪婪才是最可怕的。

    「那你記得我們訂婚的事嗎?」

    如果是指她騙他的話,是有這麼一回事沒錯,不過——

    「有嗎?」他似笑非笑地反問,否決了這件事情。

    安蓓心中大石落了地,她一連問了多個問題,都沒得到他肯定的答案,因此她認定他的記憶又一次重整,回歸到原始。

    「你不記得了,所以我再告訴你一次。」她漾開一抹很美的笑,知道自己的條件到哪裡,知道怎麼笑會讓男入目不轉睛。

    她坐在床沿握著他的手,細細訴說他們相識的過程,編造他們相戀的經過。

    嚴恕看著她唱作俱佳的表演,神情譏諷如看好戲,如果夠瞭解他,她就會看得出來他的態度已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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