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元的前妻 第四章
    不過算了,反正那女人已經被趕走,現在他不想想那麼多,重要的是,他該死的什麼時候可以重見天日?最好那個眼科權威能順便把他的記憶也一併恢復,他真是厭倦死自己這個樣子了。

    「你是誰?」他不想要護士,而且還是個女人,若像安蓓和舅媽一樣成日吱吱喳喳,吵都吵死了,現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噪音。

    「我是你的……特別護士。」

    一個女人快快的聲音傳入他耳中……慢著!

    「你是誰?」

    這個聲音,他為什麼那麼熟悉?不,不只是熟悉,他聽過這個聲音,絕對。

    在他昏迷的時候,在黑暗中低聲哭泣著要他醒過來、喊他阿恕的女人,和這聲音好像……他頓耐心急了起來。

    「你是誰?你認識我嗎?我聽過你的聲音。」他激動地站起來,往她的方向走去,邊走邊摸索。

    他的動作太急、太粗魯,撞倒了椅子、器材,不顧身旁的強尼阻止,他伸手堅持要觸碰到那個女人。

    一雙溫熱柔軟的小手伸來,握住了他胡亂揮舞的手掌。

    「這是搭訕嗎?李先生,這招未免太老套了吧。」為避免強尼起疑,宋雅鈞強自鎮定打趣道,目光貪婪的看著嚴恕。她看著他英俊如昔的臉龐,想把他的樣子深深記憶。「我說了,我是你的特別護士,宋雅鈞。」

    他瘦了,臉頰都凹了進去,一定是老毛病又犯了,沒有好好的吃飯。他一直都這樣,從前如果不是她千叮嚀、萬囑咐,他肯定會因為忙碌忘記吃飯這件事。

    他頭髮變得好短,髮型不再像以前那樣一絲不苟,他原本習慣把頭髮都往後梳攏,露出光潔的前額和他的美人尖。現在他的頭髮應該是理了光頭之後長出頭髮的髮型,像是剛入伍的男孩子剪的三分頭,配上削瘦的臉頰,看起來更年輕,也很虛弱。

    「請你坐好,會受傷。」她堅定的扶著他,把他按回椅子上坐下。目前她的力氣甚至比他大,要是以前的他、健康的嚴恕,她哪有可能撼動他分毫?

    「你會冷嗎?一直在發抖。」察覺到掌中的小手不斷地輕顫,嚴恕挑了挑眉疑問。

    宋雅鈞火遠抽回手,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異樣。

    「你需要好好休養,我會照顧你。」她冷靜的說,逼自己不要再發抖,不能讓人看出她不對勁,她得表現出專業的一面。

    嚴恕現在已不是她的誰,不是她喜歡的人,不是她的前夫,他只是一個病人,一個需要人照顧的病患,而她是護士,所以他需要她的協助。

    是的,護士和病患,就是他們之間此刻的關係。

    「宋雅鈞……雅雅?」不知為何,這個小名就自然而然的從他嘴裡吐出來,這是自清醒之後,他第一衣這麼想親近一個人,大概是因為她的聲音很熟悉吧。

    而且,他不討厭她的觸碰,她握著他的手時,掌心很溫暖,也沒有讓他感覺被大吃豆腐——安蓓就是這樣惹他厭,每次她握著他的手,心急地講述他們的戀愛史時,他都非常想把她的手甩出去,而他也真做了。

    可惜那女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強,無論他怎麼叫她滾遠一點,她還是會纏上來。

    呃,不想了,光想到就讓他打冷顫。

    因為他討厭被人觸碰,所以一向拒絕特別護士跟前跟後,但是這個叫宋雅鈞的新護士卻很得他的緣。

    宋雅鈞心一沉。他叫她雅雅——這是從前他為她取的,他一人專屬的小名。

    ……不,宋雅鈞,你不能再耽溺,一切都結束了,你已經離婚了,還有什麼資格留在他身邊?

    沒有了。

    「請叫我宋小姐。」她語氣堅定地糾正,在他伸手又要摸她的時候,她慌得用力一拍——

    啪一聲,聲音極大,嚴恕悻悻然抽回被打的手背,神情像做錯事被老師抓到的小男孩。

    始終在一旁看戲的強尼和剛進來復健室要打個招呼的院長見狀,忍俊不住,儘管噴笑聲很小聲,但嚴恕還是聽見了。

    他眉毛攏起,面容一凜,那些細碎的聲音立刻不見。

    「李先生有什麼需要,都可以麻煩雅鈞,她是個有耐性的護士,會好好照顧你的。」院長止住笑意說明。

    「喔,我可以想像宋小姐會怎麼照顧我。」嚴恕挑了下眉,把被她打的那隻手揮了揮,譏誚地道,但話中已沒有剛才那麼反對有個特別護士全天候照料他。「她真的合非常有耐性,是吧?」

    宋雅鈞不再說話了,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哭出來,因為她很想念他,也很心疼他此刻的模樣。她好恨自己沒有在他需要的時候,待在他身邊陪伴他。

    她看著嚴恕,打量著他。

    他變了好多,不只是外表,還有個性。

    她所認識的嚴恕,就像他的名字諧音一樣——嚴肅,冷淡矜貴,喜怒不形於色,唯獨惹她不開心的時候,會露出像小男孩做錯事時的表情,彆扭地尋求她的原諒。

    而現在,他語氣嘲諷、脾氣暴躁,看什麼都不順眼,任何一件小事都會被他挖苦嘲弄。

    「如果李先生不滿意我,院方可以隨時換人來照顧你。」她不管院長的蹙眉,小聲地問,若他不要她的陪伴,她起碼可以守住界線,不會妄想自己還能陪在他身邊……

    「我不換。」嚴恕不想聽不見她的聲音,立刻否決。

    「這是你的權利,我自己恐怕沒有足夠的能力照顧你。」反正他都罵跑了很多個,也不差她一個。

    「我說我不要,我就要你。」她冷淡的口吻,不知為何讓嚴恕想生氣。

    他不只生氣,而且還莫名恐慌……她要丟下他了嗎?

    怪了,他怎麼了?為何會對一個陌生人執著至此?該死!一定是她的聲音跟他夢中女人太像的關係。

    「我們都聽見你的告白了,李先生。」院長忍不住插話,口吻有些戲謔,但警告的眼神卻掃向宋雅鈞,深深一瞥。

    其他跟隨的醫護人員和強尼都笑了。

    只有宋雅鈞笑不出來。院長那藏在溫和眼神下的嚴厲警告,她看見了。

    怎麼辦?她要拒絕這個工作嗎?

    身為一名專業的醫護人員,不能跟病患有感情上的牽扯,尤其她還簽下了合約,早該不再見他。

    若讓她照顧嚴恕,她該怎麼把持住自己的心?怎麼讓自己和他保持距離?

    安蓓和舅媽什麼時候會來到他身邊,將她驅趕出去?

    但,她最大的問題不是這些,而是……她想留在他身邊照顧他。

    想到這是自己唯一能為他做的事,她牙一咬,決定留下來,不去管是不是會被發現了。

    得到新的特別護士這一晚,嚴恕作了一個夢。

    他夢見一個看不清五官的女人,在對他生氣。

    那種生氣方式是溫溫的、平和的,不是大吼大叫或歇斯底里。他看不見她的五官,但知道她在微笑。

    她微笑著為他做早餐、為他帶飯盒,溫柔地叮嚀他三餐要正常、飲食要均衡,囑咐他不要忘記吃飯。

    明明她態度這麼溫柔,卻不知為何讓他慌張,他緊張兮兮的吃完早餐,連不愛的紅蘿蔔煎蛋都吃了,可惜他這麼乖,也沒有辦法讓她不再生氣。

    直到他吃完早餐,要出門了——

    「我去上班了。」他口氣生硬地道,高高在上的姿態像個國王。

    「路上小心。」女人背對著家門口,沐浴在陽光裡,親自送他出家門,像個溫柔的小妻子。

    「我要出門了。」他再說。

    「嗯。」女人輕應一聲,微笑點頭。

    他皺眉看著她的笑臉,焦慮在心底——goodbye-kiss呢?

    等不下去了,最後他只能歎口氣,放下男人的自尊和驕傲將她拉進懷裡,不顧她的驚呼迅速捧起她的小臉,先吻了她的額頭,再來是左右兩邊的眉毛、眼捷以及兩頰,一、二、三、四、五、六、七,第八個親吻,落在她唇間。

    他抵著她的唇,妥協悶聲道:「好,我今天會把你做的便當吃掉。」

    「那以後呢?」女人柔柔地問。

    他為難的皺起眉。

    她歎了口氣,伸手整理他已打得很完美的領帶,幽幽地道:「我不喜歡你因為沒有好好吃飯胃痛,我不喜歡看你痛得睡不著,不喜歡看你難過……」她用著溫柔的口吻,一遍說了很多個「不喜歡」。

    他投降地歎息。「我知道。」

    「你每次都說知道……」這個幸福美夢,最後在一片漆黑中消滅。

    他再也看不見陽光,沒有她溫暖的笑容,聽見的只有她一聲聲的哭泣。

    阿恕,我愛你……阿恕……醒一醒,阿恕……對不起……

    「不——不要走!留下來!」嚴恕在黑暗中掙扎,伸手想抓住那個哭泣的女人。

    偏偏他怎麼掙扎,怎麼伸長了手,卻只感到女人在黑暗中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不見。

    「不!」他發出痛徹心屏的晰吼,像失去了重要的寶貝般難受,那感覺讓他心裡空了一塊。「留下來——」

    嚴恕喘著氣醒來了,他睜開眼,看見的還是一片黑暗。

    他懊惱又失落,分不清楚現在看見的是現實還是夢境?

    可無論是現實或夢境,都一樣是黑暗無邊。

    「你作惡夢了。」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就是這個聲音……是那個女人!他還在夢裡?!

    隨著聲音而來的,是一陣溫暖濕熱的觸感,似乎是熱毛巾在他臉上游移,拭去他因為惡夢盜出的冷汗。

    原來是現實,不是夢。

    他用力呼吸,大口喘息,睜開雙眼,但仍什麼都看不見。

    「宋小姐?」他低聲喊著,嗓音瘩啞。

    「是。」

    是了,是他的特別護士,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照顧他的人。

    「你去睡吧,我沒事了。」他說。

    宋雅鈞看著他,她就睡在外頭的房間,方才聽見他的聲音立刻奔來,卻發現他作了惡夢,全身盜汗。

    現在他醒了,一隻手臂覆在額上,還不停的喘息。

    什麼夢讓他如此驚慌?她從來不曾看過他這樣子,像是恐懼著什麼。

    她可以問嗎?雖然那是病患的隱私,她該做的事也是好好照顧他就好,但她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關心他的欲 望。

    「要談談嗎?」她忍不住坐在他床沿,低聲詢問:「你作了什麼夢,讓你這麼害怕?」

    是車禍吧?那場可怕的車禍將他們拆散……如果可以,她真不希望他想起那個恐飾的經過。

    「幸福的夢。」嚴恕搗看看不見的雙眼,回答道。

    宋雅鈞沒料到是這個答案,她很不解,既然是幸福的夢,他為什麼會害怕?

    「可是她走了……」他悶聲道,聲音中透著傷心和絕望。

    「誰走了?」

    「一個女人。」

    「女人?」安蓓嗎?

    「我不知道她是誰,我只知道她的聲音跟你很像……每一晚,我都會夢見她……」

    宋雅鈞連忙搗住口,阻止自己差點出口的驚呼,淚盈於睫。

    可能嗎?不可能吧?失憶又失明的嚴恕……夢見了她?

    他似乎夢見他們曾有的幸福,但她在夢裡一樣離開了他,是這樣嗎?

    她的思緒不禁憶及自己和嚴恕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是一個飯局——

    她是小兒科護士,由於曾照顧過院長生病的長孫,直到孫子康復出院,因此院長對她感激在心,邀請她參加他們家在聖誕節舉辦的餐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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